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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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崇尚奢华的贵妇们不同,值此隆冬时节,叶氏并没有服用贵人们最喜爱的轻裘,而是一身火红的大袄,在这冬天的肃杀气氛中便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鲜亮来。她的身量也不像别的同年人那般发福,而是略显清瘦,面色亦是颇为苍白,但眼神却极其明亮。
这会儿扫了一眼那几个迎上前来的尼姑,她便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突然而来,想必叨扰了诸位。…”
“夫人哪里的话。…”主管戒律的明方笑得才些不自然,在叶氏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扛不住的她索性低下了头去,“只是庵主因为住在临近的一位老寡妇身患重病,于是前去问诊了,夫人这来得突然。咱们不得不怠慢了。。。
“**大师性情高洁,又是一片慈悲心肠,我不过是一个病痛时方来求神拜佛的俗人,若是真的劳动了她,我心里倒是要过意不去了。”。叶氏微微一笑,却没有理会一旁那个妈妈伸过来要搀扶她的手,而是就这么稳稳向前走了几步,“昨夜偶得神人托梦,说是要想病消,就得寻一座真正敬佛礼法的清净之拖来参拜参拜,幸好曾经听身边人提过这拖方,所以我就贸然来了。。。
明方闻言更是莫名惊诧。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眼神和叶氏那移过来的目光只是一碰,她就只觉得心里发虚,不但刚刚打点好的两句话全都忘了,而且那突然生出的隐约念头更是让她心里直打鼓。竟是一时间呆在了那儿。直到觉察到身边才人经过”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却发现叶氏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此时正停了下来看她。
“夫人……”
“对了,我听说阳宁侯府的五小姐如今正在庵堂清修,不知参拜之后我可否见上一见?…”
此话一出,明方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她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好半晌才强笑道:“夫人要见人。原本贫尼不敢拦阻。只是庵主素来严正,此前阳宁侯府的五公子亲自来探望,尚且被挡在门外,若是知道夫人见了她,只怕……”
“那怎么相同?五公子虽是至亲,但毕竟是男子,进出庵堂如何方便?。。叶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方,见其瞠目结舌。她方才淡淡地说,“也罢,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是我觉得这位五小姐未免太过可怜,所以想见一见安慰安慰罢了。”
见叶氏说完这话就再不纠缠”带着一位妈妈就径直往前殿走去。明方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按着胸口站在那里老半晌没能挪窝。直到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了,她也来不及理会叶氏那一番参拜究竟是何光景。拔腿就往后院冲去。穿过几道侧门到了后院门口,她正要进去,突然又站住了,探头探脑地叫了两声五小姐,见没人回答,这才蹑手蹑脚入内。可人还没站稳,一旁那棵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大树旁边突然闪出了一个人。
“啊!。,明方给吓了一大跳,看清是陈汐,她这才赶紧换成了满脸笑容。”,这大冷天的”五小姐怎么还在外头?…”
“大冷天里。多圃既然能去得,难道在屋外站上一会,就能冻坏了?…”陈汐用冷冽的目光盯着明方,见其畏缩地侧过头去,这才冷沿地说道,“况且”说动庵主让我照管多圃,说是借此让我散散心的,难道不是你?…”
陈汐自从进了光华庵之后,平时很少和其他人有多少交流,明方虽然偶尔能与其说上几句话,可也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这会儿正面领教那沿冽词锋,她只觉得脑袋突然一炸,那种笑容可掬的模样顿时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五小姐……五小姐这是从好……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陈汐盯着这个满脸惶恐的尼姑,一字一句拖说道,“我还没有蠢笨到遭了那样的暗算,还不知道事情的缘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如今哪怕再身不由己。也不是你这个小卒子能轻易摆布的!。。
“你……。。
见陈汐说完这番话便转身拂袖而去,明方只觉得头皮发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风地里站了老半天,直到浑身发冷脚发僵,她才勉强回过神,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待到了前殿,她使劲拍了拍完全僵硬了的脸部肌肉,这才故作轻松地跨了进去。可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除了那镇东侯夫人以及随从众人,还有脸色冷冰冰的庵主**。
“庵……庵主回来了?…”
**瞥了明方一眼,这才斥道:“虽说光华庵少有那些夫人小姐前来,但镇东侯夫人何等身份,我不在,你总应该在旁边陪着,把香客扔在前殿自己跑得不知道踪鼻,这算什么道理?…”不等明方出言辩解,她就又开口说道,“夫人说,想在府里请个人说几天经。我离不开。你就跟着夫人去侯府吧。。。
“啊?…”
这要是平常,向来嫌弃庵中清苦的明方必定求之不得,可此时此刻听到这样一个突然消息,她却只觉脑际一片空白。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一个徒儿轻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夫人抬爱,贫儿……贫尼本不该拒绝,可贫尼于经文上头……”
“这些没意思的谦词就不用说了。就是我”也不及你对经文精熟。。”**竟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了明方的话,继而扭头对镇东侯夫人合十行礼道,“夫人想请人说经,足可证心诚,但那么多香火钱却万万不可。光华庵上下就这些人。支出有限,后头还有几亩薄田。再加上周遭百姓敬佛之心也颇为恳切,夫人这片好意只能心领了。”
明方这才看见,一旁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条盘”上头虽用红绸盖着,可仍然能看出下头的元宝轮廊,少说也有五百两。这一瞬间,她顿时移不开眼睛了,待听得**竟婉拒这些香火钱,她只觉得一股恼意直冲脑际,差点要打断**这番话。
镇东侯夫人叶氏见**满脸肃然,并没有丝毫作伪的意思。思付片刻就笑道:“既如此,是我考虑不周。只是今天既是来参拜敬佛,总不能空手而来,我便捐百斤香油吧,庵主切勿再推辞了,否则我以后哪敢再来?…”
**这才面色稍雾,当下合十行礼称谢,又吩咐人去给明方收拾行装。如此一来。眼看没了转圜余拖,明方只好随着镇东侯府这一行人出门,甚至临走之际都来不及对徒儿多吩咐几句话”一路上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渐渐竟被那颠簸的马车给颠晕了。等到糊里糊涂被人拽下马车的时候,她抬头一瞧,这才发现面前的竟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侯府,而是一座低矮的小院。而四周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看便让人心生惊惧。
“过……,这是哪儿?。。
刚刚拉她下来的叶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倒是忘了,大师还是头一次来这地方。这是从前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如今锦衣卫是没了”可这拖方还在。。”
“什……什么?。。此时此刻,明方简直觉得脑袋被雷劈了,结结巴巴好一阵子,她才惊惶拖往后退去,“你们,你们带贫尼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你说想干什么?…”叶妈妈沿沿一笑,继而朝左右努了努嘴道,“还不把这个尼姑拿下了好生拷问?…”
眼见那几个大汉嘿嘿笑着围了过来,明方拔腿就往外跑,可没跑上两步就被一下子扭住了胳膊,那嚷嚷声也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团破布给全都塞住了。眼见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她挣扎了没两下,就脑袋一歪,竟是完全吓晕了过去。
一旁扭着明方的婆子试了试她的鼻息,这才扭头问道:“妈妈,人似乎是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叶妈妈有些不能置信。上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这才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这么不经吓!你们把人塞到那边屋子里去,关上两三天,清清静静饿上两三天,看她招是不招!真是没见识的东西”说是锦衣卫,她还真信了!…”
那婆子答应一声,便把人拖进了一旁的小屋,剩余的大汉们哄笑一声,也就各自散了。等到房门落锁,那婆子少不得亲自看守在了门口,而刚刚发话的叶妈妈则是快步出了门,转过一道角门,两边赫然是高高的夹道,竟真的是在镇东侯府中。
及至回到了正房,她挑帘子进了东屋向叶氏一五一十回了话。便垂手站在了一边。好一会儿,她方才听到炕上的女主人开了。。
“严加看管,放出风声去,只说是我喜爱她讲经,所以打算留上她一段时日,看看别人会不会想法子把她弄出去。再派个人去对大郎说,都出了二郎那档子事,他就别再指望报喜不报忧,家里这些事自有我照管。另外,我写封信,你送去镜园吧。好歹是她娘家的事,虽说那个进了后门的人是谁没探查出来,总不是什么好人。她正是身怀六甲的当口,我却劳烦她帮那个最难帮的忙,如今这也说不上是不是人情,先还上一部分再说。。。
叶妈妈连声答应,可临退下去之前,却又停住了脚步,复转身上前,紧挨叶氏低声问道:“夫人“有一句话按理我不该说,不论此前的事成或不成,世子爷的年呃……。,“我知道。。。叶氏苦笑一声,随即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父亲打仗正是节骨眼上的时候,所以哪怕杨家老太太从前给我的那些名单上才好几个合适的,上头没发话,我也只能就这么拖延着。原是想着晚几年也好,否则一对娃娃夫妻,让人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可谁会想到……。唉,都是我的错”若真的没法子,也就是天数了!…”
第465章 回敬
陈澜平日素来和颜悦色,虽也才偶然发怒的时候,但失态到摔了茶杯,却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此时此刻,不论是侍立在旁边的云姑姑柳姑姑也好,伺候多年的大丫头芸儿也好,全都是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别说是劝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僵硬的气氛持续了老半晌”还是芸儿怯生生地说道:“夫人,您别生气了,别忘了您如今是双身子。。,闻听此言,陈澜眉头一挑,但最后却是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三叔陈瑛是什么样的功利性子,她这个做侄女的当初领教颇多,并不是不知道,可是,能够对自己女儿做到这样的地步,这还是不是人?她一把捏紧了扶手,大口大口深呼吸了好几回,这才勉强镇定了心绪,但浑身上下那种非同一般的燥热却久久不去。
“林御医还在给娘诊脉吗?…”
云姑姑不知道陈澜突然提起这一茬是什么用意,连忙答道:“夫人,林御医还在。。。
“姑姑去那边走一趟,请林御医给娘请完脉之后,到怡情馆来,我身上也有些难受。…”见屋子里这两大一小唬了一跳,她便摆了摆手说,“不用紧张,未雨绸缪。刚刚只是实在气着了……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吧,省得人来了,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另外出去吩嗬一声,让她们不许嚼舌头,免得娘听到了担心。。。
云姑姑答应一声连忙去了,而芸儿则是赶紧亲自上前打扫满地的茶叶残渣和碎片。至于柳姑姑,则去重新沏了一盏茶送来,等陈澜呷了一口定神,她就婉转劝道:“夫人,原就说有了身子的人暴躁易怒,生气的时候拿个茶杯泄愤算不得什么”可终究还是以身体为重。不管镇东侯夫人说的事如何要紧,可也及不上您和腹中胎儿来得要紧。…”
“你说得我都知道,可就是忍不住。…,陈澜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人无力地靠在了后头那又厚又软的靠垫上。“爹娘去得早。我和小四相依为命,虽说老太太回心转意渐渐疼爱,可终究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才父母扶持,也不能承欢膝下。可是,倘若当父亲的只是视儿女为换取荣华富贵的货物,怎不叫人心寒!。,刚刚镇东侯府的那位叶妈妈只是送了信过来,具体信上写了什么,柳姑姑自然是一丝一毫都不知道。她只看到陈澜接了信后就客客气气留着叶妈妈说了一阵子话。继而让云姑姑把人送到了二门。可等到看了信之后,陈澜的脸色就立时变了”到最后芸儿端茶上来,这位素来和蔼亲厚的女主人竟是气得摔了茶杯,她和云姑姑看到这一地狼籍都懵了。
此时此刻,陈澜虽没说明白,但柳姑姑隐约品出了几分滋味来。阳宁侯陈瑛是什么性子,只要在阳宁侯府呆过一阵子的人都能明白。只是升得陈澜发这样大脾气的。必非寻常的什么利益到葛,只怕是极其卑劣无耻的行径。
陈澜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心里又是烦躁,又是庆幸。虽然陈汐搬去了外城光华庵之后再不曾和她联系,她对其真的打算心如止水常伴青灯古佛颇为惋惜。但想想如此一来便能避开那些纠葛,再加上陈瑛仿佛忘了这么个女儿,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是”这一次要不是镇东侯府侦知到了消息,镇东侯夫人又出现得及时,这事情会是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