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雍正王朝-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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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家宴 (五)
福全将胤禛引入书房,又吩咐下人准备几样精致的小菜,备下了一瓶藏了三年梅花露,自己则转向后屋去换了身便衣,再踱出来时,却见胤禛微皱着眉头在椅上发呆。福全随着胤禛的目光望去,见胤禛一直盯着墙上的条幅,心里不由也有些黯然,道:“你也不必过于伤怀,戴梓福缘太薄,此乃天定,原也不是人力所能为。”胤禛长叹一声,道:“侄儿适才见戴梓所题条幅之中,有‘旌旗尚未偃,兵戈已入藏’的字句,触动颇多。戴梓奇人也,只是生不得时。”福全警觉地逡巡四周,小声道:“老四,慎言为上!”胤禛苦笑,不再作声。
戴梓自从康熙饬令交与裕亲王管教,福全念着他与胤禛有旧,自然存心回护,福全领抚远大将军后,又设法为戴梓在内务府都虞司谋了一个营生,专职负责监督蟠肠鸟枪的制造。戴梓心怀感激之余,又费心复造出连珠铳,不想却被内务府主事达哈生一本参了上去,言陈戴梓以罪余之身,不思悔改,罔顾圣恩,未请旨意便擅造利器,其心可诛。恰好其时太子监国,闻此奏章,便将戴梓发往三法司审理。待到裕亲王和胤禛得知讯息,再想要设法营救之时,戴梓已然因愤懑而在大理寺的牢狱之内郁郁而终。噩耗传来,胤禛大恸,他暗自责怪自己,倘若当时索性让戴梓去了盛京,也许时至今日,戴梓还尚在人间。
福全见胤禛沉默,知他心结未除,便故意引开话题,道:“别愣着了,皇上交给你的差事还没办呢?”胤禛默然将画轴展开,画中康熙与福全两人,皆青衣小帽,同坐于梧桐树下,看二人面孔,皆笑意漾漾,一派其乐融融之像。画轴右首,有康熙亲题楷书三字款,曰:桐老图。寓兄弟携手同老之意。下附《咏桐老图赐裕亲王》诗一首,诗云“丹桂秋香飘碧虚,青桐迎露叶扶疏。愿将花尊楼前老,帝子王孙永结庐。”旁边则盖着康熙一方“体元主人”的私印。
福全注视着诗话,良久,才唏嘘道:“皇上待我厚恩,福全虽粉身而难报。想四年之前,因我之失,以致噶尔丹逃遁,皇上却未深究,不过罚俸三年,夺了我正白旗三佐领而已,足见皇上顾念兄弟之情。而今,我退隐田园,皇上仍不时赐赏,真叫福全汗颜。”
胤禛却是知道福全与大阿哥昔年那场意气之争的,便道:“不是小侄放肆,依胤禛愚见,乌兰布通一战,大阿哥也难辞其咎,伯父大可不必过于自责。”
福全淡淡一笑,道:“有些事,须得上了年纪,才能琢磨的透彻。不论帝王之家,纵是平常人,也是共患难易,同享乐难。如我和你五叔一般,能得皇上如此厚待,已属难得已极。”
见胤禛若有所思,福全接着道:“以我猜度,皇上此番遣了你来,除赐画于我外,必有其它深意,可对?”
胤禛颔首道:“伯父明鉴。前些天,兵部,理藩院屡有折子上奏,噶尔丹似有卷土重来之势。皇阿玛欲再次亲征漠北,因此极希望伯父和五叔再助他一臂之力。以侄儿看来,若是皇阿玛统领中军,伯父和五叔再度出山分率左右路,侄儿则愿为三军先锋,一举荡平准噶尔部!”
福全没有答话,只是低低吟道:“领花萼楼前别,已经春夏余。平明挂锦缆,日暮傍榜渔。吴越当年景,江湖各自如。留心民事重,隔月信音疏。”
见胤禛不解,福全微笑道:“适才吟诵之诗,乃是皇上在二十八年时赠与我的。现在想来,当中这句‘吴越当年景,江湖各自知’竟是别有深意。皇上与我,一则高居九重,一则寄情田园,兄弟之情不改,不也是一段千古佳话?这话虽扯得有些开去了,却是福全一片赤诚。不是我不想再随皇上鞍前马后,而是我实在不堪用了。老四,不瞒你说,你二伯现在双眼几近不能视物,看看近处还勉强凑合,带军打仗,恐怕就力不从心了。你五叔身子骨也不甚好,前两天还遣了人过来,说是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从我这里要了一张虎皮去垫在褥下。昨日皇上赐宴,我非是推病不去,而是怕去了,皇上见了,反而心伤。你五叔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胤禛闻言感伤道:“侄儿真是惭愧,算是经常往来伯父府中的,却丝毫不知伯父眼疾……。”
福全又笑道:“你这小子,我都不在意,要你瞎担什么心?不过,你这么一出,足见你是个孝顺孩子。这么多的阿哥,也就是你和老八、老十三还算常来我这过气的王爷府。好了,甭说这些,尝尝这瓶梅花露。三年前,我见园中瑞雪满地,梅香扑鼻,就特别用玉泉山水酿的三锅烧,加上刚刚采撷的梅花瓣,又埋在梅树下这些年,闻闻,怎么样?”
福全一开瓶口的泥封,一股奇香扑鼻而来,胤禛心情也略略好了些,于是便和裕亲王一道浅斟了数杯。用过了午膳,胤禛便要出王府回宫缴旨。不料才跨出裕亲王府的门槛,就见自己府上的太监管事高无庸正一脸苦闷地站在秦顺身边,低声地说着什么。
胤禛料定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便急步来到两人身边,低声饬道:“你们俩个奴才,嘀嘀咕咕说些什么?高无庸,没事不在府里伺候着,跑出来做甚么?”
高无庸见到胤禛,更是慌张,先打了一个千,起身压低了嗓音道:“四爷,真出事了。府里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说是四爷的故人,还带来了一个香袋,杏黄色纹龙,称是四爷赐的。奴才们先是不信,后来验看了,袋内绣得还真是四爷的款。这两人说有奇冤一桩,求四爷替他们昭雪,还说若是四爷不理会,他们就去撞景阳钟!这不,奴才怕出事,便请示了福晋之后,把那二人稳在了府中,得亏秦顺着人送信说爷在裕亲王府上,奴才这才紧着赶了来。”
听着高无庸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胤禛总算听得明白,但是却左思右想不知这两人是谁,沉吟了片刻,道:“知道了,只是爷先得入宫一次,面见皇上缴旨。你们现在就回去,断不可放这两人离开,一切等爷回来再做主张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波澜横生 (一)
胤禛一面急速地往宫中赶去,一面心中暗自揣测这两名不速之客的来头。见了康熙,便捡着能说的,把裕亲王的意思转告了皇帝。康熙多少有些失望,唏嘘了一番,道:“既然你皇伯父已经拿定了主意不出山,朕也不便再做勉强。你和你伯父素来亲近,往后更要多多走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朕。”胤禛应了一声,便退了出来。
才出了门口,就见太子身边的管事太监张万强守在拐角处鬼头鬼脑地张望,见到胤禛,张万强连忙一溜小碎步跑了过来,附在胤禛耳边道:“四爷,太子爷请四爷去一次。有急事。”胤禛眉角掀了一下,道:“太子可有说是什么事?”张万强陪着笑,道:“太子爷的事,奴才哪里敢问。太子正在菊香书屋里候着四爷呢。”胤禛无奈,道:“你先去回太子一声,我这就过去。”张万强闻言如释重负一般,千恩万谢了一番便三步并作两步奔太子处报讯而去。
胤禛虽是一脸苦笑,却也只得再匆匆赶往菊香书屋。苏拉小太监们打开厚实的门帘,就见太子坐在屋内正中左首的椅上,沉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看到胤禛,太子像是急于要站起来相迎,却又生生地顿住了,转而吩咐小太监道:“屋内的炭气太重,撤去些火盆,我和四爷有要紧事谈,你们退下便了。”小太监便移去了两个炭盆,退出时又将房门掩了起来。
太子一直看着小太监的动作,直到房门关起的那一刻,太子这才站起身来,向有些模不着头脑的胤禛一让,胤禛便在太子的下首坐了下来。太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四弟,昨日哥子酒吃的多了,说的什么竟是都不记得了,若是说了混账话,兄弟你可别在意。”
胤禛这才明白,太子如此煞有介事地将自己相邀而来,无非是想探探口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便做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扭捏道:“二哥,小弟实在一向不胜酒力。才喝了两杯,竟就睡了过去,不成体统,倒叫二哥见笑。小弟不知有无胡言乱语,可不要污了太子的耳朵?”
太子有些将信将疑,却又不想被胤禛看出来,便故意笑了两声,道:“四弟说得见外,兄弟之间的私房话,哥子就算再怎么也不会往外头去说。倒是我,早上起身之时,竟还有些昏沉,惹得师傅们今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在我面前劝谏了几个时辰不说,少不得在皇阿玛跟前也再奏一本。四弟醒的挺早啊?”
胤禛见太子左一句右一句的还在试探,便哂笑道:“二哥宽容,让小弟感愧。小弟其实有个小时候做下的毛病,三更多些,必定是要起夜的。以前还在淑芳斋的时候,总是嬷嬷们叫起小解,后来也就养成了习惯。今早醒来,头疼欲裂,擦了把热手巾才好些,但也不着南北的。二哥的奴才们确实伺候的好,不像我府里的,忒得没有规矩。这不,奉了皇阿玛的旨意去裕亲王府,今日不必上书房,否则,师傅们少不得要用上那把皇封的戒尺。”
如此一番解释,才总算让太子放下了心,便又扯着胤禛聊了些闲事。胤禛记挂着那两个鸣冤之人,哪里还有心再浪费功夫,好容易寻了个空,告了罪,才算逃了出来。
出了宫,禛嫌轿乘太慢,便骑了侍卫的马,一路飞奔赶回了自己的府邸,高无庸早就迎在了门外。胤禛跳下马,把马缰绳扔给了从人,便大跨步往府中走去。高无庸亦步亦趋,道:“按照爷的吩咐,把那一老一少两个人留在了南院书房里。”胤禛突然停住脚步,道:“今天事多,我也忙得有些乱了,他们叫什么名字,可有提起过?”高无庸“哎呀”一声,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爷恕罪,是奴才的疏忽。他们只是说姓李,年龄大的那个像是管家,不然就是长随,年少的那位倒是少爷,两人看衣裳穿着,像是家境殷实,听口音,奴才倒是吃不太准,但指定是南边的。”胤禛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只是还不确定,只是点了点头,加快了点步子。高无庸将胤禛引到书房门口,见那一老一少径自坐着,便不满地“咳嗽”了一声,被胤禛一眼瞪了过去,便垂了头不再作声。
四十出头的那位见胤禛进来,瞧着胤禛一派贵介的样子,倒也吃不准路数,便陪着些小心,问高无庸道:“敢问贵管家,这位贵人是?”
高无庸却听着有些来气,先前,不管他怎么问,这二人就只说是四阿哥故人,有冤要求四阿哥伸张,其它不管再怎么问,都像是缺了嘴的葫芦,再不肯倒出一个字来,弄得高无庸好生郁闷。此刻,纵是胤禛在旁边,也不免要发发牢骚,便没好气地道:“二位不是哭着喊着要见我家主子,还说与我们爷早就相识。此刻四爷就站在这里,你等倒还问是谁,原来二位是蒙人呢?”
胤禛听着话里刻薄意味越浓,不由眉头皱了起来,斥道:“主子面前,奴才就这么大剌剌的说话?原本在宫里看着你还守点规矩,这才特别问内务府讨了你来,不成想却是如此放肆!滚出去,自己前院跪着等候发落。”高无庸本来就怕胤禛,此刻见胤禛的脸阴沉的怕人,更是腿肚子发颤。
还是那名管家打扮的头脑清明,见状拉着那名七八岁的小童跪在胤禛面前,道:“小的不知是四阿哥驾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贵管家说的也不为错,小的之前确实未曾见过四爷。但草民此来,确是有千古奇冤一桩,而这件事也确与四爷的故人有关。”
胤禛点了点头,转向高无庸,道:“这次就算了,你知道爷的脾性,妄言妄行者,从不宽宥。往后长点记性,下去吧。”高无庸这才暗暗吁了口气,再不敢造次,逃出生天一般退了下去。
胤禛细细打量着两人,高无庸倒是观察颇为仔细,年纪长的那人,穿了件湖青半旧宁绸长衫,上身是一件玄色棉坎肩,头上一顶六合一统帽,论穿着,确是不贵不贱,生生一幅管家样。年少的那名,穿的就考究的多,银灰色的狐皮坎肩之下,是月白鹅绒袍褂,比之京中的官宦子弟也丝毫不落下风。细看这少年,一脸的稚气,看神态不过七八岁,可身量颇高,已经超过了胤禛的腰际。
管家模样的扯着少年足足叩了三个头,再抬起脸时,已经满面泪流,道:“四爷,您一定要给我家老爷做主啊!”
胤禛见他凄凉,温言道:“先别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照你之前所说,他与我有旧?”
过了半晌,管家才稍稍安稳了些情绪,依旧不肯起身,道:“我家世代行医,家老爷四爷您见过的,他曾在营内做过医官,名叫李崟。四爷可还记得?”就在这一刻,电光闪过一般,胤禛失声叫道:“徐州的李崟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