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祭-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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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兰,你听,你们的月圆把我当成什么呀。”
“没听见,请你不要干扰,我们还要上集,迟了鸡子卖不掉。”
“我妈也要上集卖鸡子,跟你们一块儿走吧。”
月圆多情地说:“干脆你去卖,留你妈在家。”
“我不去,怕难为情呢,我从来不欢喜卖东西。”他转身边走边说:“今天还要到人家有事去,到晚才来家呢。”
我们和王大妈一同往集上走去。未到集上她招呼我们,说到她表哥家去一下。
在老远的地方就看到四面八方的人往集上涌去,活象蚂蚁去围骨头似的。挤进人潮中,不知是什么声音“嗡嗡”的,就像一只笆斗里盖着若干个野蜂子一样。黑乌乌的人头似乎下
雨都打不到地上。手上拎东西的人,要举过头顶才好走。我们俩挤了好长时间才到丁字型市场。这市场不是专业的,也就是设在头南头北公路的两侧和街道的岔路口上。
“你看,小二子在那里”,月圆对人缝里指着,“我们就摆在那里卖吧。”
于是,我喊:“小二子,你在那里干什么?”
他突然转过一百八十度的脸:“是是是你们,我还以为是哪一个的?你你们也来卖鸡子吗?”
“就请你替我们代卖,我们还有点事,过一会儿来。”我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就把鸡子放在他面前,实际上是我们不好意思卖的理由。
“你你们往前面走,队队里有几个人在在在那里卖呢,放在他们那里不是更更更更好吗?”
“我们相信你,怕其他人会赚我们的钱。”月圆找借口说。
“不不过,你们要快点来,卖不掉不不要怪我。”
“卖不掉不怪你。”月圆扬着眉说。目光又落在他的米口袋上:“小二子,你卖鸡又卖米不行,米,队长是不会管的。”
他顿时脸红了,垂着眉用瘌头对我们绪结巴巴说:“我我我家老头子叫我卖的,说说到人家吃喜酒没有钱。”
我拉着月圆走了几步后:“你不知道,他爸爸是个大酒鬼,吃咸菜都能喝酒,没钱用就卖米。不会过日子,粮食上市卖米,粮食下市不够吃就买米。”
我们披着耀眼的阳光离开了闹哄哄的集镇。
在老远的地方就见一个行为不规的人,在我们门口东张西望,过了一会他又坐在我们的门前。我说:“月圆,你看那人先鬼鬼崇崇的,现在又坐下来了,是乞丐还是小偷?”
“不像,可能是——刘成。”她细仔细观察着。
“他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玩的。”“他可能还没有注意到我们呢?”
……
“你们上集买了不少莱噢。”他笑着迎了上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好长时间了。”
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他与下放前判若两人了,头发又黄又长又乱,原来的小白脸被现在清瘦灰黑的面颊取代着,原来那风流倜傥的举止被现在的忧郁堕落取代着。略微往眼窝深
处陷去时眼腈深思般的瞅着一切。我玩笑地说:“我还以为哪个叫化子在这里的,你看你这身坏衣服从哪里抢来的,这球鞋快要飞了……”
“环境造‘英雄’呀,没钱怎能打扮呢。”他目光往我身上溜了一圈后,又落在菜篮里,“你们真可以。”
月圆开着门,“刘成,请里面坐,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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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今天来传达你妈的口信,要你回去,最近几天你爸爸身体不佳。”
“嗯——”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那一句话把她脸上的光辉扫光了,两眉顿时蹙起,有气无力地说:“穷人专会得富病,我最怕家里来信。”
“谁吃五谷不生灾呢。”他坐下对她说。
“月圆,愁有什么用,明天回家看看。时间不早了,去割点韭菜来,我来弄饭。”
“我看你们真不错,还有菜地,还养鸡养兔。”他又指着门外。“那猪圈里的两头猪,也是你们的吧。”
“是的,是我们俩人合资买的,不过,糠基本上是用队里的稻草机的。”
“你们生产队人真好,真是你们前世修来的,我们那生产队,他妈的对我们苛刻得不得了。”
“……”
“刘成,出来理韭菜。”月圆在外面喊:“这韭菜太乱,太脏。”
我虽然忙着,但还有点怜悯刘成,他,在学校的时候绝对神气,真是个人看人爱的人,现在不但没有活力,显然像个小老头子了,头发乱蓬蓬的,脸皮又黑又瘦又黄,两眼虚大无神,不但不引人注目,反而让人害怕他了。
“素兰,韭菜他去洗了,我到小店买瓶酒来,正好有菜,刚才我听他讲得怪可怜的。”
“好,你去,我把钱给你,再买一包香烟,好一点的,快去快来,饭马上就好了。”
“不要买不要买,又不是外人,还要你们破费吗?”他在门外阻止她,“你们如果这样,我要走了,我以为你们叽叽咕咕说什么的……”
“你不要小看我们没有钱,这点钱还是有的。”她顿时婉转地对他说:“你从来还没有在我们这里吃过饭,今天好好地招待你一餐,吃过饭我们还请你做一点事情。”
“那太客气了,你们的盛情我领了,就是不吃都是高兴的,有事尽管吩咐。”
莱上桌了,月圆斟满三小杯酒。我和月圆每人只有一小杯酒量。月圆对刘成说:“剩下的就是你的了,能不能吃完?”
“不瞒你们说,我只有一二两酒量,不过,长时间没钱吃酒了,此刻感觉特别香。”他吱——吱——地喝着,平时的虚荣与自尊全飞了。又拿桌上的香烟对着月圆说:“你怎么买这么好香烟的,这是公社干部级别了,俗话说:公社干部抽的两边分(大前门),大队干部抽的四脚奔(飞马),小队干部抽的一角四分(勇土),社员抽的是八分(经济),老头在家抽的呛得抱头伸(旱烟斗)。”
他这顺口溜把我们逗笑了。我看他酒喝得很香,我说:“我们也好常时间不喝酒,不过,我们女孩子根本不想酒喝,中秋节那天正好是月圆的生日,我们俩只喝了一杯酒,后来剩下
的被我倒了。”
“不提中秋节了,提起中秋节,我的泪水要往肚里流。”他蓦然沉了脸,面颊上使人读到许多委屈。于是,他猛烈地吸着烟,吐出的烟雾简直把桌上莱碗都笼罩了,重叹轻言的,“连午饭都没有吃着。”
月圆脸上顿时布满了同情:“怎么午饭没有吃着的?”
“那天,我们四个人几乎把零钱都凑上了,只有四块七角四分钱。”他猛的连喝了三小杯都没有夹菜,“他们强迫我上集买菜。我不愿意去,他们三人磨拳擦掌欺负我,扬言不去就不给你中饭吃。而且他们又是一条心,一呼百应。本来队里又忙,谁缺半天工,倒扣两天工分。最后在他们的威胁下只得顺从。当我到了集上,掏钱买菜时发现钱丢了,不知是丢了,还是被人偷了。于是,我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他们得知后,说我有意把钱赚起来了,就和我大动肝火。我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就和他们赌咒发誓地骂。王立那东西狠狠地揍了我两拳。那两人也立即蜂拥而上,没头没脑地打我。”他又指着牙,“你们看,我这颗门牙就是他们打掉的,最后他们烧饭居然不让我吃……”
“那为什么不告诉队长?”我愤愤不平地问。
“告诉队长有什么屁用?”他又喝了两杯,脸上脖子眼睛都红了,声音震骇而又愤怒:“队长包括队里所有的人,对我们恨之入骨;说我们偷人家鸡子,偷粮食,人人把我们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你们究竟偷投偷?”月圆问。
他颤抖地拿着火柴送到嘴上,结果忙擦火柴,又没点着,我们想笑又不值得笑,是酒醉得他无法自拔的。月圆伸手拿香烟递给他,然后他手颤颤地擦着火柴,猛吸着:“我们那个生产队,全他妈的王八蛋,那天下午,王立在公场上看到一只鸡子,大概是被黄鼠狼咬死的,当时还有点气,就被他拿回来烧给大家吃了。到了晚上,人家找不到鸡子就估计是我们偷的,
正好来查时,发现我们这里的鸡毛就是他家鸡身上的。不用说,就是我们偷的。久而久之,无论哪家东西不在就是我们偷的,而且生产队全他妈的偷星下凡,天天不是张三家不在东西,
就是李四家不在东西,没有一天安宁过……”
“你看,墙倒众人推,把我们知青说得太不如人了。”我对月圆说:“看他们像偷的人吗?”
他不忌讳:“谈偷草,我们是偷的,队里分的草根本不够烧,只好晚上轮流去偷,粮食确实也是偷的,真正不够吃,我们每天四个人要尽吃就要六七米,这从哪里来呢,又没有东西卖,你们说呢?”他的眼睛里泪水汪汪的,似哭似笑:“像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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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桌莱,我们在乡下还从来没有吃过,更没有人请我们吃。麦子下来,谁都不愿意吃麦仁,结果米吃完了,全吃麦仁,咽得头伸伸的,连屎都拉不下来,这像人的生活吗?连他妈的猪狗都不如。在割稻的时候,又分下来挑稻把,田里烂泥又陷人,我的腿又短,一直肩一用劲,腿就陷去半截了,两头的稻把死死地吸在田里,硬拖硬拉地上了田埂,力气全完了,到中到晚又吃不饱,你们看看这日子能活下去吗?社员们都不在乎,他们到时候饿了,有自己家小孩送去,年老人在家烧饭,有着三代人才能种田呢,我们呢,饿了只得到塘边上捧几口凉水充饥……”
此刻的月圆在流泪地愣着。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丝,脸由红又转白了,白得有点惨,泪水汗水糊涂了一脸,死死地盯着月圆:“你为什么要哭,还是下雨给我看,你……你……你真是小气鬼,怕我把这几碗莱吃光,是不是,是你们留我的,又不是我要……”
“刘成,我们不是小气鬼,你已经醉了,月圆是在同情你们男知青的遭遇”……
“同情,谁要你们同情,你吴月圆一家才要人同情呢,一家人个个被批斗。你李素兰又不是好人,说我醉了,哈哈哈,我才不会醉呢,再来两瓶,我——我都不在乎,我喝水还能喝几大碗呢,不要说是酒了……”
他那高一声的,低一声的,把人吓得不知所措。我的泪夺眶而出,模模糊糊的视着他:“好好,你没有醉,你再喝吧,你……你把这瓶全都喝了……”
“吱——吱”他站起身倒得快喝得快:“好样的,你最好,你最好,你最理解我们这些人,因为我们都是……都是城里人。”他坐了下来,似乎心里平静了些,不为酒而争执不休了,抖抖地夹着菜。
我说:“听你上半年说,在队里谈个对象了,谈好了吗?”
“谁告诉你我谈对象的,哈哈哈哈,连吃米都没有了,我们已经超领了伍百斤稻子了,连吃的都没有,还想女孩吗?我们男知青这一辈子都找不到找对象了,在乡下,姑娘们根本看不起我们,说我们是小偷,说我们是二流懒汉,说我们是坑人鬼,反正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年轻时候混混算了,我不知道老了日子怎么过下去……”他双手捂着脸,哭声从手缝里挤了出来,“我的娘啊,你怎么生下我这可怜虫的,我死比活在这世界上好……”
“刘成,你吃饭吧,你不是说能吃一斤米饭的吗,我们锅里多的是,”月圆擦着泪喃喃地,“不要哭,不要哭了,慢慢过吧,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难道忘了吗?”
“谁说我哭的”,他猛然一抬头,“我是在演戏,在这个世界上人人不都是在演戏吗,哈哈……”
我摇着头,轻轻地叹息着,对月圆说:“他真醉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倒烂肠,赶快扶他到床上睡觉吧。”
“没有醉,真的我没有醉,”我们两人撑住他,实际上他浑身已飘飘然,步履蹒珊了,嘴上还喃喃地说着,“我还要吃两大碗饭……没有饭锅巴也行,锅巴也行……”
我们俩用力地把他搬上了床,可能他到乡下后还没有吃过像我们这样的莱,但他又吐在我们的床上了……
(九)
九
冬天不快不慢地来了。连刮了几阵西北风,村里村外的树木已变成了光胳膊,田埂上的衰草也由金黄转向灰黄|色了,有的高埂坡上焦黑的,那都是玩耍的孩子放的野火。
当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时,就远远看到村里的男人背着粪筐拾狗屎(是种田一等肥料)。据王志强的经验介绍:捡粪也有诀窍,只要那高埂头是三岔路口,就有狗屎,你会天天拾
到,也就是狗习惯的“厕所”,狗屎还相当好拾,因为它冻起来了,弯勺一钩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