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声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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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要杀一个人,就在面前,可我们七个人都下不了手。”都邮叹了口气,“杀了那么多人,就这个人让我觉得有所顾忌。”
“顾忌啥?好人?你们又不是没杀过好人,这人有啥特殊的?”看来这个杀手还不够冷血嘛,四百年多年就算每年杀一个祭土神,他们七人少说也杀了将近五百个了,更何况起初是连年战争,后来又去干暗杀的行当,为了吃喝钞票总也不下千人把命丢他们手里了吧,他们竟然还有心软的时候,真太不容易了。
“他没错。”都邮的理由让我很费解。这世界上还有没错的人?都邮能给一个人下这个定义实在太难得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要说一个人没错,起码这个人的想法没错,决定没错,而且还没做错,收到的效果也没差错,若真遇到这种人,别说他们了,阎王爷估计都舍不得要他的命。
“那为啥非要他死?”我就想不通,他们既然能杀人,也可以放人吧,既然舍不得干吗非要逼自己呢,“放了算了,你们几个又不怕死。”
“沃主要他死。”听都邮那语气好像杀人都不是他的错,“这人自认为没能力当封主才把封土献给当今沃主求得百姓平安。就算被囚禁起来也没啥怨言,老老实实在自家院子里作诗消遣。”
“那为啥还要杀?”我就奇怪了,杀个乖乖听话的囚徒说是没啥坏处,可也没啥好处啊,“没准是你们沃主多疑,认为他会反叛啥的。”
“投降了再反叛?情理上说不通吧。”都邮为这个人找起借口来,他既然不想杀,为什么又会觉得这人不得不死呢?如果是我面对七个要杀我的人,逃不了也会吓个半死吧,他会不会求他们手下留情呢?可又说回来,怕死鬼更让人想杀吧。
“他不怕死,也没求死。”都邮那边没什么动静,没人说话,很静,像是在屋内,气氛凝固得我都跟着紧张,“怎么了?现在什么状况?”
“没状况,就是一枪子的事儿。”都邮顿了顿,“谁都不想开这一枪。”
“为啥?你爱上他了?”尽管知道这不是啥开玩笑的时候,我还是不想让这种气氛僵持下去,一个人的生死被活了四个多世纪的“老妖怪”们看得这么重,他值了,这条命死不死都值了,老娘我都替你值,重于泰山啊,比五岳加起来都重。当务之急还是让他们放松一下比较好,“还是你们都爱上他了?”
“爱上?怎么算是爱上?爱这东西带来的结果都是悲剧,这个人以前封土内的百姓都爱他,结果还不是要死?”就知道都邮还没下手,这人的心肠啥时候能黑点儿呢,他这种人当杀手真是屈才,该去当老师,桃李满天下都是少说的,没准还能成一代宗师,开创个啥跨古亘世的理论派系,留得后人抻脖子抬头都看不到尾椎骨的敬仰,“他要是活在二百多年前,准是个明君明主,可惜生不逢时,徒有一身才华,为老百姓着想只能舍得自己这条命了。”
“二百年啊。”不由得回想前一阵的事情,那时候都邮还在气愤个小官太保皇来着,埋怨一堂堂沃主为了女人失天下。现在他倒是希望这个马上就要见阎王的人能去当那个二百多年前的沃主,他骨子里果然还是留恋那段安稳的辉煌盛世啊,“你不可能让一个人活在完全适合他的时代,否则世界上其他的人怎么办?每个人都活在适合自己的时代,哪里还会有他人活着的空间了?”
“看他现在这样,想到以前那些沃主,我想哭,真的。”都邮第一次跟我说哭,他连要死的时候都没说过哭什么的,这种哭是伤心?还是悲痛?我对这种感情至多能理解到如此,他爱那片土地,爱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甚至爱他经历过的那四百多年乌七八糟的日子,可面对一个没做错过什么的人,他的爱带来的却是泪水。
我听到了抽泣声,不是来自都邮的,而是周围人的,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听到他们的声音,另外六个人的声音。原来他们不想杀的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自己心中的那点儿执念,一直等待着明主能带来的安生日子,看到的却是生不逢时的落寞人,然而这个人却没把生死看在眼里,真是老天跟他们开的玩笑。
“他总要死,你们死不了,放宽心吧。”我轻轻叹了口气,放松了下心情,看看窗外,“这个人如果是个全能就好了,能打能杀,还体恤百姓,就轮不到被暗杀者怜惜了,七个暗杀者也不会被沃主的决定逼得想哭了,你说对不对?”只听都邮那边砰一声枪响,我一惊,心想,或许下回他再联系我的时候就不会说沃主如何如何了吧。
第十一次。喜送
二:游荡中,游门客 第十一次。喜送
“你们挺高兴的嘛。”一个人骑车到杨公堤,还没找个不那么冷的地方望风景,就听耳边此起彼伏的笑声,一时间还以为是我这边的声音,四周只见来往的车辆,没什么喧闹嬉笑的人群,铁定是都邮那边的了,“办喜事儿去?”
“没啊,送几个人去奔丧。”都邮说笑着应承我,少见有奔丧还这么高兴的,“你干什么呢?有事儿找我?”
“找你?不是你找我么?”怪了,这次谁也没找谁就能对上号,还真难得,“这么高兴是不是又过上好日子了?”
“也说不上是好日子,现在离沃土廷殿远了,只要不打仗都是好日子。”都邮一边跟旁边的人聊天,一边勉强跟我交流。连对方的话我偶尔都听得见,“你们奔丧咋这么高兴?坏人死了?不过坏人死也不用去奔丧啊,茶余饭后笑笑不就成了。”
“谁规定好人死了不能笑?”都邮一点儿没把我的问话当回事儿,直接招呼身边的人,“喂喂,你们说,谁说好人死了不能笑?”
“没谁规定啊,谁规定的?”众人在一边起哄,听起来起码有十多个人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也听不准都说点儿啥。
“我也想跟他们谈天。”如果能跟沃土上的其他人交流,那该多好玩,不需要认识的人,也不需要琐碎的自我介绍,只是海阔天空地聊,“你替我说也成。”极力撺掇都邮当我的传声筒,“你不想问的可以不用说出来,怎么样?就当是你自己跟他们聊天,我能听到就行。”
“好吧好吧,反正你也闹不出啥花样。”都邮没大不愿意,估计只是嫌麻烦,“别说太蠢的话。”
“反正丢脸的是你,没人知道有我这号人。”我只想着自己痛快,很久都没啥稀奇事儿发生,更没什么能聊天的人,线下聊天的机会少之又少,上了线总觉得聊起来多了转换成文字这一道加工过程,字句斟酌用起来难免有点束手脚。“关键的要问,为啥奔丧这么高兴?”
“这不用他们回答,我回答就成。”都邮清了下嗓子,超快速地陈述起来,“去世的是个清官,一生坦坦荡荡,一直到老都清正廉洁为人耿直,位高权重又不徇私枉法,子孙孝百姓赞,沃主都竖大拇指,最后寿终正寝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不是贬义词么?”迅速掏出电子词典查了查,哎?竟然是褒义的,一直以为死得其所跟那些个“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一类,没想到死得其所是说死到合适的地方,死得有意义,搞啥?这么常用的成语都还给老师了,书果然是白念的。“算了,先不说死得其所,这么好的一个人,死了难道不该伤心么?”
“有人想问,这么好的人死了该不该伤心。”都邮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压住其他人的声音,“好人死了是不是都该伤心?”
“为什么要伤心,人总要死,他又不是被陷害死的。”
“是啊,连他自己都知道快死了才派人通知我们去参加葬礼嘛,他自己都开看了,我们为什么要伤心?”
“伤心有什么用?”
“大家都是朋友,我们总有一天也要死,只要死得心安,宁可朋友为我高兴。”
“不对,我们也伤心,伤心少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
“伤心时候没说不能笑吧,这事儿没什么可开心的,但为了朋友我还是觉得笑比哭好。”
真不知道咋评价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算是文化差异还是风俗问题?可细想他们的话,也没什么错,人们哭那些失去的“好”,是怕再也得不到?还是别的什么?拥有过的东西最终还是会失去,为了理所应当的失去悲伤莫不如去高高兴兴迎接即将来到的美好。这种想法让我很纠结,万一失去之后迟迟不见来者怎么办?这时候是怀念还是等待?
小学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破坏自己的玩具,因为知道如果玩具坏掉爸妈就会给我买新的。不坏的话,我几乎得不到想要的新玩具。可后来,爸妈看到玩具总坏就不再给我买新的了,看着那些残破的玩具,就后悔起来,后悔当初不该弄坏它们。这种伤心当时纠缠了我很久,不是觉得可惜,而是因为得不到新的玩具还没有旧的可玩。不过,在那次破坏中还是幸存下来些,那些幸存下来的玩具都是我最心爱的,等上大学时其中一些才坏掉,这时我倒是没什么伤心,反倒很怀念爱惜它们的时候,舍不得扔,光是看着就很开心。
朋友不是玩具,父母官更不会是玩具,但心情却可以很类似。如果我的朋友去世,我会哭,会伤心,我距离她们都太远,一年也没机会见上几次面,想聊天也不太可能像以前在家的学生时代那么畅所欲言。不能说友情一点点被破坏掉了,只能说随着时间的流失,积累下来越来越多的遗憾和未做到。更伤心是再也找不到人去填补失去朋友的那个空白,这么算来,是为人伤心,还是为我伤心?
“赛巴桑,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反思了一阵后,得出的结论让我自己也不想面对。
“你们说说看,一个高兴悲伤都为了自己的人算不算自私?”都邮兴致高昂,全然没把我的失落当回事儿,“坦坦荡荡的话,是不是也算自私?”
“精神病啊,自私这东西一个人一个想法,没标准的。”
“嗯,这就要看是不是别人也这么想,如果大家都一样就不算自私,不过如果有一个人不一样,也说不好其他人自私不自私。”
“坦荡荡和自私是两码子事儿,范围太大没法说,干脆也别想,费那脑细胞干啥?”
都邮嘿嘿一笑,“听没听到?你那是穷折腾,没事儿乱想个啥劲儿?你不就好奇这些人的高兴嘛。估计是他们信那个教的原因,这八个人都不信首教,是信托萨的,外面传到沃土上来的一教派。前一阵我跟你说除草还记得不?那时候的沃主还特地针对这个托萨教来着,后来时不时总有些沃主扶持,有些教义跟首教相互融合,现在不少人信这个教了,大有跟首教抗衡的趋势。”
“这个教让人干啥都高兴的?”
“你咋钻上牛角尖了?”都邮高声咳了下,“不论信啥,还不都是为了自己能舒心地活着,你啥也不信不也是为了要心情舒畅?这就是最基本的坦荡荡啊。”
我笑了笑,望着眼前的西湖,小声对都邮说,“赛巴桑,我还没活到能坦荡荡的年纪,现在只能希望你死的时候,我会很高兴。”
“这个高兴比较难啊。”都邮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我脑袋嗡嗡响。
第十二次。楼台
二:游荡中,游门客 第十二次。楼台
“过来一起吃吧,我们这桌七个人,不差你一个。”都邮的声音一出来,我就知道不小心搭上线了,赶巧这次我也在吃吃喝喝,就没特地去搭理那边的事儿,只脑袋里先听着。
“不用了。你们吃,不用管我。”听上去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声音不低但很沙,语调还蛮沉着的,应该不是个随便便要饭的糟老头。
“您这白粥咸菜的,我们看着不忍心啊。”好年轻的声音!好兴奋,是都邮那七个人中的一个吧,第一次收到这么清晰的声音,听来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嘛。可听声音也不能完全猜得准年龄,万一这人也是宫田宝宝那类型的嗓子,快四十的年纪有着十四五岁的声音,不知道算是他天赋异禀,还是我的耳朵赚了呢。若论正常人的嗓子嘛,思绪一下子拽回来,不对!这人活了五六百年了啊,天,怎么都不会是个正常人。
“粗茶淡饭是我的爱好,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天,粗茶淡饭怎么可能是爱好,我的爱好绝对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看着铜锅里面的羊肉,生怕旁边的人下手比我快,但凡我的好友都觉得跟我一起吃饭是无比刺激的事情,每次都能发现新的极限。“赛巴桑,真的有人把粗茶淡饭当爱好?”
“啊?应该有吧。”都邮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