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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碧檀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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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新买了怀表?好精致。”客厅里信手翻书的谭央扫了一眼毕庆堂手里的表,随口说了句。毕庆堂将表盖一合,拎着表链在谭央面前晃了晃,“你都没看里面,就说这表精致,这个称赞敷衍得很,我不领情。”谭央笑着伸手去拿表,毕庆堂往沙发后面一靠,手里的表也跟着拉远了几公分,眼见谭央的手落了空,他笑了,意味深长的说,“看可以,可要是脸红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谭央一怔,盯着毕庆堂的脸,想从他的神色里寻出些蛛丝马迹,他那暧昧的眼神叫谭央心头微颤,她看着在她面前左右摇摆的怀表,片刻,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收回了手,白了毕庆堂一眼,“不看都知道是什么,想叫我答应什么事,大哥明说就是了,非要想出这样的法子作弄我。”

毕庆堂闻言,很是意外的探身向前,“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那你说给我听!”谭央不屑一顾的挪远了,“哼,西洋景嘛,艺术课上见过,我就看不出衣服穿的那么少的洋人好看到哪里了?”谭央一说完,毕庆堂便笑得前仰后合,“小妹啊,你欣赏不来的东西,大哥也未必会喜欢,”他将表小心揣进怀里,又加了一句,“看来还是有点儿早啊!”

这年的深秋,艳阳明媚,金黄色的梧桐树叶在清爽的风中翩然起舞。公寓后面的僻静路上,毕庆堂扶着自行车的后座,紧跟了几步,便撒手站在原地,喊了声,“小心有车,靠边骑!”在自行车上的谭央兴奋的应声,车子骑远了。毕庆堂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绫,笑道,“你看你的好学生,学得多快啊!”赵绫看见谭央骑的车拐弯消失在街口,才开口说,“不错,对于我来说,央央是个好学生。可是对于你呢?她会是个好太太吗?”对于出其不意的问题,毕庆堂并没急着回答,赵绫又接着说,“你不要不承认,上周末,央央穿那件新衣服时,你打量她的眼神,绝不该是哥哥看妹妹时应该有的。”

毕庆堂无可奈何的笑了,“赵小姐,你干什么跟过堂审犯人似的,我又没打算否认,”“我不知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对央央动了心思,但是在我看来,你们并不合适。”毕庆堂撇了撇嘴,“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了?赵小姐管的未免宽了些吧?”赵绫倔强的接着说,“毕老板,你是场面上的人,在这个世道上,靠的是人脉和手段。你的太太要陪你应酬,要助你斡旋。央央是个旧式家庭长大的女孩子,尽管聪明却不擅也不喜与形形□的人交接,她读书上很有天分,以后做个老师啊、文员啊,她要凭知识和本领在社会上生活,所以,”赵绫略顿顿,加重了语气,“毕老板要是真打算结婚的话,应该找方雅那样的女人,而不是央央。”

“胡说!凭什么我毕庆堂就只能娶个交际花。谭央是在旧式家庭长大,难道我毕庆堂就是新式家庭里教育出来的?时新玩意儿我一样不落,这不假,可那是因为我在上海滩呆久了,小妹再呆几年也一样。虽然整天的西装革履,可是骨子里,我不认为自己能消受得起方雅那样的女人,在这一点上,我和我的父亲如出一辙!”毕庆堂说着,竟有些动了气。

赵绫觉得为难,可还是索性说了,“好吧,那我直说,我真正担心的是央央,我怕你耽误她。耽误她的学业,耽误她的前途,耽误她获得幸福的机会。”“她想读书我供她,她想做事我帮她,我就是她的前途,我就是她的幸福!她不需要其他的机会。”毕庆堂气势汹汹的抢白打断了赵绫的思路,好半天,赵绫才又接着说,“谭央现在上的是初级中学,她的同学都比她小一些,可是一旦她上了敬业中学,考上了大学。你不知道现在学校里铺天盖地的自由恋爱风潮,花一样年龄的男男女女在一起,不搀杂质的纯净爱恋,两个人在一起谈着培根,谈着泰戈尔,谈着未来与理想,一起毕业,一起面对社会,一起成长相互扶持,我觉得这样的爱情更适合央央。”

赵绫说到这儿,看了看一脸不屑毕庆堂,又接着说,“我认为,家世清白、勤勉上进、懂得文学艺术的青年会很吸引央央,只是她现在还没有遇到而已。”毕庆堂耐着性子纠正道,“你不要觉得你和李赫很幸福,便认为世上的幸福只有这一种模式。爱情和婚姻不是你教给谭央的那些数学公式,是不会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的!”

赵绫固执的提高嗓门说,“可是毕老板,我说的那些隐患都是存在的,这个你要承认啊!”她沉思片刻,又皱眉说道,“我想,恋爱开始之前,隐患都只是冰山一角。可当爱情步入婚姻的时候,任何隐患都有可能使幸福触礁,甚至,最终导致悲剧。”

赵绫的话说完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忽然,毕庆堂如梦方醒的回头看向赵绫,一脸的愕然,指间夹的烟也跟着跌落在地上。过了很长时间,他一字一顿的对赵绫说,“赵小姐,谢谢你的提醒,你最后的那句话叫毕某人,履薄冰!临深渊!如坠冰窟!”

“咦!大哥哪儿去了?上楼了吗?”谭央骑了一圈自行车后问等在原地的赵绫。

“不,他走了。”

“有很急的事吗?都不等我骑车回来的这三五分钟!”

“应该不是急事,却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是已经忘了一段时间,刚刚,又恰巧想起来了。”赵绫很认真的回答,只是,还有不解。

13(11)决定

谭央依稀记得,自从那次深秋的不辞而别,毕庆堂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唰的一下,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她也打过几次电话,大都选在晚间,毕庆堂应该在家的时候,可是,都是陈叔接的,热情的寒暄后,他会充满歉意的说,毕老板不在家,他最近很忙。

天越来越冷,谭央的心境,竟落寞如这荒芜的季节,无缘无故的被打入了万丈深渊,再环顾四周,蓦然换了时空,最离谱的是,这个因由,这个过程她竟是丝毫不知,独独要承受这个结果。

跳级之后,眼看就要考高级中学了,课业负担越来越重,谭央只有竭尽全力的将所学的知识塞进自己空落落的心,转眼间便又是一年新春。谭央还是和表叔一同过除夕,表叔心情倒是很好,谭央也懂事的凑趣陪笑。大年初一,大清早,尖锐的爆竹声划破上海湿漉漉的天空,氤氲的天,压在头上,对谭央而言,这个除旧迎新,却来得这般的艰难。

谭央早早起来坐在写字台前,手中攥着笔,做着一本算术题,她是很爱术科的,因为里面有清晰的条理,静心沉气的投入演算,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谭央享受的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那个冷静理性的过程。又做完了一套题,她忽然将笔一抛,顺手拉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霍的推门而出,她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便是最后一次了,不得,则休。

天上飘着小雪,风不大,却很冷。谭央走向弄堂口的电话间,拿起话筒,拨了那一串她在心里默念过很多遍的数字。四下一片寂静,话筒里,没人应答的嘟嘟声,缓慢的敲击着她忐忑的心,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那声音回荡在谭央的耳中,渐渐的凄厉起来。她心有不甘的攥紧话筒,过了有些时候,直到电话间的老板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谭央,使谭央惊觉时。她才不舍的放下了话筒,背过脸去,抹了一把噙在眼里的泪水,裹紧外套,转身走了。天上的雪,犹如粉扑子抖落的鹅蛋粉,稀稀疏疏的洒了下来,便成了蒙在心上的尘。

这时,毕庆堂从弄堂的拐角处闪了出来,直到那个瘦削的背影推门进院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移开眼,挪动着有些站僵的腿来到电话间,停在谭央刚刚站过的地方。“先生,您要打电话吗?”听见老板问,毕庆堂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头,伸出手去摸话筒。话筒上,余温尚存。

早春的一天,春寒料峭,一家茶馆的二楼雅间,毕庆堂倚在栏杆上,身体微向前倾,聚精会神的听着楼下大厅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茶馆的生意不算很好,来喝茶的少,说书先生的故事也讲得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乏善可陈,听得人就更少了。反观毕庆堂,倒是听得兴趣盎然,有滋有味。

这时候,陈叔领了一个年轻人进来,在毕庆堂的耳边说,“少爷……”话刚出口,毕庆堂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全神贯注的听着评书。陈叔无奈,只得等在一边。过了几分钟,看来是一段书讲完了,毕庆堂顿时心情大好,叫过店里的伙计来,掏出钱打赏讲书的先生,伙计点头哈腰的殷勤应酬,“毕老板,明天还要听这段吗。”毕庆堂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随即果决的说,“不用了!”

继而,毕庆堂转过身看陈叔,陈叔说,“广州那边有消息了,本来是线索断了,可是前些天忽然听人说在香港看见了一个很像他的人,就是年岁大了,过得很不如意,挺显老的。这年轻人为了这事儿,特地来上海和少爷说,问少爷接下来怎么办。”继而,那个跟着陈叔进来的年轻人伏在毕庆堂耳边说话,毕庆堂边听边点头……

出了茶馆坐进车里,毕庆堂点上一根烟,悠哉悠哉的抽着,他对陈叔说,“知道这书说得是什么吗?”“老段子吧?”毕庆堂微微点头,“三国演义,说的是刘备入吴,不但娶了孙权的妹妹孙尚香,还得了荆州,”他略一顿,接着说,“一个既得美人又得江山的故事。”话听到这儿,陈叔忽然转过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毕庆堂,也没说话,再转回去的时候,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

毕庆堂有些失望的看着陈叔的后脑勺,愣了半天,继而靠在座位上,头微微向后仰,掐了手中刚刚点起来的烟。他阖上眼,略清了清喉咙,漫不经心的说,“挺想她的。”慵懒的声音飘忽在车子里,让人觉得这慵懒,不是不上心,是心里的疲惫,藏不下,挡不住,便伪装了出来骗人。陈叔将头低下,也没言语。

毕庆堂等了半天,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便睁开眼直起身,颇为不满的说,“陈叔,你怎么不说话?”陈叔叹了一口气,反问道,“少爷,你都下了决心了,还问我做什么?我早就觉得不妥,你没真动心思,这事就好办了。反过来说,没有那事儿,你就是真动了心思,也好办。这下可好,全都搅到一起了。老爷若是在世,也肯定不会同意的,”说到这儿,陈叔冷哼了一声,“不过你下了决心的事儿,即便是老爷也劝不住,我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

毕庆堂听了陈叔的话,反而眼中神采颇盛,他笑着看向车窗外,“不错,我是拿准了主意,我就要鱼与熊掌兼得!甭管出了什么状况,也都会有法子应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继而对司机说,“快下学了,去谭小姐读书的学校!”司机听了他的话,调了个头,将车开往学校的方向。

下了决心的,便要马上付诸于行动。于毕庆堂而言,这是性格使然,是能力如此,更是青春苦短。三十岁男人的青春,是晚秋的叶,绚烂,却不再莽撞,抓得住的话,还能燃的出最后的那场火光冲天。

赵绫忽然说要下个月结婚,因为筹备婚事,便暂时不来教谭央了。所以这两天,谭央下了学也不再急着去公寓,而是在教室做些功课便直接回家了。这一天,同学都走了之后,她将外衣卷起来抵着小腹,趴在书桌上温书。就听见有人从后门走了进来,她并没回头,那人在她身边坐下,笑着说,“真是上进的好姑娘啊!叫大哥在外面好等。”谭央抬起头,迅速看了毕庆堂一眼,低下头也没说话。

毕庆堂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外衣,关切的问,“怎么?不舒服?”谭央含糊的嗯了一声,接着又连忙解释,“胃疼,有些胃疼。”毕庆堂一听,心领神会的笑了。他凑近,用极为温和的声音说,“卓别林的《淘金记》,都说不错,买了六点那场。和我去看看,好吗?”谭央未置可否,扭过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照进来,将屋子划成一块又一块的明暗格子,他们在最亮的中心,像是戏台,戏,却是演给自己的。

浅蓝色的衣服,肩头上一根掉下的头发,毕庆堂伸手替她摘掉头发,将它拿在手里。动作很轻柔,亲昵里是最自然而然的体贴。谭央一滞,继而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今天功课很重呢,我去看电影,大哥帮我做吗?”毕庆堂听罢哈哈大笑,合上谭央面前的书,“行啊,你教会我,我就帮你做!”

在公寓里,两个人坐在桌前,初级中学的课程,毕庆堂还真的帮她做了几道。后来他一摊手,说,“完了,就会这么两下子,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用到的时候。”谭央低着头笑,“不同你说了,我要快些做了。”毕庆堂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儿,回来又坐到谭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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