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洁明言情小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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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瘦弱教他心惊,她的手细得仿佛他再用力些就会碎掉,他放松了力道,对她的状况又惊又怒。
他压抑想摇晃她的冲动,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的体重轻得教他心口一痛。
「蓝斯,你在做什么?放我下来?」
「妳需要休息。」
他将她抱到走廊上,在明亮的光线下,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苍白的可怕,她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微弱得可以。
「可是,我的模拟程式——」
「那该死的程式可以等!」
他失控的低咆,教她吓得闭上了嘴。
他铁青着脸,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门口,抱着她上了车。
车子开回庄园后,他又抱着她下车,她试着再次抗议,可是他完全不加理会,只是脸色更黑,没力气和他争辩,她不再多说,安静地任由他一路将她抱回房。
他将她放到床上,一边交代彼得要厨房弄点热食过来,却听到她开口说了一句。
「我不饿。」
这句话只是平添他胸中那股怒气,他冷冷的看着她,「妳最近有没有照过镜子?妳有没有看过妳现在是什么鬼模样?」
「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她站起身,却因为晕眩又坐回床上。
蓝斯不再理会她,只交代彼得把医生也一起找来。
他回到床边时,她仍垂首紧抓着床沿,站不起来,也不肯躺下去休息。
「妳有多久没睡了?」
「我有睡。」
「我是说真正的睡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好好的睡上几个小时,而不是在实验室里缩在那张该死的破沙发上。」
她沉默不语,甚至不肯抬头,红色的毛衣挂在她身上,削瘦的肩胛骨就像凸出的衣架。
在这一个月中,他一直有收到她传来的实验进度报告,所以他怎么样也没料到,她的情况竟然会变得那么糟。
「妳究竟知不知道妳自己在做什么?」
「我……」她紧紧抓着床沿,用力到指节泛白。「我需要工作……」
「为什么?」
「我……」她张嘴,却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逼问。
「我不知道……」
他不接受她的答案,再次冷声逼问:「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工作!」她受不了的猛然抬起头,乌黑的大眼蓄满了泪,愤怒的起身推开他,「只要我在工作,我就不会去想!」
泪水辗出了眼眶,她气愤万分的对他吼着:「只有在我工作时,我才不会想到我有多么卑鄙自私!不会想到当她辛苦工作供我念大学时,我却因为贪玩而没回来看过她几次!不会想到当她生了病,一个人孤单住在家里时,我却自己住在千里远外的波士顿,过着没有负累的舒适生活——」
她自责的声音隆隆回荡在室内,话里全是对自己的愤怒。
「我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很健康,她要我专心做我想做的事,我就搬去波士顿做我想做的事,我总是告诉自己我将来会补偿她的。我得先赚钱,有了钱才能让她安享晚年,我告诉自己,等我成功后,就会搬回来和她一起住!」
她深吸了口气,讥讽的承认,「可是,事实却是,这全都是我自私的借口,我只是想要成功,每次完成一个研究,我都会贪心的想要更多,于是一年就变成两年,两年就变成三年、四年、五年!事实是,大学之后,我每年只回家几天,假装只要寄钱回家,她就不会感到寂寞!」
她握紧了双拳,对着他咆哮,「事实是——我在耶诞节之前,根本不晓得她得了癌症,若不是我回家过节,她刚好不支昏倒,她甚至不打算和我说!我还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什么样的好孙女会让她这般无法信任?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个七十几岁的家人独居生活?」她指着自己,愤怒的道:「我!就是我这样卑鄙自私的人!所以我只能工作,我必须工作,我也只剩下——」
太过激动的情绪,让她眼前发黑,话还没说完,她一口气回下过来,全身一阵虚软。
蓝斯伸手接住了她,却听她虚弱的吐出最后两个字:「工作……」
这一次,她真的完全晕了过去。
他将她抱回床上,耳里还残留着她一句又一句自责的言语。
她是如此激动,强烈痛苦的情绪充满了整个空间,久久无法消散。
生长在巴特家,对他来说,对情感的控制是不可或缺的,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般失控过,她悲伤愤怒的情绪是如此赤裸而真实,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得到。
躺在雪白大床上的她,看起来是如此娇小,几乎就要被整张床吞噬了一般,教他无从理解,她打哪来的体力和精神撑过那么多天,又如何能容纳那么深刻强烈的情感。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虚弱得像是没有在呼吸。
他不禁伸手探测着她的颈动脉。
幸好,她还有心跳。
不久,彼得带着医生来了。
他告诉医生她的情况,医生量了她的血压和心跳,又确认了她的情绪状况,才说:「她可能有些忧郁症的症状,请尽量不要给她压力,夫人的体重如果掉得太快,可能会有些营养不良,明天等夫人醒过来之后,我会再来。」
医生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开了一些镇定剂就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
原本,两人协定婚约到她祖母过世便解除,但她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在这时和她离婚,就真的是个混帐了。
何况,就算撇开她的研究对巴特集团的重要性,相处那么多个月下来,他是真的喜欢她。
说来可笑,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少数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
不像大部分的人,她从来就不曾觊觎他的家世和财产。
她聪明幽默,独立坚强,而且善良得让他自惭形秽。
他知道,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在她崩溃自责的现在,将她丢下不管。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
他只是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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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庄里的玫瑰开了满园。
那一晚在房里崩溃之后,她就变得十分安静。
她不再吵着要回去工作,事实上,非不到必要,她完全不开口说话。
翌日和之后的每一天,医生来看诊时,她也只是看着旁边,仿佛他不存在。
她龟缩在她自己的房间,多数的时候,她都躺在床上,常常一睡一整天,仿佛要把之前没睡到的时间全补回来。
其他时候,她则蜷缩在她房里的沙发中,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
她会吃饭,因为他威胁她若不吃,就替她打点滴。
他说出这个威胁之后,她没再漏掉任何一餐。
在医生来看诊第二个星期之后,她甚至愿意开始吃药,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些药可以让她更轻易睡着。
他没再看她哭过,只是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在她眼中看见泪光。
因为医生叫他不要强迫她,他一再克制自己将她从房里拉出来的冲动,但看着她一天天自闭龟缩下去,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做到这一点。
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到她房里去看她时,发现她不在房里。
卧房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着,她打着赤脚,站在外面的阳台上,看着下方的花园。
玫瑰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夜风吹着她轻飘飘的衣襬。
在那千分之一秒,他以为她会随风消失在黑夜中。
剎那间,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
「这里不够高,跳下去也摔不死妳。」
她全身一僵,两手紧紧抓着栏杆。
「如果妳要跳,最好先想想该如何付我违约金。」
她依然背对着他,他可以感觉到,甚至看见怒气从她身体里辐射出来。
「或许我该先要求我的团队去调查妳名下的资产,以确定妳足够赔偿我投资在妳研究上的损失。」
她开始颤抖,他相信那绝非是因为冷凉的夜风。
蓝斯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继续冷声道:「我原以为妳的胆量和智慧足以主持这项研究,所以才答应和妳结婚的提议,但显然是我评估错误。下一次,我会事先要人评估我妻子人选的精神状况——」
她猛然回身,抬手就朝他的脸上挥去。
他却早已料到,闪电般抓住了她在半空中的手腕,她愤怒的挥出另一只手,他却用另一只手,同样逮到了她,制止了她的攻击。
他将她两只手反扭到身后,整个人拉到他身前,她眼角闪着泪光,气愤不已,却又挣不开他的箝制。
蓝斯紧紧的抓住她,冷着脸道:「可惜的是,妳名义上已经是我的妻子。」
「放开我!我立刻去通知律师,和你办理离婚手续!」她愤怒的低咆着。
「很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道:「我也想,但现在的我禁不起这样的损失,巴特集团正在进行重整,我必须有个妻子,有个家庭,以符合我父亲对接班人的要求。妳要离婚,可以,等我谈下了手边这几件案子,真正接掌了属于我的东西,到时妳想做什么都可以。既然妳已经无法进行研究,我相信妳至少还可以当个称职的花瓶。」
她小脸煞白,激动的道:「那是我的研究,我当然可以——」
「以妳现在这种情况吗?」他讥讽地打断她,「我不认为妳的精神状态足够主持经费如此庞大的实验,我已经和强森·贝鲁特博士联络过,下个星期就将实验室的主导权交给他。」
「你不能这么做,强森是个自大的蠢蛋,测试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我当然可以。」他斩钉截铁的再次打断她,「强森博士拥有多年的奈米研究经验,我相信他能轻易胜任。况且我附加的合约上清楚写明若因妳本身个人原因导致实验无法进行,妳必须无偿将这项研究的技术转移巴特集团,妳看过了,也签了字,我相信这三个星期妳已违反了合约。」
她惊慌又气愤的抗议,「我本来是在实验室里的,是你——」
「我第二天并没有阻止妳回去。」他看着她,冷硬的开口,「接下来三个星期也没有,是妳自己只会自怨自艾地龟缩在房里,也是妳自己放弃了亲手完成一切的权利。」
她粉唇轻颤,想开口,却对他的指控完全无法辩驳,全身的力气像是在瞬间被人抽去。
「我已经遵守了我的承诺,也尽了我的义务,现在该妳实现妳的。」见她不再反抗,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几乎站不住脚,却不愿意在他面前倒地,即使眼前已经开始发黑,教她看不清他冷酷的面容,她依然硬撑着,站得挺直无比。
夜凉如水,她环抱着自己的腰,这一辈子,她再没有比现在更冷的时候。
可是,他冷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下个星期开始,妳必须陪我出席商业应酬,明天我们就搬回纽约市去,妳有五天的时间可以把妳自己弄得象样点,别丢了我巴特家的脸。如果妳做得够好,我会考虑取消妳支付这项研究损失的赔偿要求。」
火气再次窜上脑海,她气得全身发抖,却挤不出任何字句。
他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无法动弹,只能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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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斯关上了门,走回自己房间。
他拉开领带,解开袖扣卷起衣袖,然后,倒了一杯威士忌,才漫步来到落地窗边。
窗外,月明星稀。
隔壁的阳台上,身穿白色衣裙的她,仍僵站在那里。
他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黑暗里,瞪着她一动不动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有如石像一般,他却能清楚感觉得到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就好似它们漫过了黑夜,攫住了他。
老实说,他不知道他如此做是对是错,也许他不该对她施加压力,也许他应该遵照医生的指一不,但方才那一瞬间,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不能再让她这样继续下去。
更何况,她甚至不和医生说话,医生又懂得她什么?至少他和她相处了半年,他知道她比外表看起来要坚强。
她绝对不是那种如此轻易就一蹶不振的人。
所以,他开了口。
这一招激将法很险,他晓得。
但他宁愿试一试,也不愿看她坐以待毙。
时间滴答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
然后,她终于动了。
他握紧了酒杯,看见她转身,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