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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师生、初恋-爱比死更冷-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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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脯而骗她说我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电影导演。 
  我哭完后就和陈静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什么也没问,而是递给我一块洁白的手帕,手帕上散发着力士香皂的好闻味道。从那一刻起,我想我是有点喜欢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 
  我们来到僻静处,轻轻拥抱在一起,我喘了口气,和抬起头望着我的陈静对视了很久。   
  爱比死更冷 11(3)   
  “嘿!过阵子我我……要离开一段……段时间。”我第一次对她说出这句话。 
  后来我很多次对陈静说出过这句话,或者为了事业而奔波,或者为了生活而奔波,只是每次说出这句话时,仿佛都回到那天我抱着她站在寒风中的僻静处,望着她抬头望我的那一刻——我拿起改变命运的骰子,轻轻往上面吹一口惴惴不安的气,骰子便直落下去,复又弹起,滚动,旋转,带着我的梦想和热情,以及无数期待……却不知道它最终的点数是大是小? 
  只是那天,我拿起骰子,迟迟不敢掷落。 
  “你要去哪?”陈静问。 
  我看着她眸子中投射出的不安和信任,摇摇头说:“我会……会回来的。” 
  陈静眸子中的光芒就此凝滞,渐渐变得悲伤而湿润起来。 
  于是她缓缓抱紧我,肩膀处弯出一道很青春的曲线,然后她缓缓放开我,垂下了眼帘。我忽然感觉心很疼。冬日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折射着她眼睛里的隐约泪光,而她继续努力微笑。 
  “想知道……为为什么要离开吗?”我问。 
  我想如果陈静点头的话,我就毫不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诉她,可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你就把它留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从此谁也不必告诉,更无需解释。”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 
  陈静不习惯地把头让开,那一刻金色的阳光积聚在她的头顶,积聚得太多才决口似的流下她的发际,拖出无数道金色轨迹。 
  陈静和我肩并肩地走在落满阳光的路上,冬季的清冽芬芳在四周围恣意舞动显出一派无忧无虑,我不无欣喜地看着远处空中的一个彩色风筝,风筝飘带扭来扭去煞是好看。 
  陈静修长的手指捋过被风吹乱的头发,细长的眼睛中飘过一缕罕见的迷茫。 
  “一定会回来?”她勉强笑了笑问。 
  我点点头。 
  她扭过头去看着阳光中的这片流光溢彩的世界,“我是想说……明天会更好。” 
  “明天会更好!”这句话在我心中来回激荡,回声隆隆。我把手帕还给她,她接过,肩部孱弱,身材修长,脖子弯出一条倔强而优美的曲线。 
  九四年的高二寒假飞奔而来,在补考完数学和英语后,我的父母拿着两张六十分的考卷,欣慰地笑了。那天家里暖意融融,妈妈烧了土豆牛肉,爸爸笑呵呵地打开了一瓶黄酒,我打开电视,里面正放着圣斗士动画片,一群帅小子穿着漂亮的圣衣,为了一个名叫雅典娜的漂亮姑娘而挑衅全天下高手,笑傲江湖,不顾生死,继而打败了全宇宙的强敌——我一辈子都喜欢这样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跑了,带着我剩下的钱,买了回上海的火车票。我不知道能否找到岚,即使那套一室一厅早已如她所说卖给了他人,但我依旧对找到她抱有奢望。我只想向她忏悔,我一定要告诉她我所有的隐瞒,我会拿出那本红色的日记,我要了却她那块折磨了她多年的心病。那是义无反顾的,是毫不犹豫的,是终于明白了爱之后的决绝付出——哪怕她恨我,鄙视我,甚至扇我的耳光,我都要告诉她我曾经是那么居心叵测地经营过她的情感,是那么丧心病狂地渴望过她的身体——因为我终于明白爱是不能随便玩玩和左右的,她不是一头猎物,而我也不配是一个猎人。我们之间虽有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即便带着那么一点罪恶和不伦,我们依然是相爱的,爱得真真正正,扎扎实实。 
  我用学生证买到了半价票,接过窗口扔出的火车票时,我想起了爷爷。我望着车站窗外,下雪了,雪花飘飘洒洒地在风中跳着华尔兹,忽而上升,忽而下坠,有时旋转,然后消失在茫茫一片洁白之中。 
  “去看海。” 
  爷爷中风那天这么说来着,这个把我养大的老人现在一定在想我,而我终究没能带他去看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变做一只海鸥,飞翔围绕在爷爷的身边凄婉鸣叫,那一刻他应该是年轻时的样子,穿着厚呢的大副制服,帅气地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天海尽头。那一刻他不会知道自己将会终老在养老院的一零八号房间,也无法预料到他的孙子是个爱画画的结巴,内心有时如冰,有时如火。 
  我悲伤地望着车站窗外的雪花,鼻子里却已经闻到了多伦路的特有气息。我知道我要回多伦路了,但我不知道我将如何面对一切,如何面对茫茫人海中不见踪迹的情人林雪岚?如何面对友人哑巴和智障甚至是不知身在何处的太保玛丽娅?如何面对小人Jim?如何面对鸟人赵大饼和李金鱼?如何面对闲人老太太麻将小分队?甚至如何面对废人张麻子? 
  好像已经过去了一百万年一样,我是多伦路的史前生物,我所熟悉和在意的也许都已不复存在,我会不会像头闯入未来世界的恐龙那般悲伤无措,傻头傻脑,任人围观? 
  临走前我和陈静做了简单的告别。 
  “我答应为你保密,可你真的会回来吗?”她最后一次问。 
  我点点头,想了想就凑上去试图吻她一下,陈静吓了一跳,但是她没有后退。 
  寒风中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学校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亲吻着,接着亲吻变成了接吻,我心中充满矛盾地在考虑是不是要把舌头也用上,又怕她哭……   
  爱比死更冷 11(4)   
  九四年的深冬我独自回到了多伦路。 
  我没惊动老太太麻将小分队,悄悄上楼,轻轻打开了亭子间的门,我看到无数色彩斑斓的颠倒梦想如一群受惊的鸟般拍翅飞出,而床底下那个太保玛丽娅的拉杆箱已经积满灰尘。 
  次日我从新房东那儿获知了帮岚卖房的那个朋友的电话,我打电话过去时谎称有个剧组想找岚合作,于是那个朋友告诉我岚正在贵州山区里拍一个纪录片,应该是在千户苗寨那一带,可具体位置那朋友就说不清了。她告诉我岚的手机号码,让我自己联系。我记录下那个手机号码,手指在电话机键盘上游移了半天,终于拨通了电话。 
  经过很久,我终于从话筒里听到了岚的声音,伴有非常嘈杂的杂音。 
  “喂?”她在那头说。 
  我说:“是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杂音不断,然后电话不知是挂了还是断了。 
  我拿着话筒心里五味瓶打翻,于是第二次拨通了岚的手机。 
  “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她接听后问。 
  我沉默着。 
  “喂?”她问。 
  “我……看看到电影了。”我说。 
  电话那头一样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那没什么。” 
  “你,爱,我!”我说。 
  “不。”她说。 
  “你在……在千户苗寨?”十八岁的我不依不饶。 
  “你找不到我的,这里到处都是山……”她说。 
  我们沉默了很久。 
  “忘了我吧,我们在一起绝对是个错误。”她又说。 
  “不!”我说,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我决定直接去千户苗寨,然后再打电话给岚,这样她不见我也不行,毕竟我大老远都到了。我和智障、哑巴刚刚碰面,又要离别,这让大家都觉得伤感,智障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赵大饼和李金鱼的趣事,让我感到既陌生又亲切。我们三个围聚在街道小工厂的门口处,智障从嘎嗒嘎嗒的小机器上拿下一只只的宾馆用小牙膏,然后将其整齐码放在纸盒子里。我和哑巴看着他,觉得他的确很幸福。 
  下午去看了爷爷,祖孙俩面对面坐了很久,几乎没说什么话,我把哑巴养了很久的八哥带去挂在爷爷的房间里,爷爷浑浊的眸子看着那只黑而亮的傻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吖啊噢呃。”鸟说。我猜那是哑巴教它的,含义不清,只有哑巴自己明白。 
  爷爷无动于衷地看着它,我悄悄起身出门。轻轻掩上门的那一刻我忽然听到鸟说:“哑巴,我爱你!” 
  我才知道太保玛丽娅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留了言给哑巴,我不知道哑巴听到这句留言时作何感想。在他那间昏暗的小屋内,他是不是一直眼睛闪亮地坐在八哥面前,一遍遍地听,一点点地长大,一根根地吸烟,然后一次次地黯然。我不知那个七翼天使之梦究竟有何含义?而生死不知的太保玛丽娅现在何处?遗憾呐……真是的,说不清的遗憾呐。 
  为了不被必定赶来多伦路找我的父母逮个正着,我当日就买了去贵阳的机票。我身上还剩下七千多块钱,我想既然我有七千块钱,为什么不能去找找我爱的女人呢? 
  毕竟,人海茫茫路途遥远的寻找在十八岁的我看来是那么浪漫。 
  盲目,冲动,期待,无畏,带点天涯海角的悲壮,并且根本不考虑现实种种。 
  登机的那一刻我简直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我无数遍告诉自己岚爱我,一定是这样的!我插好安全带,闭上眼睛想像着和她重逢的情景,她应该还是老样子,成熟而美丽,走向我,拥抱我,然后我们像童话里说的那样——“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那一刻,我已经忘了对陈静做出的许诺。   
  爱比死更冷 12(1)   
  我走出机场时心情特别好,一个穿黑衣的家伙赶上来问我是不是去贵阳市区,我点点头。他说跟他走,七十块搞定,否则叫出租车要一百多,再说排队等正式出租车的队伍已经很长了。我将信将疑间,他已经把我连拉带拽地拖上了一辆破旧的富康车。车马上启动了,我的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那黑衣人递给我一根烟问我去哪?我说去贵阳市中心,打算到那后搭长途汽车去千户苗寨来着。 
  那黑衣人替我点了火,十八岁的我像个成年男人般在他手上轻轻点了点,表示感谢,然后得意洋洋地吸了一口,紧接着就无法遏制地昏沉睡去,在即将睡着的那一刻我心里知道有点不对劲,最后的意识失去前,我告诉自己说:“坏了!” 
  等我醒来时我是睡在路边的草丛里,头发上全是露水。我本能地摸了摸腰包,腰包的拉链已经打开了,里面所有的钱都被拿走了。我气得发抖,冷得哆嗦,慢慢爬起来后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公路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一时间不知是该往右走还是往左走。 
  一辆集卡呼啸而来,我招了招手,集卡呼啸而去,毫无搭救的意思。我看了看天光,估计是在凌晨四五点左右,然后我只得做出选择,迈步向右走去。我边走边向经过身边的车辆招手,没有任何一辆车停下来。直到一辆长途大巴慢慢停在我身边,那售票员冲我友好招手问:“去哪?” 
  “市……市区!”我如获新生地大声回答。 
  “上来!”他看了看我,热情而友好地说。 
  我刚踏上车,他手一伸说:“十五块!” 
  我向他解释说我刚被洗劫了,身无分文,但我保证会把钱还给他的。我话还没说完,车就停下了,售票员一把揪住我领子把推我下车:“下去!” 
  我傻站在路边,看着大巴转向尾灯一闪一闪地离去,气得拣起路边的石头想砸它。可长途大巴迅速离去了,那一刻天地间安静得令人窒息,玫瑰色的天空和黑暗的原野间我渺小得像只蚂蚁。我竖起领子挡住寒风,继续低头向前走。根据大巴的行驶方向,我终于确认了我选择的方向没错。 
  我走了将近整整两个小时后,天渐渐亮了,这才发现一家路边小店。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实话,于是我走进小店,向老板说了一下大概。他见我浑身哆嗦的样子,马上为我准备了一顿免费的早餐。我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心里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临走前老板塞给我十块钱,让我搭车去市区报警。 
  中午时分我已经徘徊在贵阳的街道上,我迷茫得很,第一次发觉那些武打书里的英雄们浪迹天涯时总有银子花,妈的,他们为什么从来不缺银子?那些写武打书的也忒阴险了,忽略最关键问题,光给我们一个美妙江湖。我从街边橱窗的玻璃反光中看自己,一夜的折磨已经让我面目全非,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很脏,感觉油腻腻的,衣服皱巴巴,简直和我想像中的美好重逢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走到长途汽车站,问了一下去千户苗寨的车票价格,不禁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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