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长天艳山河-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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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二年四月,坐落于嵩山南麓的嵩阳书院,大宋各地学者云集,祭拜过程颢之后,聚会一堂,开始盛大的七日论坛。
与崔景预测的分毫不差,打着重施新法的幌子捞钱的朝廷自然是不会给一向非难新法的嵩阳学派好脸色看,本次壬辰科取士,嵩阳书院上榜的仅有四人,还都在末榜,与以往动辄一二十人上榜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狠狠的被另外四个老对手石鼓书院,应天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压了一头。不但如此,集英殿上赵佶还钦点了出身白鹿洞书院的莫俦为进士及第头名,接着便下旨一道,着新科状元代表朝廷参加嵩阳大会,实则是打擂台踢场子来了。
大宋的官家是个艺术家,心思向来是天马行空,想起一出是一出,这像是小孩斗气似的一道旨意,却偏偏给了嵩阳书院一个翻本的机会。金榜上的损失,自然要在声望上补回来,若是借着这个机会掀翻了朝廷钦定的新科状元,便可摆出一幅朝廷打压我,真理其实在我这边的可怜模样。
当日几个小兄弟相识之后,岳飞等人又拜见了周侗。周侗和王贵之父汤阴富户王明是故交,几个小兄弟便是拿了王明的书信来投周侗的。周侗少不得要考校一番,岳飞天生神力,又是神射,以八岁之龄拉一石之弓,百发百中,让周侗甚是欢喜。又让岳飞作诗一首,考校其文采心思。
岳飞做:“投笔由来羡虎头,须教谈笑觅封侯。胸中浩气凌霄汉,腰下青萍射斗牛。英雄自合调羹鼎,云龙风虎自相投。功名未遂男儿志,一在时人笑敞裘。”
周侗大喜,为又得一文武全才之弟子兴奋莫名。对岳飞是爱极了,便提笔写了封信,交由岳飞捎回给家中父母,若是许之,便收了岳飞做个螟岭义子,和早立了义父义子名份的江烈做了一对兄弟。王贵等人见了哪里肯罢休,周侗又观几人心性相若,极是投缘,便做主让几人结为异姓兄弟,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挂着两筒鼻涕,在地上打滚耍死狗也要来凑趣的崔灿。
几人叙了年齿,焚香立誓,结为兄弟,不求同年但求同日云云。年长的岳飞自是大哥,其下是王贵、汤怀、张显、江烈,崔灿忝陪老末。
这次来嵩阳书院,崔景只带了三个弟子,不想行了半道,王贵、汤怀、张显三人便追了上来,崔景对三人训斥一顿后,也只好由得他们跟着一起去了。早先带的三个弟子,崔景口中称中正的那个,是嵩阳书院明法科的学子,姓严名直,表字中正,时年十一,聪慧严谨,每研律法颇有见地,甚得老师和书院山长崔景的赏识,这次便也带了来。可以说,崔景还是有些想法的。把洹水书院最得意的三个弟子一并带来,除了让他们见见世面,在天下学院大会上抢得一席的心思怕也是有的。
即是天下学院间的交流盛会,七日论坛自然不能单单只是坐而论道,摆上擂台让各书院武科的弟子同台竞技即能助兴,也给各书院提供了又一个相互比拼的平台。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籍籍无名的洹水书院大出风头,十龄童岳飞和九龄童汤怀(皆是虚岁)竟一举拨得步射前两名,岳飞还在擂台上以一杆亮银枪杀进兵器类前十,让天下书院大为感叹,又颇觉丢脸。
这一日,嵩阳书院附近的中岳酒楼上,洹水书院的几个小孩正大摆酒宴为岳飞和汤怀祝贺。崔景因两个弟子的出彩表现,被其他书院的代表拉去交流,自是没来。
等酒菜上好,做东的江烈端起酒杯对着岳飞和汤怀说道:“二位兄长技压群雄,为我书院赢了好彩,小弟借此薄酒为二位兄长贺。”
“为兄长(贤弟)贺。”众兄弟也都举杯相敬。
“哼。好勇斗狠,不过莽夫之举。些许小得,也作如此贺?当真好不要脸。”遮蔽酒桌的屏风另一边突然传过来一句莺歌燕语般的女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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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见赵桓
听到有人出言讥讽,小弟兄们俱是不快,张显头一个便忍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屏风后走去,口中还叫骂道:“哪里来的贼厮鸟,敢来寻你家爷爷的晦气?”
众兄弟怕他吃亏,赶紧起身过去助威。闪过屏风之后,却先是看到两个大汉挡在了前面。岳飞眼尖,一眼便看出这两个大汉不是常人,衣衫裹挟下肌肉绷的紧紧的,全身戒备,透着丝丝杀气。又看到两人手持的佩刀竟是大宋禁军中标准制式的手刀,顿时提起小心,拉住张显侧身把他挡在身后。
江烈也看出这二人的不寻常来,穿过二人,看到其身后的饭桌旁坐着两人,身后还有四个高手模样的人站着。那两人一个是十一二岁的翩翩少年郎,另一个却是六七岁的美貌女童,虽是穿着男服,玲珑剔透的绝美容貌让人一眼便可看出她是个女儿身。想来刚刚的那一句便是出自这美貌女孩之口。
岳飞看出蹊跷,断定这些人是官身背景,那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的身份应是不浅。心中奇怪这登封小县如何来了这等人物,还是少生事端,徒惹麻烦。岳飞心有此念,再看到五弟江烈也冲他使了个息事宁人的眼色,知道江烈也看出了不寻常。对着桌上两人叉手言道:“两位朋友请了,我这兄弟脾性鲁直,酒又多吃了两盏,言语间不免冲撞了二位,某代我家兄弟向二位致歉,望二位雅量,还请恕罪则个。”
座上少年赶紧站起身,挥退了那两个汉子,对着岳飞含笑回礼道:“岳家小哥客气了,今日之事实因舍弟出言不逊所致,列位何罪之有?舍弟娇蛮,不通人情,出言冒犯,尚请海涵。”
岳飞微微一愣,对此人竟知道自己名号有些吃惊,但不愿过多纠缠,便笑着说道:“好说。即是误会已解,小弟等便告退。”
“小哥慢来,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今日相识也是缘分,不如合做一桌,大伙只当交个朋友如何?”
“这……”
“岳家小哥神射,以弱龄而夺魁首,着实让某佩服的紧,还请小哥入席,也好让我兄弟结识此等英雄。”那少年极是热情,看到岳飞有推迟之意,赶紧抢着再次邀请。那几个侍卫却是露出不豫之色,合是对岳飞不给自家主人面子颇有不满。
岳飞见对方诚意使然,不便再推迟,领兄弟坐了,再把众人一一向那少年做了介绍。那少年想是听过江烈的名头,得知这几个小孩中年岁最小的便是,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少年也自我介绍道:“某汴梁赵亶,这是舍弟赵福。我等兄弟听说嵩阳盛会,特意赶来见识,不想竟结识岳小哥及诸位少年英雄,当真是不虚此行。”
江烈听那少年报上姓名,心中猛然咯噔一下,不时嘴角便浮上了一丝笑意。本来就料定此兄妹不是常人,不想却是一条大鱼。江烈对大宋皇室一向注意,寻常时便打听的多了。当今官家长子赵桓,乃皇后王氏所生,虽说如今还未进太子位,但他是嫡长子,自然无可争议的作为继大统的第一人选。而这个赵桓本名就是赵亶,后更名烜,用了大半年便又更名为桓。那个赵福,极有可能就是茂德帝姬赵福金,倒和自己只差了一岁。难怪如此清秀脱俗,茂德帝姬可是被大宋皇室公认最是美貌的帝姬,深得赵佶宠爱。
江烈想到此节,心中泛起了一阵波澜。赵桓有个艺术家的老爹,自是从小就熏陶的文采风流,待人和煦,但也养成了他怯弱无谋,优柔寡断的性格。今日初见,便多少看出了他成年后的一些影子,不过现在身上倒还有些少年锐气。
江烈心中估量赵桓的时候,赵福金却在偷偷的看他。刚才被大哥说娇蛮,本是赌气不言,但听到那个和自己年龄相若的小孩便是鼓捣出那些漂亮女装的江烈,顿时来了兴趣。
“喂,你这小孩儿便是巧若天成衣装行的少东家吗?”
江烈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不知赵兄有何见教?”
赵福金小嘴一撇,不屑道:“以男儿之身操贱业,整日里思量女儿家装束,实乃登徒子辈。”
赵福金在江烈眼中才当真是一小孩,对赵福金的讥讽之语不但不生气,还觉得这个貌美如花的小丫头转头撇嘴的模样煞是可爱。江烈微微一笑拱手道:“赵兄教训的是,小弟也是思量着回去便把那衣装行停了,也好专心攻读圣贤之书。”
“啊!不要。我只是说你――说你品德有亏,却没让你――哼,登徒子。”
赵福金一听自己随性一句挑衅之语,江烈居然要把能做出那么多好看衣服的衣装行停了,顿时惊慌失措。这衣装行若是停了,自己哪还能有那些漂亮又新潮的衣服穿?倘若让家中姐妹知道这衣装行停业是因为自己的一句疯话,那更是不得了,以后不知要吃多少挂落和苦头了。赵福金想出言补救,可是又不知如何讲,张口结舌间愈想愈急,眼中竟是不觉泛起了泪花。
众人见江烈一言便把赵福金弄的快哭了出来,知道她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满腹的笑意忍的很是辛苦。赵桓见妹妹急成这样,也是觉得好笑,但又是最疼这个妹妹的,不忍见她难为,赶紧向江烈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烈微微一笑道:“不过,小弟家严安在,此等大事尚轮不到我这般黄口小儿做主。想来这巧若天成衣装行还得开着,而小弟这登徒子的名头还得继续顶啊。”
赵福金听到这衣装行不停了,登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有漂亮衣服穿,自是千好万好,哪里还管江烈刚才只是在逗她。偷偷的把泪珠儿抹了,转头感激的对江烈说道:“那却只好如此。我知你不是登徒子就是了。”
这下坐中诸人再也忍不住了,皆是捧腹大笑,就连那几个侍卫也是转过头去,脸上憋的通红。
气氛活跃开来,众人皆是少年俊杰,谈诗论赋,评说逸闻趣事,杯来酒往甚是欢畅。说来说去话头便转到了正在举行的七日论坛上来,刚才兴趣盎然的赵桓却是把酒杯放下,长叹了一声。
岳飞问道:“赵兄何故发叹,莫不有甚子为难事?”
赵桓抱拳说道:“实不相瞒,愚兄家父本是朝廷上行走的,对朝廷的时政也多有参与,听说这七日论坛要广邀天下读书人品评朝廷得失,便有意让愚兄弟前来探看一二,也好回去言说详情。可是如今五日已过,论坛上批驳朝廷之声却占尽上风,为朝廷辩护的却几尽无声。明日便到新科状元莫俦代朝廷入坛开讲,愚兄对其是否能扳回劣势,却是毫无信心啊。”
岳飞听的一阵无语,这话头可不好接。自家兄弟皆是白身,除了江烈和师兄严直,其他人又都是武科。大宋朝重文抑武,对将兵言政督管极严,岳飞等人虽是常被五弟江烈引着谈论时政,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格外小心谨慎的。
在岳飞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江烈却突然开口对赵桓说道:“敢问赵兄,兄对朝廷现今重施新法,欲用兵事北如何看法?”
赵桓一愣,随即答道:“我自是赞同的。”
“缘何?”江烈紧跟着一句追问道。
“嗯――这个――是因为……”赵桓一下子被问的有点蒙,猛然间发现自己连自己为什么会赞同都不知道。
江烈微微一笑接过话头,免了赵桓继续尴尬。“赵兄因令尊在朝,所以子承父言,赞同朝廷之政自是无可厚非的。若赵兄是看透其中之意,明了施其法对我大宋能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而赞同,那更是让烈佩服。然赵兄文采风流,心思敏捷,个中门道怕是早已看透,烈适才唐突一问,冒昧了。”
赵桓脸上微红,知道江烈此说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把话圆过去,心中自是感激,同时也对这个才七岁却如此通达人情的小孩愈发有了兴趣。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对江烈拱手说道:“贤弟谬赞,愚兄惭愧。听贤弟之言,对朝廷之政当是赞同的了?”
江烈淡然一笑道:“也不尽然。小弟对剑指大辽是赞同的,对新法事大体也是认可,只是在一些细节和施行之法上有些不同见解而已。”
赵桓听得大喜,兴奋的直起身子说道:“贤弟有此言,见解必有独到之处,当为愚兄细说之。”
江烈却摇头一笑道:“兄长勿急。我等出来亦久,恐怕师尊要怪罪了。今日时已不待,明日小弟或可入坛言讲。兄长若有意,便去旁听,自会知道小弟心思。”
看到江烈等人告辞而去,赵桓不由一阵怅然。回过神来,才想起江烈只是个七岁幼童,明日当真能入坛,同天下学子共论时政吗?心中有些忐忑,又颇有些期望,继而想到刚才之事,叫了一声惭愧,暗暗拿定主意,要自己好好思量一番,不可再人云亦云。
赵桓一时想的痴了,却没看见妹妹茂德走到了窗边,偷偷的向下张望,也是看的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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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宋太祖立国之时,约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立誓于太庙,誓不杀大臣及言事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