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纪·魅月-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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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犹如看着自己的爱情。
这个刻骨相思的男子,跟自己是那么相似。
为了爱,他们甘愿付出一切,不顾天下苍生,不顾轮回,不顾命运。
但这两份爱却注定了不能共存。要成全一份,必须要毁掉另一份。
要毁掉他么?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痛了起来。
她只能拼命想着李玄,才能让心不再颤抖。虽然隔了千里万里,九灵御魔镜那温暖的光仍在她心底颤悠着,提醒她李玄是多么爱她。每时每刻。这让她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
这个世界虽然广大千里,却只能容下一个人。要她刺出淋漓的血,才能多容纳一个人。
那个人,是李玄,是这个整天乐呵呵什么心事都没有的小无赖。
她是那么爱他。从梦境中看到他的灵魂之珠的那一刻,她就深深跌进了他的爱情中。
为他可以刺出淋漓的血。
大千世界中,有亿万众生,但在她的世界中,却只有他们两个。
是的,只有他们两个。
她的唇紧紧咬着,咬出血来。她的血颜色极淡,带着寒冷的芳香。
她盯着龙皇的目光,甚至有一丝怨毒。
为什么,你的爱会这么深,让我彷徨痛苦呢?你的爱,不能浅一点么?浅一点,我就不会为打破你的爱情而愧疚了。
她忍不住冷冷道:“你真的相信那位太子?”
刀停住。
只要有丝毫的旁骛,便不能雕出完美。石星御淡淡道:“为什么不?”
“你不怕那是个阴谋?”
这引起了龙皇一笑:“为什么怕?”
是的,以龙皇之威严,的确不必怕任何的阴谋。因为,任何阴谋都挡不住他一剑。
是这样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她就不必痛苦了。
苏犹怜的唇,咬得更紧了。
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他会撕裂我吧。
抱歉,龙皇,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爱情。
这时,石星御回过头。
他的脸上,难得地挂着一丝温煦的笑容。这一瞬间,他的满头蓝发轻轻垂落,就像是晴到无尽的天,洒下最为通透的湛蓝,无尽温柔地覆盖着苏犹怜的世界。
这样的天从来不会下雪。
“谢谢你。”
苏犹怜身子不由得一震。
谢谢你。龙皇居然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石星御。
“若不是你,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重新见到九灵儿。是你,给了我生命的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
苏犹怜无法正视他的面容,只得将目光转开。
他轻轻拾起苏犹怜的手,双手握住。
她的手冰冷,他的手却带着天空般的温暖。
“谢谢你。”
这句话无比真诚,却如暴雨般击打着苏犹怜的心。
不能露出丝毫痕迹啊,不能露出。
否则,你就完了。
“不……不客气。”这几个字,说得竟然这么艰难。
因为她欺骗的,是一颗真诚的心,是一段真正的爱情。
那会遭天谴的。
苏犹怜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揉碎了。
为什么?命运给她的折磨竟是如此惨重,她要成全自己的爱情,就必须破碎这样一份深深的爱。
没有人知道,苏犹怜的痛究竟有多深。
一千年来,当她深怀绝望、满身污秽地站在荒原上,看着人世的温暖时,她多么希望能看到一份真正的爱情,看到为爱牺牲、无怨无悔的伟大。
但她没有,她看到的只有背叛,权衡,喜新厌旧,朝三暮四。她曾经许下过多少愿望,为了见到一份真正的爱情。她宁愿沉沦在地狱的残酷中,只为见一眼真正的爱情,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但当她见到了的时候,她必须要亲手毁灭它。
这是何等摧彻肝肠的痛苦。
她强逼着自己抬起头来。
她强逼着自己的目光,正视石星御湛蓝的眼眸。
那里面,宛如无尽的蓝色海洋,每一滴海水,都是足以生死肉骨、不息干犯天怒的爱……
依偎在那里面,会很温暖么?再也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么?
会破碎么?
苏犹怜猝然用力,将龙皇推开。
她几乎是逃一般进入自己的屋子。
她无法再面对这个男子,她无法再用一句完美的谎言欺骗他,欺骗他的爱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五行定元阵,暗之四宝。只有一句是谎言,只有一句是谎言。
那是只有苏犹怜才知道的谎言,却是石星御的致命一击。
她该施展出这一击么?
她能么?
雪,静静地落着。
石星御又拿起了刀。
继续雕刻吧,让一具具没有容颜的冰像,在碧落天宇下寂静地舞蹈。
第二十八章 玉梯横绝月如钩
日光斜斜坠在终南山的西天,仲秋之夜,即将来临。
月光,将在这一夜最为明亮,遥望那金黄的月亮时,隐约会见其中有月宫的形状。那是清凉月宫,亦是李玄费心尽力想到的地方。
他推算着时辰。古人以十二天干计时,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这十二天干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子时为午夜,午时为正午。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计时的两个小时,一个时辰又分为四刻,一刻相当于半个小时。比如说现代计时的下午一点,就是古代计时的午时两刻。
根据图书馆的记载,清凉月宫大约在戌时三刻出现,而玉浮凌霄的药性可持续三个时辰。戌、酉、申、未,也就是说,服下玉浮凌霄之种的最佳时机,就是未时三刻。
就是现在。
李玄躲在毒龙潭的边上,将身子浸沐在泉水中。为了避免雸拏遮罗啰唣,他事先命瑶儿过来打了几声招呼。大概是瑶儿太热情了,而大鹏又是龙的先天克星,当李玄来到毒龙潭的时候,发觉一切全都变了样。
毒龙潭混浊无比,上面漂着几十片巨大的鳞片。雸拏遮罗踪影不见,李玄窃喜。
他足足干呕了三十六次,方才将那枚为小玉做过药浴的种子吞了下去。
这一瞬,奇异的变化出现了。
他的视野渐渐变成了一片绿色,隐约地,可见容小意在天空的尽头舞蹈着,那寂静的舞蹈引导着天穹无尽的碧色,慢慢降临到他身上。碧色在他体内沉淀,渐渐将他充满。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朦朦胧胧的,似是睡去了,又似乎清醒着。周围的云、水、气、土都变得无比亲切,争相向他的体内钻去,让他觉得生命是如此充实。他餍足了,有要伸个懒腰的冲动。他真的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身子悄悄绽开,一个新的生命蓬勃而出。
一时身体中浮动着一股新奇的感觉,他沐浴在阳光中,仿佛在盛开,在蔓延,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竟能够读懂阳光的含意!
烈日渐渐变为夕阳,夕阳渐渐坠落。广阔的天被星辰布满,温和的夜色覆盖住他。这是多么清澈而温柔的夜色啊,仿佛母亲轻柔的掌,缓缓抚摸着自己。让他从心底里感动着。他想要拥抱这夜色,所以,他向天空张开自己的双手。
他在迎风翱翔,他攀附着山石那坚硬的躯体,与天秀峰厮磨着。他知道,很快,很快,他就会攀登上峰顶,去拥抱诸天之下的夜色。
他的心中,充满了生长的欢喜,那是无可取代的,也无与伦比快乐。
那是生命的热情,是心对天空的向往。
终于,他的额头触及到天秀峰的峰顶,他的身躯,似乎跟这座山峰化为一体,光、水、云、影,在他的周围旋绕着,他所有的感觉,都无比清晰,无比感动。
他是一株凌霄花,点缀在苍翠山头上的凌霄花。
他爱死了这种感觉,再也不愿苏醒过来。
缓缓地,遥远的东海之上,浮起了一轮金黄的圆月。
仲秋的月,总是特别大,特别圆,甚至比太阳都要明亮。月轮划过天空的时候,带起亿万人的相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竞夕起相思。
这轮月,慢慢摆脱山海的牵绊,寂静地开到了天空中。李玄的眼睛,也随之挪移着,无法离开。
这一刻,有一种情绪浮荡在他心中。
他说不出是苦,是涩,是甜,是酸,一颗心都仿佛浸泡在酸梅汤中,轻轻皱缩。
那是月么?
月光下照着的,又是什么人?
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人。
苏犹怜。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洁白的衣。不是雪做的衣裳,而是轮回的梦中,他生生牵念的承香公主,在步入妖湖魔宫时所穿着的盛妆。
承香公主应该是龙薇儿啊,为什么会变成苏犹怜……
他的神识太过模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象。
月,静静地划过天幕。
苏犹怜躲在她自己的小屋里,已躲了三日。
她很想将所有事情都想清楚,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能。
她极力说服自己,她是对的。她若为别人的爱情考虑,谁又会为她的爱情考虑?谁会成全她的爱情?
但她不是个自私的人,她看着别人的爱情时,一样会感动到流泪。她不忍心破坏任何一点美好,她是雪的精灵,为每一分美而陶醉、欢喜。她天生敏感,充满关怀,她宁愿自己痛,也不想任何人受伤。
她只能紧紧抱着自己。
月光透过窗的罅隙,洒在她身上。
她抬头,望向那片金黄的月。
月光,在虚无的夜色中绽放着,无论谁,只要仰头,就能看到这轮通透无尘的光芒。
多像是李玄的笑脸啊。
即使不用拥抱,也照得自己好温暖。
但要怎样做才能保住这份微笑呢?要我受尽天下的苦、染上最深重的罪孽么?
苏犹怜将头深深埋进臂湾里,响起一阵抽泣声。
每一声,都像是一片琉璃破碎。
那么纯,那么脆。
李玄听不见。
这片夜色听不见。
听不见的都是傻瓜,但傻瓜往往是幸福的。
因为他承载着六种福佑,行走在这个世间。就算是傻瓜也一样。
月,静静地滑动着,越升越高,越升越满。
天秀峰顶,也升起了一轮一模一样的圆月。也是那么金黄,就连月中的每一丝暗纹,都如镂刻形,绝无二致。仿佛在这座钟灵毓秀的山峰顶上,构筑出了一座月之宫殿。
只是,那月像是虚影一般,飘飘荡荡的有些不真实。但此时的李玄,意识模糊,却也分不清楚。他呆呆地仰望着,看着这轮虚幻之月,慢慢扩大,将整座天秀峰都包在其中。
所有的声、光、电、影全都被隔绝在外,这片月色,就是一座清凉世界,没有任何外物打搅。
李玄的神识跟这片月色融合在了一起,慢慢陷入沉眠。
这不再是夜晚,而是一个圣洁的、光辉的时刻。
万物寂灭,只待仙人降临。
仙人摩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是清凉月宫美丽的传说。见到仙人之人,可富可敌国,可名扬天下,可文冠古今,也可武成泰斗。
但拜见仙人之路,却是坎坷而恐怖的。无数剑华之山耸立在天秀峰之外,那是谢云石冲天剑气结成的屏障,而传说中,仲秋夜,天秀峰顶上会浮动着能令一切剑法、道术都消解的九天清凉气,以及能将人神魂吹散的九天罡风。
这两者,无不可怕之极。相形之下,十方刹那光简直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所以,越美丽的传说,结局往往越是恐怖。越辉煌的成就,取得便越是艰难。
李玄仰望着。
悬挂在天秀峰上的月,渐渐凝结起来。一股清凉缓缓洒在他身上,让他觉得舒适之极,几乎就此睡去。
冲天支立,旋围在天秀峰上的剑华之山,却在这份清凉透下的同时,慢慢消解,宛如花之将萎,化为灰尘。
莫非这就是消尽一切的九天清凉气么?连谢云石布下的剑华竟然都无法阻挡。
清凉缓缓透下,沿着李玄曼妙细长的身子,一直透到他的脚底深潭中。金黄的光芒将整座山峰浸泡,宛如月神拥抱着她的情人。
便在此时,一抹悠扬的琴音自峰顶缓缓透出。
李玄朦胧的神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摇晃着脑袋,向峰顶望去。他的脑袋此时已变成了一朵花,这个简单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艰难无比,良久,方才转过脸来。只见峰顶一块平整光润的大石上,摆着一具琴,一柄扇。
琴音,就是从石上发出的。
扇做碧色,李玄刚扭过头来,扇上猛然冲起一阵激烈之极的狂风,刹那间直上九天,轰然怒卷而下。
琴音淙淙,被这股狂风击得凌乱无比。
李玄的身体才挨到那丝风,就感受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狂风吹过的岩石,竟然片片粉碎,化成灰黑的泥。
这难道就是能焚尽一切的九天罡风?
幸好李玄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在攀爬生长的时候,是透过天秀峰岩石间的罅隙,将身子深深埋进了山石空缺中。天秀峰上有无数的洞穴,足够让李玄容身。何况他还有一件很好的护身宝贝——浩瀚战甲。这宝贝当真如意,李玄的身子变成了凌霄花,身子拉得几百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