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多少爱 (出书版)-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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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如此,实在是没什么新鲜的。”赵言诚心不在焉地说,他微微仰头看着高楼上的灯光,注意力却并没有聚集在那里。
他们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赵言诚忽然转头问她:“冷不冷?”
凌筱点点头,“手很冷,戴着手套还是被冻僵了。”
赵言诚停下步子,抽出揣在大衣里手拉起她,替她脱下手套,轻柔地搓着那双冻僵的手。他一边搓着,一边抬起眸子柔情地凝视她。
血液循环加速,掌心里的小手慢慢有了温度,他重新给她的一只手戴上手套,握紧另一只手揣进他温暖的大衣口袋里。
“现在不冷了吧?”他问。
凌筱摇摇头,眼睛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的心还浸润在那体贴的呵护里感动不已。
赵言诚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我让你幸福吗?”
“有幸福的时候,也有不幸福的时候。”凌筱小声说。
“不幸福的时候占大多数吧?”
凌筱沉默。
“也许你会说,生活就是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赵言诚接着说,“可我想,你跟着我也许是最不如意的,因为我自己就活得很不痛快,怎么还能给你带来快乐呢?”
“你为什么活得不痛快?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和妈妈过世?”
“不是,以前我也以为每个人都是像我这样,对生活只感到累赘和痛苦,可是——”赵言诚顿了顿说,“你相信这世上有断了一条腿依然可以很快活的人吗?我什么都不缺,爱了你十几年,最终你也嫁给我了,工作上我只要努力一点,就可以得到优厚的回报,然而我还是不快活。”
“即使爱我,跟我一起生活也令你不快活吗?”凌筱伤心地问。
“如果不考虑工作前途,物质享受和别人的目光,也许会很快活。”赵言诚面容沉静地望着飘落的雪花,“我们不是都经历过了,我不但不能给你幸福,也不能令自己快活,对你,我一直很歉疚。我觉得结婚后,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满腹牢骚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
“我也觉得,就像一个怪物一样。”凌筱斜挑着眉毛看着情绪低沉的他,忽然指着右边说,“啊!那里开始放焰火了。”
赵言诚顺着她的手看去,后颈顿时一阵彻骨的冰冷,他冷得打了个激灵,手绕到颈后摸到一把雪,同时口袋里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正在试图抽出去,他反应极快地又抓回来握紧了,转身瞪着大笑的凌筱,此时又一团冰冷的雪无情地砸到了他脸上。
“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就这样欺负我的。”凌筱大笑不止,说话也断断续续,“这下可算是报仇了。”
赵言诚抹净脸上的雪,又开始清理颈后,他没有一点要发怒的迹象,清理干净后,竟是将她的手又拉回来,像开始那样搓热了才重新戴上手套。
“天这么冷不要玩雪,当心感冒!”他温柔地责备说。
“我看你心情很不好。”凌筱缓缓抬起眼眸说。
他摇头否认,“只是很想跟你说说话。”
“想说什么?”凌筱意外地问,“结婚两年多,你没有一次是愿意跟我认真说话的。”
“那时候不想说,整个人压抑极了,说出口的话都是带着情绪的。”他坦白说,“现在想说了,想让你知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你幸福。”
“我现在就很幸福。”
“这不会是永远。”赵言诚目光中含着一抹忧郁,“我很清楚,有个人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一辈子。”
“什么意思?”凌筱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你也许不知道云涛现在有多痛苦,我却知道,我曾经也感受过那种痛苦,而他现在就比我那时痛苦上百倍,因为我那时看到的你是幸福的,而他现在看到的你却是不快乐的。”
凌筱低头看着脚下的雪白,等他说下去。
“你也没有忘记他吧?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也忘不了他。我和云涛,你无论选择了谁都不会主动离开,因为是你主动把我们三个人的鞋带绑在一起的。现在我并不是在推卸责任,然而你不能不承认,如果没有我,你和云涛当年即使分开,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你想说什么?”凌筱抬起脸,眸子里闪着泪光,“想说我是个朝三暮四的人?是,你和云涛在我心里分不出轻重,我想在你心里,或在云涛心里,剩下两个人都是同样重要的,谁叫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谁叫我们从来不肯接受三个人以外的人?谁叫我是女人,可以比你们多一个选择?”
“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赵言诚按住她的肩说,“说起这个仅仅是因为我想跟你剖开心来谈一次。”
“你还想说什么?”凌筱抽泣着问。
“我想跟你说,我不会再去工作了。”赵言诚说。
凌筱被他这句话吓得收回了眼泪,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那你想做什么?”
“也许跟你以前一样,找一些不固定的工作来做。”赵言诚艰难地说,他坦然地迎上凌筱愕然的目光。
然而,凌筱在短暂的惊愕后便恢复了平静,“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不缺钱,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上好一段日子。”
“这并不是暂时的打算,我计划这样过上一辈子。”赵言诚说。
“那怎么行?”凌筱的反驳冲口而出,“我们过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以后还会有孩子,总得让孩子吃饱穿暖,受到良好的教育吧?”
II
“你说得没错,这真是让人伤脑筋啊。”赵言诚声音微弱地说,他觉得那些话实在是太难说出口了,便蹙眉思索着。
“这有什么好伤脑筋的呢?”凌筱说,“你看每个人不都是在工作嘛?能力强的赚的钱就多一些,生活质量也就好一点;能力差的,只要有份收入,他们也能安贫知乐。生活其实就是跟拉磨一样,不停地围着石磨转圈儿,才能获得食物生存下去。”
“世上的人为了钱和物质都甘于当头驴子,体力好又勤劳的驴子收获多一点,他们就是优秀的驴子,不过,我生来对钱和物质没太大兴趣,。电子书却也身不由己地被勒上绳套,日复一日地围着磨心转圈,总是不大甘心的。”
“那你想怎么样?”
“想过得散漫一点,想去看看除了那被人当作赖以生存的石磨之外,还有没有更令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不大懂!”凌筱忽然停下脚步来,不安地说,“你今天太奇怪了。”
雪像纸屑在他们四周飘飞,昏黄的灯光映在雪地上,那微弱的亮光看起来似乎是冬天里唯一的温暖。
“凌筱,我根本不能给你幸福。”他想了许久,才用双手捧起那张神色不安的脸,“我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太不能适应了。即使我再回去工作,每月领回优厚的薪水供养你跟孩子,可我不会快乐,你想想,一个阴沉,乖僻,暴怒的人能给你带来幸福吗?对不起,我也许无法遵守自己的承诺了。”
“所以呢?”她颤声问。
新年倒计时的钟声开始敲响,那钟声沉重而悠远,沉寂的城市正在酝酿着一场新年的高热沸腾——
“我们离婚吧!”他闭眼吻住她,一滴情难自禁的眼泪滚落脸颊。然后,他睁开眼睛,流露出难以割舍的痛楚,“还有,新年快乐!”
第一簇礼花在他们头顶的空中绽放,璀璨的星雨急落而下,昏昏欲睡的人们都醒了,朝天空露出喜悦的笑颜,街头的人欢喜地拥抱。
惟有这偏僻的一角,收藏着年前最后一滴眼泪。
凌筱对于除夕夜那晚的记忆很模糊,她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又怎样睡着的。她好像没有哭,因为昏昏沉沉的脑子一直有股清醒的意识——她再也不用每天按时做饭给丈夫吃,也不用再为了与他吵架而伤心得彻夜难眠,总之,新年的前一天,她获得了自由!
她整晚都在做梦,便暂时将离婚抛之脑后,也可以说是选择性地遗忘,让思绪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尽情地畅游。
直到她不再做梦了,沉沉地睡过去。初一早上,她睁开眼睛之前,那件事才又在大脑里清晰起来,而床的另一边空着,房间里突然变得好冷清,冷清得让她发抖。
掀被子时,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奇异地感觉到了昨晚残留着的温度。她又想起来了一些片断——赵言诚一直握着她的手,可他是什么时候抽离的,她却想不起来了。
她看了天花板很久,混乱的脑子仍是没有一点头绪,在逐渐冷却的被窝里再也赖不下去了,她才起床,拉开衣柜,眼泪顿时簌簌地落下来——
挂在里面的男装全不见了。
她像疯了似地跑到客厅,电视柜上的结婚合照和她的单人照分别少了一帧。
她跑遍了整套房子,牙具、毛巾,拖鞋……男人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像个游魂似地回到客厅,呆坐在沙发上,许久,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拎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拨出号码,几秒钟后,她“砰”地将听筒摔回去,进卧室换好衣服冲了出去。
昨晚的大雪给墓地里的墓碑戴上了一顶雪白的帽子,凌筱踏着阶梯走到婆婆的墓前,已经有人打扫过积雪了,墓前放着一束黄色的康乃馨,她颓然地跪在地上,把手上那束一模一样的黄色康乃馨放在旁边。
望着照片里那张慈祥的面孔,她用手掩住自己的脸庞,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不留住他?”她委屈地大声问,“妈,您为什么不留住他?难道这就是您跟我道歉的原因?”
为什么都要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这段婚姻刚令她感到幸福就永远地失去了?
她带着那么多的疑问,哭着离开墓地,去了婆婆住的地方,敲了门以后,她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全身冻僵以前,她才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家里。
她满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待到第二天,然而暮色刚刚降临,房里的冷清就叫她开始抓狂了,她抓起听筒,反复播着那个转入留言信箱的号码,朝着听筒歇斯底里地大吼:“赵言诚,你这个混蛋,你不回来我就不答应离婚!”
挂掉电话,客厅里一直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起听筒,“赵言诚,不管怎么样你先回来,至少回来和我商量一下。”
整整一个小时,她蜷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盯着电话。
她从不知道自己是那么耐不住寂寞,一小时内电话没响,她的尊严全无地拨出那个号码:“赵言诚,回来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快点回来!”
除了拨那个号码,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想不起来去吃饭,想不起来喝水,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还对着电话哀求:“赵言诚,求求你回来,我想见你!”
不管拨多少次,耳朵里传来的始终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声,她难过又无力地喊着:“赵言诚,你不要就这样消失掉,我想见你,只见一面就够了?”
夜深了,灯光冷清地照着她凄凉的脸,屋里只有她的声音寂寞地回荡:“我想你!赵言诚,我想你!”
“赵言诚,我想你,我想你,你想你……”
电话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而那个注定了此生孤独的人,那个曾经拥有了一个家的人,那个曾经为了爱人收起放荡不羁的人,最终又流连于家以外的地方,形单影吊地靠着窗户,反复听着手机里令他心痛不已的声音。
被黑夜的掩护下,没人知道他听到那些心碎欲绝的留言后是否流泪了,没人知道他的脸上是否流露出悔意,夜里只传出他的低喃:“这是你送给我的最后的纪念了!”
他拨出一个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睡意正浓的声音。
“我放弃了。”他说,“让她幸福!”
他挂掉电话又拨出另一个人的电话,同样是睡意正浓,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替我处理我的离婚事宜,夫妻共同财产全部归我妻子所有。”
他又关闭了手机,拿起外套出门,来到了那栋楼下,熟悉的那扇窗户依然还亮着灯。
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在一扇窗户下守候到天际泛白,那时的她正在为另一个人难过,而这次,却是为他。
就让他陪着她吧!
每晚他都会来这里,如同很多年前一样,那扇窗户的灯亮起他就站在这里了,熄灭后才会离去。
沈云涛知道凌筱离婚的消息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震憾过后似乎确有那么一丝喜悦,然而,他可没有多浪费一秒钟去深想,当即赶到凌筱的住处。
凌筱正好在家,看她那略微蓬松的头发和她那随意的穿着,也许是一整天都没踏出过家门。沈云涛来了以后,她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又换上了一套规矩的衣服,使自己体体面面地坐在客人的对面。
她的脸上有故作出来的自然,手里还拿着一件小活计做着——灵巧地缝着一件大衣的扣子。这是一副很诡异的情景,一个刚被抛弃的女人捏着针戳来戳去,那低垂着的、犹如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虽是为了故意遮住那张哀怨的脸庞,可散发出的气息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