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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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洪闻言大喜:“如此甚好,安陆太平了。”
王青洪这几日心里跟火煎似的,非常难受。对于读孔孟书长大的王青洪,自然瞧不起乱臣贼子,要是早知道李御使会从逆,他打死也不会将儿子送过去拜师。
可是不说别的朝代,就是大明朝,还有“靖难之役,”
有英宗与代宗的相争,每次朝野都要大换血。
偏生王青洪这边,致仕求去时得罪了宁王府;嫡子拜师,又不好面对朝廷这边。
不管朝廷与宁王谁胜谁败,过后追究起来,似乎都没有他好果子吃?
王青洪越是想,越是害怕,已经一连两天没合眼:“王府那边,可有反王新消息?”
道痴摇摇头,道:“只晓得他们离开南昌府,大军往东北方向行进。”
王青洪似有不满道:“怎么就这么点消息?”
道痴没有接话。
王青洪反应过来自己口气有些糟,强笑道:“关系民生安危大事,若是二郎在王府便宜,就帮我留心些……”
第七十八章 亲不亲老僧归来
对于王青洪的话,道痴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瞧着王青洪的样子,要是真的没给他点指望,说不得真要惊骇成疾,重病不起。真是想不到,为何他承受力为何会这么差,难道是半辈子顺风顺水的缘故?
道痴不愿引火烧身,让他将怨气归到自己身上,可也不愿被他借着生父名分呼来喝去,态度很是模糊。
从上房出来,王杨氏与王三郎都在院子里。
王杨氏望着道痴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晓得丈夫的六心病……
到底是什么。
对于宁王造反之事,她尽管只是内宅妇人,可也不看好。毕竟天下承平许久,今上又不是失德之君。可是她也晓得,李御使既从逆,且做了逆王的“伪相”那儿子身上就带了污点,不管什么时候翻出来都是错。
可是道痴,背靠王府,也在科举应试。即便现下成绩不如三郎,可以后仕途却不会像三郎那样坎坷。
王杨氏不知该怨哪个。
精细教养大的嫡子,还比不过幼时痴傻的庶子?难道三郎从此要绝迹仕途,仰仗庶弟鼻息?
这一点王杨氏实无法接受,早些对于道痴偶尔生的那些怜悯也化作厌恶。
道痴自是察觉王杨氏神色有异,可他已经不是十二房的子弟,自然也没有必要看哪个的脸色。
他借口有事,推了王三郎的挽留,离开了十二房。
外面天色擦黑,王三郎不放心,便乘车相送。
走到路口时,道痴对王三郎道:“三哥,我先绕道到家里一趟。这些日子我怕是无暇回家,为防过几日消息传过来吓到祖母,还是先告诉她一声。”
听到这个王三郎的心又沉了下去,小声道:“二郎,会不会生灵涂炭?战火什么时候会烧到安陆?”
道痴笑道:“宁王即便恢复王府三卫,乓马也不过万五千,即便裹胁南昌府周边几个所,人马也就是再加几千。可南昌府北上路上,有前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浙江督司。宁王府的两万人马,能顶什么用?造反又不是儿戏。”
这些消息,是世子说与他们的。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外,世子对于宁王造反之事也淡定了。唯一担心的,是藩国内有人接此生乱,那样的话等到朝廷平叛后,兴王府说不得也要吃挂落。
世子与当今皇上虽是同祖堂兄弟,可天家自古无亲情,兴王府怎么敢将让朝廷抓到小辫子。
身为藩王,本就顾忌颇多。即便江西官府会召集兵马除逆勤王,地方卫所能应和,藩王这里却不能妄动,否则说不得就被按上“居心叵测”的罪名。
世子既不用领乓,只需守着藩国这一亩三分地,当然也就不再担心宁王那边。
听着道痴的话,王三郎精神一振,道:“二郎说的正是。”
心里踏实下来的王三郎,问起道痴现下的差事,显然对他小小年纪就的世子重用很是佩服,不过还是不忘提醒他:“二郎若志在科举,不可耽搁太过。毕竟二郎初学时文,按照现下成绩应院试还很吃力。一年功夫,转瞬而至。”
道痴点头道:“哥哥放心,不过忙这一阵。我晓得什么最重要。”
提及科举,王三郎神色露出几分迷茫与无奈,道:“能考成绩好些就争取好些,若是成绩优异,父亲多少也会宽慰。”
道痴晓得他为前途担忧,少不得劝慰一番。他却是不知,王三郎年纪虽小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到了十二房,王三郎并没有下车:“我若下去,叔祖母还要忙着待客,倒是耽搁你们祖孙说话。”
道痴从谏如流,自己下车敲门。
燕伯来开的大门,孙嫂子已经带了二柱家去了。
看到道痴这个时候回来,王宁氏心中一紧。
道痴怕吓到她老人家,笑着搀扶她坐下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个消息,要先告知祖母一声。省的过几日外头传起来,祖母心里不安生。”
“什么消息?”
王宁氏道。
道痴道:“是南昌府那边宁王作说……消息估摸也快传开了。祖母无需担心,他那边闹腾不了多久。”
王宁氏脸色泛白,对于素日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来说“造反”是天大的事。
道痴忙道:“宁王带着叛军奔南京去了,区区两、三万人马,奔着宿卫森严的南京,不是飞蛾扑火是什么?连世子都不担心,祖母更无须担心。我也是怕这些日子回不来,祖母听到人云亦云心下担忧才回来说这一句。”
看着道痴镇定的小脸,王宁氏把着道痴的胳膊,满脸疼道:“寻常人家治丧,都够熬人的,更不好说王府那边。你们又是世子身边的人,少不得要陪着。瞧瞧,又瘦了,等过几日家来,祖母给你好好补补。”
或许在老人家心中,千里之外的藩王造反,还比不得孙子晚饭吃没吃好之类的重要。
外头越发黑,想着三郎还在外头等着,道痴便没有多呆,只是对王宁氏道:“世子安排了人手巡守四城,过几日官府也会有动作。若是有人趁机作乱,祖母只管使人找他们。若是王府的人,就直接报孙儿的名字。”
王宁氏点头道:“你也不必担心家里,我会紧锁门户过日子,不会让歹人钻了空子。”
该交代的交代了,道痴便离开家,坐着十二房的马车回了王府。
接下来的日子太平无事,等到兴王“三七”的时候,宁王已经攻占九江与高康,正要从水路奔南京。
藩王造反的消息,终于从民间传开。
百姓惶恐,时有骚乱,官府立时行雷霆手段,抓捕了十数个想要借机生事的地痞,安陆城里也开始实行戒严与宵禁。
官府放出的消息,多是不利宁王的。什么天惩,使得宁王扯起反旗时打翻贡品,又有天火焚毁了宁王叛军先熊船队。如今宁王叛军被阻在安庆,南赣巡抚王守仁集合十万大军奉旨平叛,云云。
真真假假,不过是告诫百姓,宁王造反老天不容,蹦跶不了多久的意思。
民心渐渐安定,戒严与宵禁也慢慢放开。安陆城百姓,恢复平素的生活。大家唯一盼着的,就是兴王大丧早点结束。
宁王造反不造反,对他们影响不大,可王府治丧不结束,才真正影响民生。
现下虽然不忌宰牲,军民百姓不用再素服,可依旧禁音乐嫁娶。
王府这边,则依旧是将全部精力放在治丧上。京城传下消息,皇上为兴王薨“梭朝三日”派武安侯郑刚到安陆祭奠,行人司副司正王遣到安陆掌行丧礼:慈寿皇太后与王爷生母太皇贵太妃邵氏分别委托承奉张佐与黄英赐祭。
这些人等,已经从京中启程,现下在路上。
最高兴的莫过于王琪,尽管宁王在千里之外造反,可止步安庆:王遣等人从京城过来,避开安庆,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对于自己这位二堂兄,王琪甚是推崇:“二哥才华横溢,本是状元之才,可时运不济,乡试时屈居二魁:会试时是考了第四,二甲传胪。这还不算什么,没想到随后又因生病,错过‘馆选”最后补了行人司的闲差。
道痴听着,觉得王遣的境遇现下还不算背:等到王琪做驸马,才是真正背会。
前些日子,宗房二老爷王青江的两个儿子已经回安陆,准备参加今秋乡试。听王琪的意思,那两位学问也很好,会试且不说,乡试多半不在话下。
王乓宗房,子孙不仅繁茂,科举上也硕果累累。
瞧着这些日子世子对王琪的看重,像是默认了他与三郡主的婚事。
算算时间,郡主要在出服后才能议亲。二十七个月服制,三郡主要到后年秋才会议亲。
若是那时世子没有进京还罢,若是世子进京,三郡主成了三公主,那王琪还会期待这门亲事么?
自从安陆城过了最初的骚乱,道痴几个伴读就卸下差事。虽说王府现下依旧有些人手在巡视四城,可归到仪卫司总负责。他们几个伴读,不是在府学,就是跟在世子身边充做伴当。
就是内府,几个人也进过几次。王妃待他们几个也颇为和蔼,时常有赐食过来。
众人的日子,悠闲起来,觉得日子惬意无比。可在世子跟前,又不好露出欢喜样,一个一个板着脸,倒是越发显得稳重。
没等到钦差过来,王珍就使人过来告诉道痴,老和尚与虎头回了西山寺。道痴喜出望外,决定请假出城。
王琪这些日子正闲的发霉,听说道痴要去出府,死活要跟着。
道痴拿他没法子,便依了他,兄弟两个一起去世子跟前请假。
世子对众伴读的背景来历知之甚详,晓得那西山寺里的老僧对道痴有养恩,不仅通快地给了三日假,还使黄锦预备了两盒素点给道痴带上。
黄锦是个会来事的,前些日子同王琪相处的又好,借花献佛给他们安排王府的马车,送兄弟两个去西城。
王琪本想拉着道痴先回家打个转,不好却了黄锦这份好意,两人就直接出城。
到了西山,看到作别—年的老和尚,道痴几乎要落泪。
老和尚脸上褶子更多,眉毛全白了。
虎头倒是窜的快,原本只比道痴略高,现在高了小半头…
第七十九章 雏鹰欲飞,不畏风雨
王琪最是会看脸色,见道痴难得动容,给老和尚见了礼后,就借口逛寺院拉着虎头出去,将禅房留给这一老一话。
“痴心……”
老和尚看着道痴的目光满是仁慈:“你说对了,宁王反了……”
“是我多嘴,累及大师傅身处险境。”
道痴懊悔道。
他虽向来嘴硬,可这回是真后悔。若是老和尚在南昌有个好歹,他心里真的不能安生口老和尚笑道:“太平时节,有几个人有眼福能见数万大军集结?干你何事,是老和尚心里不安静,想要去看这个热闹。原以为宁王会闹出些动静,可惜了,他时运不济,多半成闹剧。”
道痴听了,心下愕然口怎么老和尚这意思满是遗憾?难道他希望宁王成功不成?看来老和尚也是叛经逆道的,跟他一样,没有那些正统不正统的说法。
老和尚道:“不过有这么一出,京里那些大人也落不下好。三、两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敢提选嗣之事。”
原来随着宁王造反,南赣巡抚王守仁发出剿文,公布宁王罪状,其中就有图谋皇嗣这一条。
早在几年前,宁王就买通京里的大太监与锦衣卫,想要将世子送到京城,在太庙礼中行帝嗣之职。若是那样的话,即便宁王世子没有过继到今上膝下,也取得继承大位的资格。
因皇上忌讳子嗣之类的话题,宁王阴谋才没有得逞。
现下宁王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造起反来,以后想要将儿子过继给皇上的藩王就要寻思寻思,敢不敢背负这个嫌疑。
道痴这才知晓,宁王还玩过过继这手,瞪目结舌道:“他不是皇上的祖父辈么?宁王世子就是皇上的叔叔辈。这得是多荒唐,才会想着让叔叔辈的去做侄儿辈的太子?不成正常,要是真成了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老和尚指了指脑袋,道:“若是宁王这里不是浆糊,怎么会想着造反?朝廷养猪似的养了藩王一百多年,早就将这些人养废,哪里去比上马领兵、下马治国的太祖诸王。”
老和尚又讲了些南昌府见闻,宁王在藩地霸占良田,逼得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御状都告到京中。宁王之所以仓促造反,也是因京中下来钦差查案的缘故。
道痴这边,便也讲了自己这一年的生活,县试、府试的过关,前些日子兴王薨后,众伴读的当差,等等。
力和尚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道痴的成绩并不出色,也没有说什么:待听到兴王薨时,老和尚念了声佛号,道:“兴王就藩二十余年,广施德政,确是位好国主。”
待听到世子重用王氏兄弟两个老和尚脸上笑得越发温煦。
他看着道痴,道:“君子得名,小人得利。世人多易以好恶取人,喜君子而不究其恶,厌小人而无视其善。即便行小人之道,也不可失君子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