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两生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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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书房。
书房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远远看来,似乎并没有人。花千初第一个冲了进去,门是虚掩的,他一定在这里!
“锦哥哥!”她带着哭声唤。
没有人应。整个屋子黑沉沉的,却隐隐传来几下压抑着的喘息声。
她飞快地奔到书橱背后,果然,一个人影半躺在那儿。
“锦哥哥……”花千初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一团灯光亮起,庆云点起灯。方若宁抢先走了进来,只见高高的书橱背后,颜生锦抱紧握着自己的手掌,满面痛苦,喘息隐隐。
“回去……”颜生锦额上泛出大片的冷汗,“千初,你快回去。”
花千初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落泪,祈求的目光望向庆云。庆云已经搭上了颜生锦的脉门,细看颜生锦的脸色,明明是失血,脸上却是绯红的,连眼眶都充了血。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庆姐姐,快救锦哥哥啊!”
庆云掠了一眼方若宁,“颜生锦,只有颜夫人能救。”
方若宁的脸色惨白。灯光映照下,颜生锦与花千初一身大红的绸衣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同样的衣料,同样的花纹,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套喜服!
他想干什么?她想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她的心里又妒又恨,紧紧地咬住下唇。
然而此刻的颜生锦看上去是这样的痛苦,他的脸一时绯红,一时苍白,掌心的伤口那样深,他自己握着那根扎进掌心的簪子,居然还在不断地用力,他想扎死自己吗?
这个躺在地上、仿佛在同自己的灵魂与身体抗衡的颜生锦,是那个在风雪天里让自己上了马车,把自己带回杭州的人吗?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二部 锦衣行 第七章除夕(3)
她永远都记得他掀开车帘时露出来的那张脸,目光温和,面容淡定。他永远都让人信赖,永远都给人希望。而今他这样痛苦,这样无助,方若宁的心仍在妒恨,身子却不由自主在他身边蹲下,颤声问庆云:“我要怎么救?”
庆云脸上有种很奇怪的表情,“他,吃了春药。”
春药?!
方若宁蓦然瞪大了眼,下一瞬,她的目光似夹着刀子与火焰,狠狠地投在花千初脸上!
“千初,我们出去吧。”庆云说,“这里交给颜夫人就可以了。”
“可是锦哥哥……”
“颜夫人有办法的。”
“不……”颜生锦低低地开口,声音里满是苦苦压抑的痛苦,“庆大夫,还有……别的方法,是不是?”
庆云迟疑了一下,“那只有放血了。”
一根中空的银针刺入颜生锦的脉门,殷红的鲜血沿着针尾流了出来,滴到装满热水的铜盆里。
不一会儿,整盆水面都染得通红。
灯光影影幢幢,照着下面的人。
花千初和方若宁已在颜生锦的坚持下被支开,屋子里只剩庆云守在旁边。
颜生锦仰面躺在书房里面的床榻上,眼睛睁着,一眨也不眨。
鲜血在流失,混在血液里的燃灼感也在慢慢流失。整个人忽然变得空荡而轻灵。魂魄仿佛脱离身体,悠悠地漂浮在半空。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出生那一天。”他静静地开口,仿佛是说给自己的魂听,“那年我十岁,刚从学堂回来,花家门口就在放鞭炮,原来是夫人生了双胞胎。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双生子,就缠着爹让我进去看。本来没满月的孩子,是不许外男见的。但是老爷和夫人对我爹都十分敬重,一直把我当小弟一样照顾,说是自己人没关系,还让我抱了抱孩子。
两个孩子并排躺在一起,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有趣极了,简直不知抱哪个好。忽然左边的小孩对我笑了笑,我就抱起了她。那就是小千初。”说到这里他轻轻微笑了一下,“知道为什么叫千初吗?因为两姐妹是在快天亮的时候生的。姐姐生的时候,天还没亮,还是晚上,便叫千夜。妹妹一生出来,天就亮了,便叫千初。”
庆云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她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对话,也不需要听众,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两姐妹一生下来就那么不同。千夜时常生病,千初健康活泼。后来千初的外婆说,双生子不能放在一起养,否则其中一个必定会被克死,便把大小姐抱到唐门去了。于是只剩下千初一个人。但是她并不寂寞,因为所有人都喜欢她。她从小就爱笑,笑起来十分漂亮。每个人看见了,都忍不住抱抱她,逗逗她。
“她长到四五岁的时候,我给她抓过小鸟。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参加乡试,并没有什么时间逗她。顶多是隔着园子看到丫环嬷嬷们带着她在园子里玩。后来我一路过了府试,去了京城……再回来的时候,花家宅院已成瓦砾场,我在未烧尽的凉亭看到她。她趴在那儿睡着了,满面都是泪痕。我抱起她,她就醒来,睁开眼来。
“我总记得她看我的那一眼。孩子的瞳仁那么大,隐隐竟有悲伤。她看着我,好像在衡量我是不是可信,最后她靠在我的怀里,头发那么柔软。我的心也跟着软了。本来只是想回来替我爹发丧的,发丧之后,小千初已经缠上了我,我也舍不得她。于是就留在了花家。
“于是,我学着做起了生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生意人,爹一直希望我通过科举跻身仕途。然而我终于接手了花家的生意,慢慢地把元气大伤的花家恢复到原先的位置。唐门帮了花家许多,花氏一族也帮了许多,纵然如此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忙得焦头烂额,每天从店铺回来,恨不得躺在床上就此睡死了,第二天就不用再去面对那繁琐庞大的账目。然而我还有千初要照顾。那时的她时常做噩梦,总说有火烧她。只在跟我一起,她才睡得安稳。有时累极,恨不得撒手而去,在半夜醒来时看到睡得安然的千初,忽然又有了重新支撑下去的勇气。
“知道我最感激上苍的,是什么事吗?是那场灾祸,发生在千初五岁的时候。如果发生得晚一点,发生在千初完全开始记事的年纪,那就太残忍了。多好,当年她只有五岁。会有噩梦,但也很快消散了。我希望她永远快乐,永远像孩子一样快乐。我有意地隔绝了尘世许多的阴暗,于是每个人都看到了一个异常纯真的花千初。他们说这是我图谋花家家产的阴谋举动。没有关系,只要千初是过得开心的,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我。
“我一直都告诉千初,她是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人。因为我会用尽一生心力守护她的快乐与幸福。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我是对的。因为千初一直过得很快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千初不再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了?我做错了吗?我口口声声都是要她快乐幸福,为什么,却又让她痛苦,让她流泪?”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二部 锦衣行 第七章除夕(4)
流泪的是他自己。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浸入到鬓角里去。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看到她就满心欢喜,看不到她就忍不住思念,出门远行,心上总是牵挂,自梦中醒来,总是带着她的残影?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叫他叔叔而叫他哥哥,他不再表示反对?
也许,他也想沉溺到这个错误的称呼里,做一场错误的幻梦?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呵,苍天跟他开了玩笑,竟然让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子?
书房灯影迷蒙,照着他的脸,照着他无人知晓、深埋在岁月底下的心事。
庆云安静地拔下金针,为他包扎好伤口。端起满是鲜血的铜盆,走了出去。
一到门口,愣住了。
花千初和方若宁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们都站在门口,站在除夕之夜的寒风里。
“他怎么样?”
两人一齐开口。
“他已经没事了。”庆云拦下提衣就要进门的花千初,“我送你回去吧。”
她拦下了花千初,却顾不上拦方若宁,见方若宁要进去,唤道:“颜夫人,颜先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我想他不会愿意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连自己刚刚在里面,也是对他的一种打扰。
就让他在这个除夕之夜里静静释放自己的情绪吧,那看看似淡定的男人,已经压抑得太多、太久了。
庆云的话,打消了方若宁进门的想法。她回过头来,经过花千初身边的时候,重重地“呸”了一口,“不要脸的贱货!”
在颜生锦的格外控制下,从来没有一句带有任何恶意攻击的话进入过花千初的耳朵,这一句一入耳,花千初茫然,不明白方若宁的意思。但是看到方若宁一脸的怨毒与恨意,花千初本能地知道她在咒骂自己,背脊一寒。
庆云冷冷道:“颜夫人请自重!”
“叫我自重?”方若宁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怨恨,“该自重的是她!竟然要靠春药来得到男人!竟然要偷别人的丈夫!哼,我倒要全杭州城的百姓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犯贱不自重!”
庆云脸色一变,“如果你把这件事泄露出去,颜生锦第一个不会原谅你!”
方若宁的脸色也变了,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然而越是这样,她脸上的怨毒就越深了。她把这怨毒的目光投在花千初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走开。
“她骂得对……”花千初颤巍巍地道,“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是我把锦哥哥害成这样的……”
庆云叹了口气,扶着花千初回房去,只觉得花千初的身子像冰块一样又冷又硬。叫月牙儿和月弯儿打来热水,替她擦了手和脸,又往炭炉里添了碳,花千初的身子,却一直温和不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她反复叨念着这两句话,颜生锦痛苦至极的模样就在眼前,“是我把锦哥哥害成这样的……”
“千初,千初,你看着我。”庆云把她的神志摇回来,直到她的眸子缓缓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才问道:“告诉我,你哪儿来的春药?”
“堂嫂告诉我,有了它,就可以生米做成熟饭,就算不愿娶我的男人最后也会娶我……我真的很想嫁给锦哥哥啊!我把它放在酒里,我把酒倒给了他喝——啊——”花千初猛然抱住了自己的头,“我不知道那是毒药啊!我不知道会把锦哥哥害成那个样子啊!”
“那不是毒药!”庆云抱住她,安慰她,“春药不是毒药。”
“可是锦哥哥痛成那个样子!”
“其实他不用那么辛苦的,无论是你还是方若宁,都可以……”说到这里庆云打住了,顿了顿,道,“总之,那不是毒药。那样的痛苦,是颜生锦自己选择的。”
“为什么?”千初苦恼地流泪,“为什么他要选择那样的痛苦?”
“因为他宁愿痛苦也不愿娶你。”
庆云索性把话讲明白了说,趁早断绝花千初的痴念。
花千初整个地愣住,连泪都忘了流。
“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人的生命里会有很多东西……”
花千初怔怔的望着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怔怔地问:“他宁愿那样痛苦也不愿娶我?”
“……是的。”
“他宁愿那样痛苦也不愿娶我?”花千初一遍一遍地问,眼神怔怔地,眼睛瞪得极大,瞳仁里却一片空茫,“他宁愿那样痛苦也不愿娶我?”
庆云一怔,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直了。
“他宁愿那样痛苦也不愿娶我?”
庆云皱了皱眉,知道她再这样问下去,整个人恐怕要疯了,取出一枚银针,悄然刺在她的的穴道上。
花千初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二部 锦衣行 第八章永远的守护(1)
颜生锦受伤的消息,在大年初一传遍了花家大院。
不过对人只说颜生锦操劳过甚,积劳成疾,所以需要好好静养。
因此颜生锦的屋子,除了庆大夫每天会过去诊一诊脉以外,连丫环和小厮都很少进去,一切饮食起居,都是由颜夫人照料。
饭菜由厨房的人送到门口,颜夫人出来接了,随后关上门。
家人对颜夫人这种密闭式的照顾都有些不解,尤其每当有人敲门的时候,来应门的颜夫人总是一副充满戒备的神情。每次关门的时候,还总是四处张望一下,那神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终于有一天,颜夫人忍不住把一个嬷嬷拉到一边,低声问:“小姐为什么没有来?”
“小姐也病了。”嬷嬷说,接着安慰地笑道:“小姐若不是自己也病了,怎么能不来看颜先生呢?颜先生在小姐心里的分量,花家每个人都知道的呀!颜夫人你不必担心,花家全靠颜先生呢!”
“她也病了吗?”方若宁冷笑,“哼,我看,是装病不敢出来见人吧?”
嬷嬷一愣。
方若宁挥挥手把她打发走,自己端着饭菜进屋来。
颜生锦因为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因此每顿饭后都有补气养血的汤药,方若宁服侍颜生锦喝了药,又倒水给他漱口。
“这些事情,让丫环来做吧。”颜生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