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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宫阙-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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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什么酩香公子真的为我儿办事去了?”母后试探着问。似乎还不死心

我沉默着,细细观察着母后窗前一株返青的牡丹枝,想着它什么时候能发出新叶来。

“我儿大气!娘很高兴。”母后先夸我一句,“可,人言可畏,要知道世人都说住在公主府的那个人早与楚贤妃有旧。而且还是南楚世家公子,多少人都在看着笑话呢。让娘说,这不怪别人笑。这还不如冯家,冯家至少是淑妃至亲,邓家与楚贤妃算什么呀!”母后似乎不想谈论邓香的名字。但她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那个人留着总归不好。”

“邓家与儿也有旧。”我说,同时回过身去直视着母后,“邓家兄弟是儿要用的人。儿确实爱楚贤妃,却并非全因为楚贤妃而善待邓香。”我斩钉截铁地说。

母后的目光中露出不解。

我笑了一下,母后也好,阿南也罢,大约都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执意起用邓芸甚至邓香。当初阿南甚至有阻止邓芸北来的意思。

对此,我有我的盘算,“父皇在世就已经打下了大肇诺大一份基业,儿想儿此生的任务就是要守住它,而且要守好它。儿所要统治的,不仅仅是北方这一片故土,也包括着南方的芸芸百姓。可普天之下,人心最难把握,儿一直在找入手之处。去年秋天的南巡,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儿在南方早年埋下的种,此时终于到了可以生根发芽的时候。”这样说的时候,我颇得意。“儿从第一眼看到邓芸那小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儿在南方是有人拥护的。”

母后有些莫名,但她一定听出了我话里的沾沾自喜。“可别掉以轻心。”母后说。做母亲的,大概最爱在孩子得意的时刻给点敲打。

“邓芸是邓禹老将军留在身边的唯一少子。他在我到达江南的第一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儿知道那是邓禹老将军送给儿的一份信任。”回想起邓芸那傻小子只顾为见到阿南而欢欣的样子。我心里暗笑。他一定想不到,他那个老爹为他求来的记事参军,其实别有深意。

“邓禹老将军当年在战场上是儿抓到的,也是儿释放的。那时候父皇曾问过我们众兄弟,对这位南楚第一名将是杀还是放。二哥和老九他们都说该杀,杀了他,南楚就会元气大伤。只有儿一人说放,因为邓老将军无过,错的是归命候那个昏君。”

我突然为自己找到了自信。以前兄弟们都看得我心软、平庸,有些轻视我的意思。其实这世上的善意,总有人能感知并回报。杀伐能让别人畏惧的跪倒在你的脚下,可仁厚却能赢得别人的拱卫与支持。这世上固然看起来小人横行,可这天下大多数人却还是保留着心底的善良。那就是民心了。

“世人皆知邓家欠着儿一份情,”我说,“我如今再重用他家子弟,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为儿效命?”其实,我想过了,阿南的南乡公主身份,只是我可以依仗的一部分,驭人之术常在两利之中。我与邓家其实就是这样。

“所以,请母后以后切莫再插手前面朝堂的事情,朝堂与后宫本就勾连难分。对此儿自有分寸。至于有些人的污言秽语,母后不用再听。”我说得斩钉截铁,堵住了母后还想再说什么的意图。

春风拂面,鸟鸣声脆,其实,不仅公主府的春水发了,我走到永巷时,看到连御沟的水也平添了尺余。雪化得真快,冬天终于过去了。

阿南永信宫的雪人已经半化,看不出原有的模样。我有些遗憾,不由得立住脚。没了这雪人,我拿什么哄阿南高兴?我重生时就曾发誓,要让阿南开开心心的。

门口的宦官见了我本想高声通报,可不知为什么又突然住了嘴,用一种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先以为是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有些不自在。及至看到院中大柏树后的两个人影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柏树后的人,一个衣角生翠,缓带随风,那一定是阿南。另一个却高靴长冠,不是邓芸是谁?

“二哥已经搬回山中去了。”停了一下,“我以后也再不来了。免得让你讨厌。”这气乎乎的少年声口,是邓芸在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到阿南急急的说。

“知道你怕别人生气。如今有别人宠你,你也不要我们兄弟了。”他说的别人,一定是我。

“不!”我听到阿南惊慌的叫起来,可停了一下了这后,下一句却又放平了声调,“那你们就不要再管我了,你们自己要小心。”

“什么叫不要管你!”邓芸声音高了,“你现在这样,真以为我们能放心吗?”这小子真的情急,声音里都带了嘶哑。“我们不管你,到了紧急的时候你一个弱女子以什么立身?”

我的心一紧,忙大声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再让他们说下去,我怕我就没脸站出来了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说话?”我装做若无其事地问,“当心那树顶的雀子拉下屎来。”

树下两人一惊,都各自跳开一点,又一起抬了头看树顶。

树杈上新来的两只喜鹊正在忙碌着。

我笑,“长信宫的春天比别处来的早,这还是朕看到的宫中第一对筑巢的鸟。”

阿南从柏树后面转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只小耙,她看看我,有些局促,“母后……”她没有问下去。

“若是阿南要受罚,索性不要呆在宫里,阿南回公主府去。当初先帝封阿南南乡公主的时候曾说,阿南为大肇第一外姓公主,永享尊荣。不知怎的又变成了嫔妃,尊荣也没了。”邓芸赌气,可说完了又笑,“不然我陪阿南回金陵也罢,我是阿南的陪嫁,咱们不嫁了行不行?”

我知道他在胡说八道,故意打叉,说来说去就是怕母后或者我罚了阿南。

我走过去伸手揽过阿南,随手抹去她鼻头的一处泥点,“没事,母后没说什么,连你的禁足也免了,母后只说,你从今天起,得每日跟着她一起去佛堂念一回经。”

阿南不相信似的看着我。

其实这是我在母后面前争取来的,费了许多口舌。我总想着,母后是我的娘亲,是生我的人;阿南是我的恩人、爱人,是葬我的人,她们若是关系不好,以后我自己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我得说服母后与我一起先防着冯嫣儿,其它事情最好都能一团和气。

“母后说你性子绢急,得杀杀脾气,所以叫你每日跟去念经。”我实对阿南说了。母后这话不算太错,阿南总是叫我制怒,其实她自己做起事来也是冲动。昨晚她本不该去公主府的。

这事我心里也很难受。阿南一听说邓香有事,就不顾一切跑去救他。我没法说自己不介意。可现在,当着邓芸的面,我不好多说,连脸色也不能摆。

“皇上到底让我二哥做什么去了?”邓芸终究忍不住,“二哥说他昨天一早就不在公主府了。”

阿南也用好奇的目光期待着我。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吧,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问我。她跟在母后身后去了公主府,当她发现邓香并不在公主府的时候,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这是我和酩香先生之间的事。”我拒绝了他们的好奇心。

邓芸满脸的狐疑,却知道我是不会说了。“这么神秘!”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二哥也不肯告诉我。对了,二哥说他不回公主府了。”显然他们兄弟谈论过昨晚的事,二哥说那些鹤也到了快孵窝的时候,他要带着鹤儿先回山中。”

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我交给邓香办的事想来他还是会办的。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好了,我话传到,也该走了。”芸飞快地说,“我可不想被人污言秽语的议论。”

我动不声色,“没人敢议论你。我已经叫人送了一杯鸩酒去了归命候府。他那新夫人多言多语,已经被钱昭仪指认,那就不用活着了。”我声音故意淡然,好像这没什么了不起。

阿南瞪大的眼睛里,瞳孔都放大了。连邓芸也吓了一跳。

邓芸干笑两声,“如今皇上真是……”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反是一拍脑门,“我得走了,今天一定得巡视一下建章营,得在建章营树个新气象来。”说完匆匆施礼,逃也似的飞快离去。

可阿南手里拎着个小耙,还是有点回不过味儿,“皇上真的要杀……要杀……”

“此时应该已经死了,”我轻描淡写,“想来归命候不久又得新娶,不知他下回娶的,会不会姓李。”不知为什么,我心头总有一片乌云挥之不去。我隐隐希望,他的下一位夫人真的姓李。

在阿南回过味儿来之前,我抢先叉开话题,“阿南这是在干农活吗?拎个小耙干什么?”

“哦!”阿南回神,“我在弄药畦,扒开雪后,去年的缩根就可以早早发芽。”她舞动手里的小耙子。“其实雪已经化了,得把泥土重新翻过。”

阿南歪头想了想,又说,“宫中那几只大鹤都是剪了羽的,飞不高,但到了这季节也要孵育小鹤,我想让它们就在我的药畦这里做个窝,”阿南用小耙指点着,“孵出的小鹤就别剪羽了,待它们长大,让它们自由的南来北往。”她看看我,“皇上看,这样可以吗?”

我点头,这些事,我全由着阿南折腾,只要她喜欢就好。只是嘴里却忍不住酸,“你养鹤的本事,是和邓香学的吧?”

“才不是!”阿南小嘴一撇,“是他跟我学的还差不多。当年……”阿南打住了。她抬头看看我,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我默默地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起昨晚的事。说不吃醋那肯定是假的,阿南弄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去救人,到现在长信宫这些宫竖们,一个个的连走路都避着阿南。她一甩袖子就放倒一片,以后更要被人说成妖女了。

“母后……母后……”阿南咬着唇,“母后是不是很生气?”她此时看起来惴惴不安了,眼睛冲着我一闪闪。她去救邓香的时候有没有瞻前顾后多想想再行动呢?那时,她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

何止母后生气,我也生气。若我有急难时,阿南肯不肯这样对我呢?也许我不该贪心,可总是抑制不住心里的那点期待。

阿南丢掉了手上的耙子,逡巡着,挪到我面前。她像是我们在床上时那样,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抬起头来看我。我老早就发现了,她睡觉时手上总是要抓点什么,以前是被褥,后来就是抓我的衣襟。整夜都是紧紧抓着,不敢放手。

阿南不像表面上那么坚强,她会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世上孤独无依。其实阿南也只是个小女人罢了。

“皇上,妾……”她低垂的眼睑,却说不下去。泪水慢慢的滚落下来,一切都化在无声的抽泣中……

☆、88宫

“皇上;妾给你添麻烦了。”阿南说。她躲闪着目光不敢看我;只有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小东西有时候也会犯傻;比如现在。

我静静的用手将阿南的头按在我的怀里。阿南是不容易落泪的,她的眼泪比珍珠更宝贵。只是此时的我心思芜杂;也没办法安慰她。

我的衣襟很快被打湿;像是洒过一阵春雨。

我双手环着的这个热乎乎的身体;口鼻间萦绕着不知阿南还是春天才特有的香气,沉声说:“我以前听得人说,舜造五弦以歌南风: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阿南的名字里就有个‘南’字;对我来说就是那南来的清风。我对阿南的指望还多着呢,靠你还差不多,哪有什么麻烦。”

这话我是发自内心,阿南帮我的时候多了,我一直在依靠她。

阿南的头抵着我的胸口,好像是被头上那白玉簪压得抬不起来。“我只是不愿朋友因我而有什么不好。”

“我只恨自己太晚认识阿南,如果一开始就……没关系,你只是年轻。而我虽年纪不小,可还是能够等你,至少还有十年的光景等你。”

怀里的小脑袋不抽泣了,轻轻拱动着抬起头来,满面的泪痕涂得粉面上有些泥花,我好笑的用手去抹,却是越抹越花了。

阿南的黑眼睛十分清亮,她端详着我,好像才认识我似的。

我们都会冲动,其实是因为我们都有在乎的东西。

空气湿润微凉,阿南在我怀里轻咳了两声,让我记起她有肺气不足之症。此时尚在早春,阿南不耐在室外久站。

我立刻推了她进屋。

她松手时,我们同时看到她的手在我的衣襟上留下了两个泥手印。

我们都笑了。阿南的笑里还夹着泪花。看上去特别傻。

如意早把我今天该看的奏折搬到了长信宫。呆头呆脑的阿瓜在锦褥上也为我支好了案子,笔墨纸砚全都一一布好。

我却看到那边琴案上有一碗几乎没喝过的白粥放着。伸手便去拿,“阿南这是你剩的?我正好连早饭都没吃。”一早急着去公主府拉架,又到母后那里说项,我一直没时间用膳。

粥碗还没到嘴边,便被阿南擘手夺下,“已经冷了,吃不得!”她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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