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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爱比死更冷-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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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的罗亭在日记最后一页写下:“今天早上我说的‘天堂’是个误会,我只是想和你……想体验一下那第一次时天堂般美好的感觉。说那句话时,我没想到我会死。但我决定让这个误会保持下去,因为这个误会能让你记住我一辈子。说好一起去‘天堂’,可你姗姗来迟……” 
  张麻子年轻时摔下铁路桥的事多伦路上人人都知道,大家都认为那是一次意外,是张麻子螃蟹横行偷鸡摸狗的报应,铁路桥还为此加高了护栏。事实上那天张麻子没摔死,他被人发现后马上送去了医院,在医院昏迷了整整半个月,醒来后人就变得傻傻的,一开始连自己父母也认不出,一条腿从此废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忘了那天下午的事,还是当他知道罗亭自杀后,故意装作忘记了一切。毕竟这件事除了罗亭和他,并无其他人发现。 
  所有这些事,岚都不知道。她至今都不明白当年罗亭为什么要自杀,这个疑问伴随她度过了之后的寂寞青春和无数苦涩午夜。 
  如果张麻子真的失忆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 
  开学那天我走进教室,因为都是刚刚考进来的高一新生,谁也不认得谁,这让留了一级的我备感欣慰。大家各自坐好,偶尔有几个这个中学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同学相互招呼,玩笑中带点知根知底熟门熟路的优越感。我冷笑一声,心想一帮超级小屁孩罢了。 
  事实上为了能让我进这个中学借读,我父母是花了血本的,这也是我在悠长假期中忍住没跑的原因,我知道那笔钱对父母意味着什么,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班主任是个挺和蔼的胖女人,她走进来热情地向同学们问好,我坐在最后一排,翘着长凳,心想着她被剥光的样子。前排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许感觉到了一股远离她这个年龄的气息,她慌忙回过头去。我继续翘着长凳,心里又想像着大眼睛小姑娘被剥光的样子,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禽兽本性,可以说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不分对象,丧心病狂。 
  老师姓邓,邓老师让同学们一个个起立自我介绍,我的心情马上变得恶劣起来,本能反应是想抽根烟解解闷,这才明确意识到自己已经从一个成|人世界回到了一个儿童世界。当时忽然挺佩服自己的,怎么就这么超前呢?在同龄人还像群毛茸茸的半大小鸭子时,我已经摆过摊,玩过刀,进过局子,出过书,嫖过娼,逃过夜,踩过地雷区,爱过一个比我大十六岁的漂亮讲师,还干了。 
  我得意非凡地坐在最后一排,轮到我起立作自我介绍时我稳稳坐定在那儿,乜视着全班回头看我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沉默许久,根本不为自己是个超级结巴作任何解释。 
  大眼睛小姑娘回头看着我,脸红红的,我眯着眼盯着她还没发育的胸脯。她又慌忙回过头去,挺逗。 
  邓老师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来什么好鸟坏鸟她火眼金睛一眼就能分辨,她知道坐在最后一排的这个借读生不是个善茬,将来定是个麻烦,她咳嗽了一声说:“这位同学是从上海刚来的,环境上还不熟悉,好,下一位!” 
  “同学们好,我叫李哲叶,很高兴能来到南山中学……”一个小傻逼屁颠屁颠地站起来自我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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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不愿意与人交流的人,加之神态冷漠,目光傲慢,很快就成了这个班里的孤立对象。我斜眼打量着这个班里的女生,觉得除了那个大眼睛小姑娘还可以,其余的都引不起我的兴趣。男生们统一战线,把我视作人民公敌,因为我超越实际年龄的气质和举止把他们反衬得奇傻无比。课间休息时他们还在玩骑马大战之类的幼稚游戏,而我却一个人躲在僻静的花坛后抽烟,思念着岚。 
  我在课本上的涂画引起了女生们的兴趣,女生们开始竞相翻阅着我随手扔在桌上的课本,纷纷对上面精美的素描发出惊叹。上课铃响,她们远远见我走来,马上放下课本散开。我双手插在屁股兜里,流里流气地踢开后门,坐下,翘起长凳,不可一世。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周,大家相安无事,渐渐的老师开始知道我的绘画才能,班主任试图找我谈话,我结巴应对几句,心想这些个鼓励啊鞭策啊全是些毫无意义的屁话。就像我父母从小就喜欢找我谈话,是那种触及灵魂的严肃谈话,谈着谈着他就老了,我也大了。他们那套人生观我从没信过,甚至有时听着听着会冷不丁感到一阵遗憾——为什么他们总有那么多的伟大目标呢?问题是这些伟大目标在我看来毫无实现的可能,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会在洗澡时洗着洗着就想起这些伟大目标……忽然一阵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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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看出我不愿多说话,他束手无策,悻悻作罢。现在回想,当时我其实很渴望能和人沟通交流一下,但我不能接受老师家长那种危言耸听、居高临下式的沟通,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也不比别人傻,所以受不了那些杞人忧天的开导,说这是叛逆也好,说有代沟也好,说来说去都是胡扯。 
  我太寂寞了,但这种渴望越强烈,我就越自闭,几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这么着,秋天就到了,我枯坐在课堂里,望着玻璃窗外层林尽染的小南山,感到对岚的思念渐渐淡了,想起来时不再感到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秋意四布的天地间是由绿及黄的不等色块,错落有致地涂了满地,而天空较平时更显蓝,也更显高。偶尔秋雨打在玻璃上,缓缓滑落,流出一条晶莹透亮的弯曲轨迹。有大蝴蝶死在窗台上,尸体在风中微动翅膀,而不远处花坛里的蝴蝶花早已凋零,光秃秃的枝干和死去的大蝴蝶默默相对。我想这朵蝴蝶花当初欺骗了蝴蝶那么久,而蝴蝶对它的爱依然那么深,以致最后也要死在它的附近。可花是花,蝶是蝶,爱不是万能的,很多东西是爱无法跨越的。 
  大眼睛的小姑娘叫陈静,人如其名,非常安静。放学和我一路,家就住在化工厂的职工区对面。往往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她非常不安地走着,我看得出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头看我的位置,想必觉得很尴尬。我心里觉得好笑,因为这种青涩岁月的感觉离我已经很遥远了。我吹着口哨,军用书包有节奏且轻轻地敲打着我的屁股,“马儿你慢点跑。”它郑重地说。 
  “老子我慢点跑啊慢点跑。”我说。         
  南山中学是当地的重点中学,学生大都是良民种子,自律守纪,成绩优良,清华北大常常挂在嘴边,四眼者众,老师说话和蔼可亲,学生复习兢兢业业,很少见到像我这样难以形容的家伙。南山中学北边是一所职校,里面的女孩打扮入时,粉面含春,经常被我们班主任拿来当做反面教材。里面的男生拉帮结伙呼啸成群衣冠不整身带凶器,大都一副欠揍德行,甚合我意。 
  渐渐陈静成了几个职校生的心仪对象,这样原本安静的放学回家路变得热闹起来,往往是陈静走在最前面,中间夹着几个嘻哩马哈的家伙,最后面是我。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着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围上陈静,陈静有点怕的样子,但毕竟都是年轻人,看着好像也互相说上话了。陈静却依然脚不停地赶路,那几个小子围着陈静快乐得像群傻鸟,叽叽喳喳的。 
  “大眼睛!”其中一个这么叫陈静,陈静加快脚步低头赶路。 
  我微微笑着,觉着一切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几天下来,他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其中一个估计是追陈静的主角,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他并排和陈静走着,好像满肚子说不完的笑话。总之陈静偶尔会笑,但依旧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有几次他们回头看我,我避开他们的目光,专心走路,深感抱歉,毕竟泡妞时后面多出个旁观者有点多余。 
  某天陈静回家后那几个哥们迎面向我走来,其中一个递出根烟给我,我接了,和他们站在一起有回到革命组织的感觉。 
  “哥们,以后能不能……”其中那个主角话没说完,我就点了点头。 
  “明……明白。”我耸耸肩说。 
  于是他们每个都拍了拍我的肩,我笑了笑。 
  “我叫毛毛,这几个都是我哥们。”那个追陈静的家伙指了指身边几个小屁孩,“你怎么称呼?”他问。 
  我想起我在多伦路上被打时,李金鱼赵大饼他们管我叫“青皮蛋”,后来太保玛丽娅管我叫“小结巴”,岚则又叫我“小结巴”又叫我“我的少年”以及“不幸的少年”之类,一时竟有点黯然,我想了想说:“结……结巴。” 
  那群少年围着我一阵没心没肺的哄笑,他们说:“果然是个结巴。” 
  我摸出一包三五烟,每人发了一支。这烟在当地很贵,我的形象立刻高大起来,不慌不忙吐出巨大烟圈的腔调显得我有点曾经沧海。 
  “可以啊!”毛毛赞叹着接过三五烟,划了根火柴点燃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这小子了,臭味相投得可以。一个老阿姨经过这群吞云吐雾的少年身边,加快了脚步,这令我想起了多伦路上的荒唐时光和老太太麻将小分队。 
  “那行!”毛毛挥挥手走了,“明天就麻烦你了。”他冲我道。 
  我耸耸肩,摆出悉听尊便的样子。 
  第二天放学陈静离开时我还磨蹭在教室里,陈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抬头看了看她,她脸又红了,犹豫了一会儿才独自离去。我坐在教室里,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我知道现在有我跟在后面她才敢走那条回家的小路,我知道她其实很憷那群骚扰她的职校生,但我觉得这不关我的事。 
  那天我独自待在渐渐黑下来的教室里,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起岚的样子。在漆黑的底色上用洁白的线条勾勒出她的轮廓,就像我当时的心情。我边画边想像着岚现在的样子,她应该每天都在拍电影,也许正站在摄像机边聚精会神地关注着监视器,又或许很累,很充实,回到宾馆后洗澡时才想起我,但可能只有几秒钟。我想起和岚最后一次在罗亭城堡中道别的情景,那情景后来困扰我很多次,有个关键点总是模糊而遥远,即那天清晨我到底画了张什么样的画送她来着?我忘了,我惊讶于自己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张画的内容?但我终究是忘了,在很多年的时间段里怎么也记不起来。         
  除了那张画的内容,其余我都记得很清楚。那天清晨的阳光明媚而通透,岚坐在我对面的窗台上,褐色的眸子,搁起的二郎腿紧紧相互交叉着,丝袜若有若无,高级职业套装下的中裙里露出隐约春光,挺拔的双|乳在雪白无一丝皱纹的衬衫上顶出两道成熟丰腴的曲线。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她低着头,自问时并未带多少感情Se彩。 
  我低下头。 
  “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我的少年……我们以后的路都还很长。”她环抱起双手,靠在明亮的窗户玻璃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我能读懂的内容。 
  我痛苦得浑身冒汗。 
  “你那里的地址?”她打开记事本,拿起笔,记录下我的地址,“万一,”她的眼中似乎闪动着一点泪光,“我是说万一要联系,也是我写信给你,好吗?” 
  我狠狠擦去眼泪,用力点头,还好天生脖子硬,一般的脖子可能经不住这样的大力狂点。 
  岚轻轻放下笔,端起窗台上的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小口。 


  我拿起画笔沙沙画起来。 
  岚如放下一件珍宝般轻轻放下透明的玻璃杯,杯中酒液纹丝不动琥珀一般。 
  她抬起眼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犹豫。那天清晨她静静坐在窗前,明朗天空下,她穿着雪白无一丝皱纹的衬衫和紧紧裹出腰臀曲线的套裙,苗条匀称的双腿上套着一层似有似无的丝袜。我拿起画笔时甚至有些勃起。 
  湛蓝的天空,琥珀色眸子的岚,清晨六点三十分,勃起。 
  “真……真正爱……爱过我吗?”我缓缓问。 
  岚并未如刚才那般继续以不带任何感情Se彩的平静语气回答这个问题,她似乎更想从我的眼神后寻找出这句提问背后的东西,她细细探究了半天,其目光更如柔润冰冷的鱼直游向我的视网膜,继而又游入我的脑神经中徘徊良久后,方才收回目光,并极其肯定地做出了答复:“没有。” 
  说完,她优雅地耸耸肩,微笑着摇摇头。 
  “我嘛,”岚笑了笑,“心里一直忘不了另一个少年。”她对着窗口说,“爱对我来说,就像坏掉的时间机器,停在那再也动不了了,明白?”那口气平平静静,凄婉绝伦。 
  我画完最后几笔,把画递给她。屋里太安静,能隐约听到屋外麻雀的叽喳声。 
  岚接过画,只记得她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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