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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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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六,册为燕王妃,正是他大婚之日。如此举国欢庆普天同庆之日,又岂能容下一个莫名的罗敷女寄居于府上?

而,皇子成婚,自当慎而又慎,重而又重,自赐婚时始,阖府上下连着皇宫内院,都要一齐准备诸多事宜,如此这般,我确实不适宜再滞留于他的府上哪怕多一日。

从王之藩。

这么说,此刻,他已与新婚之人共醉于这溶溶月色之下,共醉于远在千里之外北平王宫的***帐内。

而今七月过半,与君一别,已是数月有余。

***苦短,更深夜长,不过是异人异地而处。

注:魏国公,徐达,明朝开国元勋之一,死后追封中山王。

此处,史记中“后”,指马皇后。

绸缪束薪,古代以束薪比喻婚姻的结合,比喻男婚女嫁,各得其所。

第一卷 好女 第十章 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盛夏的京城炎热而多雨,豪雨一连下了数日,敷儿,都不曾再出这房中半步,更遑论是去那听风亭中吹笛。

汤药并不曾间断过,日复一日,由宫人端来,再由云英服侍我喝下。

罗敷痴儿,痴儿罗敷,但,敷儿又岂是真真痴傻之人?

我虽言不出,其实敷儿自个心内比明镜还要通透。他让人给我喝的,并非是调理身体的良药,如果非要敷儿明言,那一碗一碗,他命人端来让敷儿三餐服下的,实是虎狼药。

服药之前,我的身子原本已经渐渐痊愈,虽是忆不起前事,整个人,却并无大碍。自打进到这府中,服了他让人端来的这些药汁,敷儿的身子一日一日,日益衰弱,不过豆蔻一般的年纪,却恐怕熬不过冬去。

再见,怕已是无期。

敷儿不会推搪,也并不点破,他既要我喝,我便喝。左右横竖不过是个死,既已无缘再见,既知他本无心,就让那一阕《越人歌》,自此成殇。

到了第十日,雨终于渐渐止住。

是夜,我也不管云英,自己出了门,缓缓登上那半坡之上的最高处。体力终是不支,别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我行了足有数倍不止。

果然,院墙外,依旧是灿若星子的熠熠灯火。

此时,瞧在敷儿眼中,却分明有了一丝温暖与亲切,因着院墙之外的隔壁人家,轩窗之内,伏案疾书的,已是敷儿的子期。

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墙外之人,虽是书生,却是书中真君子,他虽自诩是墙内之人的子期,怎奈伯牙是罗敷。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女,罗敷女,先生为我起的这个名字,实是再恰当不过。当日她不为赵王逼迫,投潭而死,留下千古伤事,现如今,敷儿比之她,又好过多少。

云英,默然跟在我的身后,照例为我将一只宫灯高悬于亭角的飞檐之下。柔和的光影,晕染了我足下的方寸之地,天地纵小,又岂能阻隔敷儿的一支笛音?

我取了自个怀中的玉笛,轻轻,再吹起。

这一次,换的是一支古曲,《清平乐》。

清平乐,清平乐,唯有清平才成乐,天下间,若真是清而平,人间几多乐事。

雨后的夜阑,如此温凉宜人,晚风徐入,吹起我的罗裙和鬓发。曲声,平和而清丽,直比那莫愁湖畔的酽酽池水,还要绮丽动人。

果然,我的笛音刚乍歇,墙外,即传来一把熟悉的声线,皎皎而朗朗,堪比九霄的明月。

“应海见过秦姑娘!姑娘近日可好?”

是,以文换曲,我的笛音,因着敷儿的病重沉疴与连日的暴雨,俞伯牙与钟子期,一对天涯沦落客,确已多日不见。

我笑曰:“好。”

他随之松了语气,朗声再道:“姑娘这阙《清平乐》,真是人间极乐,应海受教。”

我莞尔:“官修,今夜,可安眠。”

我的笛音叨扰了他多日,笛音哀婉凄凉,令人不忍蹙听。敷儿犹记得他说过,他因了我的笛音,已经数日不得好睡。

话音既落,他似被我的话语感动,放低了些许音调,低道:“是,今夜如此清平笛音,应海总算可以安眠,多谢姑娘盛情!应海,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不知今夜,姑娘想要燕王何时史记?”

我伫立良久,始接道:“去岁。”

“好!应海早已料到姑娘想要去岁,一早备好,就请姑娘接文!”

随着他的声线,墙角处,果然应声落入一件东西,落地之声,低不可闻。

云英疾走几步,上前拾了,再返身入亭,交予我手中。

怪不得它方才落地之声比之前次,要小了许多,这一次,他不再用卷轴,青色的丝绦束着的,仅是一卷柔若无物的素纸,依旧是女子手掌长短,不盈一握。

我轻轻解了丝绦,就着宫灯的光亮,缓缓展开书柬。

依旧是短短数行,寥寥数字而已。

我逐字逐句地将之刻入眼中,心内,再轻轻掩卷。未及我开言,云英已一早为我取下了宫灯,我就着她手中的火烛,燃亮素手之内的史记。

纸柬,触及火苗,即刻,燃成袅袅的青烟,再随风散尽,宛如那北疆漫漫朔漠之上飞卷而起的狼烟。

“经冬未春,帝命晋王率师西出,燕王率师北出,会期同征北虏乃儿不花。”

“晋王素怯,兵既行,不敢远出。”

“燕王候敌日久,敌弗至。”

彼时,天降大雪,千里冰封,万里雪落,鹅绒一般的白雪,铺天盖地席卷。他所率的大军一连数月行进,人困马乏,却,依旧不辨敌营,更,前无去路,后无退径。

数万大军,就这样冒着风雪在莽莽苍原之上艰难深入,岂知男儿也非铁铸,七尺昂藏之躯,也是血肉。

亮甲怒马,旌旗飞扬,那些远征之前恢宏的场景,不过是人前的幻象。

敷儿,可以想见他当日的隐忍与艰辛。

“遂,直抵迤都山,薄虏营(意:迫近北虏的营地),获乃儿不花及其名王酋长男女数万口,羊马无算,槖驼数千。”

他竟可在如此恶劣的冰雪中,顶着军士的哀怨之声与将领的彷徨之意,凭着自己过人的胆识与智谋,率孤军深入敌境,直抵迤都山,先于天地不辨、皑皑白雪之中找出敌营,再,不顾众部下的请战之命,令自己的大军先行驻扎,派北元降将观童去敌营劝降。更不顾皇子身份亲自至营外迎接降将,以贵宾之礼待之,最后,竟不费一兵一卒,俘获了北元著名不败骁将太尉乃儿不花,及其所率的十数万北元军主力。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也。

“及燕王捷报至,帝大喜曰:燕王清沙漠,朕无北顾之忧矣。”

然,即便是立下如此赫赫战功又如何?等待他的,终不过是一句空言,和人前人后的寂寂。

“先,晋王恐燕王有功,遣人驰报太子,谓燕不听己约束,劳师冒险。”

“太子果言于帝。”

“已而(意:不久),晋王旋师。(意:回师)”

“太子言晋王虽未深入,然张声势,有掎角(意:分兵牵制或夹击敌人)之助。燕王亦未可独为功。又言燕王得善马(意:良马与武艺精熟的勇士),不进(意:不率兵前进)。”

彼时,我大明朝除他之外,再无率兵之雄才,即便是如此又怎样?自古,立嫡立长,即便他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个,终其一生,他都将是大漠中守边的藩王,驰骋疆场,以卫国戍边为己任。而他的兄长,才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储君,天子亲拟的日后的九五至尊。

纵然是此刻出师大捷又怎样?等待他班师回朝的,不过是兄弟相胁,步履更加维艰的人臣之道而已。

敷儿,直至此刻,才稍稍懂得——

那一日,为何在他的同母弟周王府内,人前,他分明是班师大捷、承恩沐眷的儿与臣,不卑不亢,落落大度。

而,于人后,于燕王府的深禁之中,那副天下间男儿罕有的俊颜之上,终是不再掩那一抹眉间的淡淡阴霾。

今夜,云初收,天际之上仍是氤氲密布,又因着连日落雨,石径路滑,云英扶着我,在这夜色中,一路小心踽踽前行。

方才,敷儿离开听风亭之时,仍然不曾与墙外之人辞行。想必,他也知晓我的离去,因为,那一盏高悬于亭内的宫灯,片刻之前被挂起,片刻之后,再被人解下。

一起一落之间,一如,罗敷被他先虏俘,再抛掷。

罗敷并不会怨责于他,先前不曾,死后,更不会。

墙外与墙内,不过咫尺。伯牙与子期,终结知音。

墙外之人,自诩为罗敷的子期,他确实是。但,敷儿虽为女儿身,纵,不为人所喜,敷儿亦可戚戚焉自诩为另一个昂藏男儿的子期。

樵夫子期,尚可懂得琴师伯牙的琴音,况乎罗敷。

高山之于流水,落花之于流水。

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彼年,彼时。

宫灯旖旎,灯影朦胧,正门之前的石狮,张牙舞爪,踏球而立。大红的宫灯高高挑,只将这暗夜中的十数级玉阶,照得通如白昼。

朱漆的大门,被两旁的护卫轻轻在内推开。

一件半旧的蓝色衣衫,不过是最平常的玉簪束发,却是贵极,美极。一张俊颜,更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疏离,缓缓步下门前的长阶,一步一步,缓步行至我跟前。

彼时,敷儿不过才自轿内步出,始睁开眼睫,第一眼,便望见自个的——春闺梦里人。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一阙词,记得云落院的姊妹们时常唱及。

但,与君相遇,再重遇,已属不易。此情此景,敷儿此生又得以亲见,虽终是有憾,再无恨。

第二卷 攻玉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八月,月半。

敷儿一早起身,就咳出了第一口血。有了第一口,自会有第二口,很快便是第三口,一连数口,尽数喷薄而出。

血渍,晕染于素白的绢帕之上,鲜妍妩媚,宛如三月之桃李,云蒸霞蔚,绚丽灿烂无比。

我,并没有丝毫惊慌,敷儿一早就料到会有此下场,早一日,晚一日,迟早而已。

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它终不会再至。

我扔了帕子,淡淡地笑,并不去看云英及灵儿眼中的惊惧之意。

云英到底年长些,平素,她的性子也极清冷,此刻,却也忍不住动容。一双杏目,兀自红了去,似要落泪。

灵儿不过刚成年,只蜷缩着,低头嘤嘤而泣。

云英强忍了许久,终是咬牙问出:“姑娘,竟没有话要问云英么?此刻,姑娘如想问,云英定会知无不尽。”

我望着她的形容,心内,何尝不知道她的语意。

她既是燕王的差遣,自是一早知晓这些虎狼药的猛力,一直以来,她食人俸禄,再受制于人,自是不能言明。

此刻,她眼见敷儿已是不治,再硬的女儿心肠,也终是软化。

但,敷儿自个早就知晓了她所谓的真相,我只含笑,却并不说一个字。

见我若此,登时,房内的两个人,齐齐在我面前哭成了一片。云英饮泣,灵儿抽咽,俱是泪如雨下。

今日,偏偏是中秋,月圆人圆之夜。

未待戌时,我仍命云英和灵儿两人扶着我登至高处。因了我的身子沉重,云英一个人的臂力已经无法独自陪我前往。

这一生,怕是罗敷最后一次为那墙外的子期奏笛。晚风习习,这一次,我终于再一次吹响了那阙《越人歌》。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敷儿的心思,他当然知晓,只可惜,他并不是楚王子。

因着气息微弱,笛音也跟着颤抖而不起,甚至,连远处的蝉鸣都盖不过。才奏了半阙,墙外,已传出应海的高声。

“姑娘这是怎么了?!”语气中,尽是惊闻变故之后的诧异与悚惧。

我止了笛音,唇畔,是迤逦而下的血线,不过是只用了一点点气力,就如此这般不济。

月轮,真是如水,天下虽大,莫不共此圆月。

他和她,此时,也必是把酒共此一轮明月与满怀清风。

见我不答,墙外之人的语气愈发焦急,他再大声道:“应海,敢问姑娘可是病重?”

我只是笑,他果真是敷儿的知音。可是自古知音何其稀?好比洛阳纸贵。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口的痛楚,长声应道:“官修,今夜,与君绝也!”

“此曲,名《越人歌》,系……奴家自己……谱就。以此曲,为谢。多谢君……之知音。”

“今夜一别,便为绝响。”

词句虽破碎,我终是一口气说尽。话音甫落,我挥动手臂,狠命将那素手之中的翠玉长笛,狠狠向那廊柱之上砸去。玉石岂能瓦全,随着那一声绝响,应声而裂,碎成齑粉。

他惊呼:“秦姑娘——”

我惨然而笑,一个趔趄,几近虚脱地扶住自个身侧的廊柱。

云英隔了我有十步之遥,见我如此,却并不上前拦阻,月色皎洁,映着她的素颜,也苍白胜雪。

他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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