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两生花-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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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宁挥挥手把她打发走,自己端着饭菜进屋来。
颜生锦因为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因此每顿饭后都有补气养血的汤药,方若宁服侍颜生锦喝了药,又倒水给他漱口。
“这些事情,让丫环来做吧。”颜生锦说,大量的失血令他脸色苍白,一对眸子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变得黯淡,“你是有身孕的人,需要休息。”
“我服侍自己的丈夫,不用劳别人的手。”更加不愿那些丫环把花千初的消息带进来。为此她宁肯辛苦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颜生锦与花千初隔绝开来。
“你知道小姐这两天怎么样吗?”他问。
方若宁的心,被这个问题刺了一下,板着脸答:“我怎么知道?大约不想见你吧。毕竟动用了春药还得不到的男人,太令她感到挫败了。”
“忘记这件事。”颜生锦苍白的脸上涌起异样的红晕,“若宁,请你忘记这件事。”
“你让我怎么忘记?!”方若宁的声音尖利起来,“我的丈夫宁愿放血也不愿碰我,你让我怎么忘记?!”“那是……因为你有身孕。”
“有身孕也可以——”方若宁没能再说下去,因为眼泪流了下来,她抹了抹泪,“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当我是妻子。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你一直都淡然守礼。到了花家,却突然跟人说和我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我就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我……”
“若宁……”颜生锦心里不无愧疚,“一开始我的确没有想过要娶你,但是既然成了亲,我就已决定好好待你……”
“那你好好待我了吗?”方若宁嘶声道,“你的眼里、心里、手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颜生锦闭了闭眼,疲倦极了,“那么,你想要我怎样?”
“离开花家!”方若宁道,“我们搬到外面去住,好不好?不要再跟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好吗?”
颜生锦看着妻子渴盼的眼睛,心里知道自己将永远亏欠她一份真情,不忍心拒绝她的愿望,点了点头。
“你愿意为了我离开她?”方若宁狂喜起来,“在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颜生锦没有回答,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知是嘲讽还是默认。然而方若宁顾不上这许多了,颜生锦愿意为她做出这种选择,她已经太高兴了!
第二天,方若宁收拾好了东西,带了一个随身侍候的丫环、一个烧饭洒扫的嬷嬷,就准备离开了。
花家的下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送颜先生,月牙儿和月弯儿两个人一路从后院跑出来,道:“小姐病了,庆大夫叫我们代小姐送送颜先生。”
“小姐病了?”颜生锦吃了一惊,“怎么没听人跟我说起?”
方若宁连忙道:“大约是他们看你也病着,怕你忧心吧。”
“我去看看。”
颜生锦说着便走,方若宁一把拉住他,没来由地一丝惊恐泛上心头,“你不走了吗?”
“会走的。”颜生锦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眼睛却忍不住瞥向了后院,“你到马车上等我。”
一走到花千初的门口,就闻到一股药香。药香里夹着雪渚烟的香气,悄悄地逸出房间。颜生锦抬手掀开帘子,正迎上庆云要往外倒药渣,见他进来,悄悄摆摆手,把他拉到门外。
“她病了?”颜生锦的声音有些低哑,“什么病?多久了?”
“差不多跟你同一天吧。”庆云说,“是给我气病的。”
颜生锦不解。
“我直接挑明了告诉她,你宁愿受苦也不愿娶她,伤了她的心。”庆云微微叹息,“希望能以毒攻毒,她痛定思痛,从此放下你。”
颜生锦微微低下头,半掩的眼帘里有难掩的疼痛。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二部 锦衣行 第八章永远的守护(2)
“也希望你能放下她。”庆云忽然说。
颜生锦脸上微有些意外,放下千初,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两个人里面,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放下,那另一个就太痛苦了。”庆云说来,脸上有些沧桑,似乎感同身受,“既然你知道她放下了你,就可以远离痛苦,从此快乐。你为什么不试着放下她?你已经娶了妻子,你也应该放下痛苦,去享受自己的快乐。”
年初的天气仍然很冷,风中却开始有了一丝春意,颜生锦看着屋宇之上的瓦蓝天空,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容这么淡泊,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千初不是我的痛苦。”他看着庆云说,唯一一次,面对面地对着一个人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她就是我的快乐。”
对千初的爱,的确是一段不该萌生的情感,可同样,也是心底深处最甜美的秘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她——只是看一眼,不会吵醒她。”
他真的只是在旁边看着她。甚至不曾走到床边。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张杏红缎被外露出的睡颜。
她睡得不安稳,眉头微微皱起,脸上仿佛还有泪痕。
就像她五岁那年的模样。
他的眼神里有三分迷醉,三分怜爱,三分思慕,还有一分痛楚,就这么看着,一步也不曾走近。
就这么远远地看着,远远地守护。
这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路吧——
即使永远都不能靠近,也不曾想过要离开。
城西一家店铺掌柜要回老家,后面的院子正好空出来,颜生锦暂时把住处落在这里。
临街的是店铺,摆满了琳琅的布匹,往里有两间屋子,一间是账房,一间库房。然后才是一所院子,小小五六间房屋,中间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店铺的两个伙计帮着将东西搬下马车,其中一个方若宁看着有几分眼熟,伙计——
方若宁舒心地吐出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她笑着跟颜生锦说,“我们在这里吃一日三餐,在这里慢慢变老——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两个人的家!”
只是两个人的!
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
那个美丽得有些过分、天真得有些过头的花千初,就让她在花家大院里做她的大小姐吧!永远,永远也不要出现在他们夫妻的生活里了!
从此以后,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四五口人过起了小日子。
颜生锦的身体渐渐恢复,白天都是在账房中度过——除了这间店铺的每日生意外,还有其他各个店铺的掌柜的过来议事。有时也会出趟远门,那一定是因为收到了别处店铺的紧急信件。
方若宁便挺着肚子替他打点行装——夫妻,夫妻,这才是夫妻。她虽然成过一次婚,可是几乎还没有和丈夫建立信赖和感情,就已经家破人亡。直到遇见了颜生锦。颜生锦天生就是可以给人信赖的人。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解决。
是这样一个人呵……方若宁时常这样出神。上天对自己还算不薄吧?虽然夫家破败,虽然娘家不收留,但上天给了她颜生锦!
这,就足够了。足够弥补之前所有的不幸。
日子过得平缓和乐,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时候忍不住幻想,如果这个孩子是颜生锦的该有多好?不,不。她随即告诉自己不用幻想,她是颜生锦的妻子,往后的时间里,有无数的机会为颜生锦生孩子。
是的,总归会有一个属于颜生锦的孩子。虽然成亲至今颜生锦都没有碰过她,那也是顾忌她有身孕的缘故……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就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
方若宁甜蜜地想,一面在灯下替小孩儿做衣裳,颜生锦从账房回来,小丫环珠儿打来热水给他洗脸,他道:“若宁,晚上就别做了,早点休息吧。”
方若宁听话地放下了针线——要的就是他的一句体贴呀!
珠儿退下去,房里的灯熄灭,帐幔放下来。随着胎儿渐大,方若宁渴睡得很。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睡了。半夜觉得燥热踢掉了被子,恍惚中有人把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半睡半醒之间,听到颜生锦说:“千初,盖好被子。”
像是有只手突然把她从梦境里狠狠地拽了出来,又像是有人重重地把她推进了噩梦里,方若宁猛地睁开了眼。
颜生锦的眼睛仍旧闭着,仿佛不曾醒来。
“颜生锦!”方若宁厉声叫道。
颜生锦自睡意中醒来,见到方若宁头发披散,面容凄厉,一怔。
“你刚才叫谁的名字?”方若宁尖声问,“你刚才叫谁的名字?!”
颜生锦恍惚中隐约感觉到身边的人踢了被子,在半梦半醒间,神魂缥缈,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千初小的时候,因为做噩梦,一定要跟着他睡。千初总是乱踢被子,头些时候,他会被惊醒然后替她盖上,后来慢慢地习以为常,朦胧中察觉到,朦胧中替她盖上……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二部 锦衣行 第八章永远的守护(3)
看到方若宁这副模样,他心里微微一惊,难道,他刚才叫了千初的名字吗?
“你还想着她?!”方若宁淌下急泪。难道这段平静和乐的日子,都是假象?尖利的真实刺破了她美好的幻想,方若宁狂乱起来,“你看清楚!你看清楚!躺在你身边的,不是她花千初!是我方若宁!”
颜生锦舔了舔干燥的唇,脑海里滑过庆云当初说过的话:“天下没有一个女人能看着丈夫用尽所有心力去守护另一个女人而不心生妒意的。”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以为可以永远地瞒下这份感情,不让任何人得知,哪怕是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是的,白天他是个体贴的好丈夫,可是在晚上,可是在睡梦里,没有了理智的束缚,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依然是“千初”。
面对方若宁凄厉的责问,他竟无言以对。
“对不起。”他低声道。
“对不起?”方若宁面容几乎要扭曲起来,“你承认了?你承认了?你承认你夜夜梦里的人都是她了?”颜生锦披衣起床。
“你要去哪里?!”方若宁的声音蓦地焦虑起来。
“我去账房睡。你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你不要走!”方若宁扑上去抱住他,“我不要你走!”
颜生锦任由她抱着,仰首无声发出一声叹息,只觉心力交瘁。
第二天清早,方若宁和颜生锦照常地醒来,两人照常梳洗,颜生锦照常去店铺。小小的院落,一切如常。
方若宁选择了沉默。
颜生锦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竟有一丝感激。
方若宁自然明白他的眼神,幽幽地一笑。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办法解决,唯一的出路,只有当它不曾发生过。
午饭之后,方若宁想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可惜现在才二月天,一切瓜果都还没有上市。颜生锦想了想,吩咐小丫环珠儿:“花家的冰窖里,冻着些石榴,你去拿几个来。”
少时,石榴来了。正要去账房的颜生锦瞥见珠儿拿着菜刀就要把一颗石榴切成两半,伸手接过刀,自己坐了下来。
先用刀把石榴顶上的皮划个圈儿,再竖着沿身划几道。每一刀的力量都掌握好,轻了划不破皮,重了就要划到里面的石榴籽儿。
颜生锦放下刀,修长的手指轻易地沿着划下的刀口剥下石榴皮,一颗颗绯红晶莹的石榴粒绽了出来。
他一粒一粒地剥下来,放到碟子里。
剥得那么认真,好像这是世上最要紧的工夫。
方若宁拈起一颗石榴粒放进嘴里,酸酸甜甜,还带着冰窖里的凉气。有些低郁的心情忍不住好转起来,道:“你剥石榴,比丫环还好。”
颜生锦极轻极淡地微笑了一下。
所有瓜果中,千初最喜欢吃石榴。
他们常常坐在花园里,他剥一粒,她吃一粒。黑亮的眼睛一边守在旁边,等着他把石榴粒喂进嘴里。及至这两年,为避免流言,这个习惯才改了。但是和风浅送,石榴晶莹绯红,他忍不住想起了当时的辰光。仿佛那个被压制了的愿望探出头来,轻轻地支使着他的手,拈起一颗石榴粒,送到方若宁唇边。
虽说已是夫妻,颜生锦也一贯细心体贴,但这样亲昵柔情的举动,却是破天荒头一遭。方若宁的脸忍不住红了,噙住那粒石榴。微微抬眼,只见他的唇角有丝清浅的笑意,眼眸如雾气一样迷蒙,整张脸,整个人,甚至连同他的指尖,都带上了一种无以言喻的温柔和宠溺。
这股温柔像雾气一样围绕着他,淡淡阳光洒下来,颜生锦就像是从梦境里走出来的人儿。
忽地一声脆响,碟子顿时跌得粉碎,石榴粒四散飞溅。
颜生锦一震,宛若梦中初醒。才见方若宁满面怒容,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方若宁冷笑,“好一个‘又’!你又在想她了,是吗?”
这又是一个争吵的开端,颜生锦心底里有些烦躁,“不,你想多了。”
“你撒谎!”
这一刻,方若宁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傻一点,可以笨一点,可以假装认为他的微笑和眸光都是为自己而发。然而不是,多么可恨,事实不是这样!
他对她一向没有什么亲热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