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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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闸褚江考虑相当久,才道:“五千两足色纹银,但买卖接下来势难失信,你怎么说?”
小辛道:“五百两,算是一点敬意,以后不得找她麻烦。”
褚江道:“银子小事,多少不成问题。但定须小辛你露一手。”
小辛道:“露一手小事情,但告诉我幕后人是谁?”
褚江心中一震,因为敢情小辛不但武功眼力厉害无比,连讲价钱也是一流高手。他摊开双手道:“吕均、周光,你们有何意见?”
他身为主帅,竟要问计于吕周,可见得如果得不到这两人同意拥护,这个买卖谈都不用谈。
杜若松机警地道:“在下回避一旁,小辛,我仍然站在你这一边。”说完,便往后退了十七八步。
但杜若松万万想不到,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其中有些真的不怕死不要命,例如周光,居然不同意屈服,低声坚决道:“干到底,大哥,大不了人头落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吕均也道:“这口气难消得紧,但大哥你怎么说都算数。”
褚江道:“你们跟我七八年有余,几时见过我不敢动手?但小辛非同小可,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周光忿然道:“咱们鬼也敢宰,管他是什么东西。”
吕均眼睛一直盯住小辛,极小心地观察他,这时接口道:“魔鬼也不是不能击败的,至少他没有横行刀在手。”
褚江得到这暗示,胆气和信心像海潮上涨。对,小辛没有横行刀在手,岂能发挥魔鬼似的刀法?除了刀法,他还剩下什么?
小辛道:“既然如此,我恐怕不可能从你们口中得知幕后人是谁了!唉,幕前的人生死相搏,幕后人却隔岸观火,公平吗?”
铁闸褚江态度转为强硬,道:“我要带走阎晓雅,你出一万两也不行。”
小辛道:“试试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修然跃起七尺,只见左锋吕均剑光轰轰烈烈从他脚下刺过。如果他跃起慢了百分之一秒,情况完全改观。因为你若要对付一个敌人,势必在另一角度部位现出空隙。
以人而论,吕均出手的结果,被攻击的人必定在头项和背侧两处有隙可乘。因此后卫周光的长剑已从右后侧兜袭,而身居主帅的褚江,刀发如电从空中劈落。换言之,这三人根本就等如同时发动,构成无懈可击万难逃生的形势。
但小辛不是人,他是魔鬼。所以早一线跃上半空。于是周光的兜截,褚江的迎头硬劈全部在他脚下发生。好像看戏一样的清楚,小辛冷笑一声,身形飞落快逾电光石火。
但他不是落在战圈中,而是远远飞出丈半之外。那是一方山石,树阴中寂寞地躺了千数百年,直到现在小辛踏落在它身上,总算不寂寞了。
“嗤嗤嗤”三声几乎同时响起,小辛发出三片树叶。
不幸的是铁闸褚江、吕均、周光三人都感觉到有支锋利无比长剑刺到。
此一错觉导至严重后果,长剑本身有长度和硬度,最稳妥是架在护手与剑尖正中间的剑身上,一定可以震开敌剑,亦使敌剑的内劲外力无法发挥。
每人的招架尺寸都极为准确,可惜这正是最大错觉。因为那是一片落叶,没有剑身可以让你招架封挡。
真正致命的决斗多数是立刻揭晓,绝不拖泥带水。铁闸褚江、吕均、周光这三名杀手中的杀手,一齐跌倒,连哼声也没有,干脆俐落之极。
小辛叹口气,转眼望住不远的杜若松,道:“我不想杀人,你明白吗?”
杜若松一跃上石,突然跪倒,面色因激动而胀红,又突然抱肚弯腰,额头抵住粗糙石头,身子微微痉挛抽搐发出干呕声音。额头因此破裂流血,但杜若松不觉得痛,也不会真的呕吐。
他亲眼看见平生最完美快速的攻击,褚江吕均周光不是三个人,根本变成一个。此人的攻击动作简直完美迅速快得无懈可击。
然而小辛身在空中,一切情况改观变成儿戏。这是连旁见者杜若松也觉得不能置信的事。但还不止如此,小辛还能够发出三支剑,同一时间刺死三人,杜若松直觉知道那是剑而不是暗器。其实何止他或褚江等有此错觉,连血剑严北,也直到最的一刻才发现真象,只是为时已晚,每个人都发觉得太迟……
情感冲动到极点,便会爆发不合理性的反应,尤其是一个永远极为保持冷酷冷静的人。杜若松正是这样一个人,八年来的严格训练,全都要他冷酷、冷静。但当他亲眼看见这个行业最完美的袭击,最佳的躲避,还有好得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法,使他一下子失去控制。他不但愿意化为尘土让小辛践踏,而且被强烈解脱感觉冲击震撼。所有的禁戒束缚一时完全消失,疯狂的快感高潮一波一波涌现……
小辛用了解怜悯的眼光望着杜若松,别人安能知道?在永远黑暗绝望的幽冥世界,小辛自己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但那片落叶,已经很老很老,污秽的身体,沉闷的空气……
小辛跃落地面,沿着小径行去。但小径上已经出现人影,淡青色的罗衣,白晰的面庞,头发和衣衫在微岣飘飞。清丽淡雅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当然没有人想得到在罗衣下隐藏许多致命毒针,更想不到脱掉罗衣那具胴体……
仙女面上盈盈浅笑,真可使任何男人忘记一切烦恼。但忘记还不够,如果她能带来没有烦恼的世界才算完美圆满。然而她能够么?主要症结在于:宇宙内有无没有烦恼的世界?
“我们又见面了。”她说,声音稍稍低沉而有磁性魅力:“我天天问自己问苍天问菩萨,会不会再见到你?见到你又如何?”
她好象比不久前又成熟不少,难道最近经历有如许巨大的刺激力量?
小辛道:“你每天怎样消磨时间的?”
阎晓雅道:“礼佛念经占大部分时间,其余的时间只是——想你。”
小辛道:“看来你的命运已经摆出阵式,你敢不敢反抗?”
阎晓雅微惊道:“你真的要反抗命运?”
小辛只点点头。
阎晓雅露出热心神情,道:“那么我对你研谈佛经,或者我们去参拜檀月大师,华严经指示的一真法界,圆融无疑可得大自在。如果有人能获得大自在,此人当然不受命运摆布,你说是么?”
小辛道:“我迟早参拜她,但现在不记。”
阎晓雅不以为然,道:“现在不忙,何时才忙?小辛你突然在江湖出现,整个武林因你而波涛暗涌,章法大乱。你究竟有何图谋?究竟有何目的?”
小辛道:“既无图谋亦无目的,但如果有人不想让我生存,而我认为未到放弃生存时刻,我就会反击。命运不是人可以做成,这些人不能代表命运,所以我只是作最低极最原始的本能活动,仅仅求生而已。”
阎晓雅道:“但何以这些人偏偏选中你,不是命运是什么?”
小辛道:“很难解释,的确很难。我想了好几年,因为我必须确定敌人是谁,会是用何种形式出现。但绝不是人,人太卑微太小了,绝不能代表命运。”
他回身行去,也知道阎晓雅跟着,便又道:“比喻我是强烈的火光,但火光必须有足够的燃料才发得出,那些人可能是燃料,也可能不是。”
阎晓雅道:“你的敌人究竟什么样子?你可知道。”
小辛道:“知道,是一切法则的极限,这样说你懂不懂?”
阎晓雅道:“不懂。”
她随既因为铁闸褚江等人的尸体而惊讶,道:“都死了?你心狠手辣得很。”
小辛道:“佛家讲究戒杀生,所以擅月大师一定会向我皱眉头。”
阎晓雅没作声,忽然跃上树荫底大石头。
她看见杜若松摊开手脚仰卧,下体大腿根部像账蓬高高鼓起,但他却是在一种奇异昏迷中,这是谁也看得出来的。
阎晓雅外貌清丽淡雅如仙,但其实她懂得很多。这个男人处于极兴奋状态中,不问可知。但他为何如此?他上身湿透,显然是汗水之故。而下体撑起部分也湿透,却显然不是汗水。
阎晓雅深深叹口气,道:“小辛,这人很年轻英俊,为什么会这样?”
小辛远远应道:“你可有好办法可想?”
阎晓雅突然玉面通红,跃落他身边,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要我做那种事情?”
小辛道:“什么事情?”
阎晓雅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肉体施给他,你要我这样做?”
小辛摇摇头,道:“别生气,快帮我埋掉尸体,我有办法。”
埋尸不难,埋掉记忆才难。如果你杀过人,你这一辈子恐怕很难记忆那人临死时的样子。
杜若松终于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赤裸伏在一个女子身上,她当然亦是赤裸裸的。
他们亲近得比任何关系都有过之而不及。杜若松感到她温暖的肉体,紧紧挟裹他男性独有的部分。使他舒畅也感到松驰。于是不久他就完全松驰,完全恢复神智。
那个女人美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段空白经过。他兴奋得昏迷之后是什么样子?谁把他送到客栈?谁替他安排这一切?
小辛,如果是他,此人必是魔鬼,决不是人。
杜若松虽是年轻力壮,却也觉得十分倦怠。四肢百骸懒洋洋的,但头脑却份外清醒敏锐。
隔壁有人讲话,声音很低,但他居然听见了。
都不是熟人,一个是粗汉声音,一个是年纪不小的妇人声。
粗汉道:“他妈的,这么久啦,紫鹃究竟干什么?好象是死人一样……”
妇人道:“急什么?”
粗汉道:“紫鹃等会还得送回长乐舫,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跟那小子有什么好泡的?”
妇人道:“那小子额头虽是受伤,但还是蛮英俊的,又身强力壮。我若是紫鹃也愿意泡久些,嘻,嘻……”
粗汉也笑道:“你都这样说,可怪不得紫鹃啦。我只不懂宋妈妈为何肯破例派姑娘出门?那小子是何方神圣?”
妇人道:“多办事,少说话。凡是宋妈妈吩咐,多做少问。”
赤裸的女人忽然侧抱着他,说道:“杜若松,我见过你。”
杜若松不觉一惊,但她温暖的触摸却使他不愿动弹。
紫鹃道:“你在我们附近盯了三天,昨天我见你上一条小船,改在河里盯我们。那时便猜想我们会不会有机会在一起……”
杜若松连摇头叹气也懒得做,像是木头,但脑袋却转动飞快。
原来行踪早就泄露,怪不得宋妈妈会让他跟上小辛。结果正如她们所料,只有一个惨字。一来是借刀杀人之计(杀杜若松)。二来好教小辛不满忠义堂。小辛这种强敌,谁惹得起?就算是惹得起亦不必惹他。
紫鹃远不知道一句话就泄露许多秘密,她的纤手在被窝内活动,有效的刺激男人的欲火。然后……当她醒来(她极为满足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睡着了),杜若松已经不见影踪,枕边还有他的味道,但没有留下一句话,若梦秋云从来是如此地不留丝毫痕迹,然而她隐隐有怅然若失之感。已经是曾经沧海之人,难道不能再忘掉一个男人?
树林边有一块地面上留下明显新铺泥土的痕迹。
公道七煞之一,铁闸褚江和两名副手,不但从此消失于世间,他们的尸体不久亦化为尘土。变幻、不永恒正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则,人和万物只要在时间空间的瀑流中,永远找不到真正永恒的本性自性。
阎晓雅鬓发微乱,衣裳微皱,但清丽如故。她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会是江湖罕见的女杀手?
她的眼波轻掠过刚来到面前的人,迅即收回,道:“小辛,你居然回来,为什么?为了我?抑是夕照檀月大师?”
小辛道:“你稍稍憔悴一点,听我劝告,女人老得最快是通夜不睡,而且站在风露中。”
阎晓雅坚持她的问题,道:“你回来到底为了我抑是檀月大师?”
小辛道:“杜若松马上就来。昨夜他悄悄离开宋妈妈手下的紫鹃姑娘,那时我真测不透他打算到何处去……”
阎晓雅显然感到兴趣,亮晶晶眼波凝定在小辛面上。
小辛又道:“原来他跑到一个面摊喝酒,抱着酒坛,逢人就灌。终于醉得像一只丧家之狗,蜷缩屋檐下酣睡了一夜。”
阎晓雅道:“你一直盯住他,未免太辛苦了!”
小辛忽然仰首向天,陷入深思……
昨夜他一点也不辛苦,因为大部分时间是在长乐舫消磨的。“笑歌盈耳,灯光通明,醇酒的刺激,美人的软语香吻。”长乐舫上无数鸟燕,虽非人间绝色,却也个个销魂意态。醉眼迷离中不禁凝想,何以温柔乡不住?何以定要与命运抗争?谁能与时空之内的形式突破极限之奥秘?
当然他另外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怅惘,因为绿野居然没有出现,他为何在乎绿野出现出否?难道绿野竟能使他难以忘记?
阎晓雅等他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才温柔道:“檀月大师现在一定有空,要不要跟她谈谈?”
小辛道:“我十五岁前,曾下过苦功读书,至今全部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