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意通玄-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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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在看清何飞的相貌之后，对方神色渐渐缓了下来，原本带着几分冷峻的剑眉舒展开来，带着几分冷漠的眼神也透出了一丝暖意。
“多大了？”声音缓缓地响起。
何飞一颤，虽然依旧是这三个字，但是语意中，已经带了一分温暖的善意，自己有多久没有感觉到这种真诚的善意了，上一次，还是十年前那个……
不知是被唤起了回忆，还是被这声音勾出了许多委屈，何飞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嗫嚅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川轻轻叹息了一声，虽然他是做好了疏离的准备的，但是很难对眼前这孩子狠下心来。
没错，何飞还是个孩子，看起来最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眉目清秀，但可能是饥饿的原因，异常消瘦，头却显得有些大，两颊微微凹陷下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且四肢很细，给人头重脚轻的感觉。
一眼看过去，江川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一个修士，虽然只有法体期两三层，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修仙者，竟然会落到与贫儿一样营养不良的地步。江川年纪也不大，小时候也曾经贫苦过，不过那时候太过年幼，困苦而不自知，自从被孙望道收养之后，再不曾为衣食发愁，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就到了如今。
但是当时自己若是没有被孙先生收养，又会如何，像眼前这孩子一样，被温饱和修道的压力侵蚀的消瘦憔悴么？
想到这里，江川越发怜惜，道：“你过来，坐在这里。”
何飞低下头，忍住眼泪，坐在江川对面的椅子上，因为怕自己忍不住，所以既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江川本来打算问他药园的事，但是如今显然不合适，便问道：“吃饭了么？”
何飞一愣，才想起昨天晚上和王重那小子抢了一个馒头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不过他现在一两天不吃东西已经无所谓了，也不是特别饥饿，所以没发现，当下摇摇头。
江川道：“在我这里吃吧，白狐，去拿东西来飨客。”
白狐在脑海中对江川咆哮道：“不带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请客的，您这里有什么吃的，辟谷丹倒是有，拿出来盛两盘子，招待他正好。”
江川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中道：“昨天你偷偷咬死一只仙鹤，不是还有半只么，别这么小气，拿出来吧，还有那边的果树，摘下几个果子不难吧，你要是在推脱，别怪我揭你的老底。”
白狐垂头丧气，跳下地去，不一会儿，转回来开饭。
被江川揭了一通短之后，白狐果然老实了许多，不多时，开上了几个大竹盘，上面是满满的新鲜灵果，中间放着一盘香嫩流油的烤肉。
何飞见了，早已忍耐不住，碍于江川在旁边，咽了几口口水，却是控制着自己，不多看那些食物。
江川向来善解人意，道：“你在这里吃，我有事去办一下。”
等到江川一走，何飞立刻来到桌旁，风卷残云一般，把一桌子灵果烤肉塞进肚子里，只吃得肚皮圆滚滚的，打了两个饱嗝才罢。
吃完了饭，见江川还没回来，何飞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自行穿过花厅，来到了庭院之内。
花厅之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药园，里面种满了灵草药材，都是白狐这几日的成果。
何飞刚开始看到这么多见所未见的灵物在眼前铺陈开来，只觉得惊讶，然而再仔细看时，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么多灵草，种的却不好，可惜了。”
只听得身后有人道：“哦，你说说怎么不好？”
何飞一愣，发现江川来到了自己身边，吓了一跳，连忙道：“执事大人……”
江川一笑，道：“我叫江川，按照修仙界的规矩，你可以叫我江师叔。”
何飞低声道：“江师叔？”咬了咬嘴唇，似乎又想哭的样子，突然一昂头，道：“师叔，我虽然见识小，但是对灵草的培植也有研究，您别怪我乱说话，您的药园打理的并不好。”
江川点头笑道：“你说说看。”
何飞指着中间一块地，道：“您看那片凌风草，虽然叫做凌风，但其实最惧大风，不应该放在风口处。而且凌风草有异味，被风吹的时候，异味会沾染一些敏感的花草，所以它下风处，特别忌讳那些娇弱的药材，比如现在种在那里的板石竹。还有灵管叶，虽然它一般用来分隔药园，但是如果离着其他的植株太近，就会挤占其他药材的养分，降低药效……”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滔滔不绝，越说越是流利，进入了一种精神焕发的状态。
江川理解这种状态，当初他在芝园学药的时候，提起用毒之术，也会如此口若悬河，那是一种自信的神采，人在提起自己最擅长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和平时不同，也会具有更多的魅力和风采。
说了近半个时辰，把整理药园的白狐骂的在一边开始磨牙的时候，何飞才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以至于失礼了，略带惶恐的道：“师叔，我……”
江川摆了摆手，道：“你的培药术是跟谁学的。”
何飞道：“我十岁那年，跟一个老道。”这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秘密，不愿意与别人分享，所以只是一言带过。
江川也不深究，道：“刚才你说的很多，看来你对灵药培植很有自信？”
何飞点头道：“略知一二。”神情岂止是略知一二，只怕说十之**都嫌少了。
江川笑道：“你这话，我只能信一半。”
何飞一愣，道：“可是师叔……”
江川指着药园划了一个半圆，道：“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五个月的时间，整个药园还有这个山头，都交给你打理如何？”
何飞大吃一惊，道：“这……这……”
江川道：“不敢么？”
何飞咬牙道：“您敢信任我，我自然敢试一试。”
江川笑道：“那么好，我现在正要出门游历，你替我在这里看家，顺便打理药园。看家的一应东西我给你准备好，功法，丹药还有培植方面的书，该有的都有，但是打理药园的成果我会回来验收的，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所有的东西，你都要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何飞道：“您不满意，我拿性命赔给您。”
江川微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第二十二章流觞曲水
江川离开了自己的洞府，却没有立刻出门，而是往东南飞去，去一个自己向来不曾涉足过，却是大大有名的地方。
十家坪，林下洲弟子交易区的所在。
九大方家，加上主洲，一共十家，就是十家坪得名的原因。这里来往的，就是这十家的普通以及以上的弟子，以法体期为主，灵觉期也有不少，当然道基以上的就不在这里了。
林下洲当然也有山下坊市，不过那地方鱼龙混杂，势力甚多，若非得手了什么特别珍贵或者来路不清的东西，内门中的弟子一般不愿意去那里，而宁愿在十家坪的交换会中与自己人交换，安全快捷，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
一般的普通弟子，哪怕入门两三天，总得到十家坪走上一走，不为买东西，也要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为的是将来交易的时候方便，像江川这样入门月余还不曾来过这里，甚至刚刚听说这的大名的弟子，简直是另类中的另类了。
说是交易区，但因为在林下洲，自然有林下洲的特色，不求繁华热闹，反而求一个安静幽雅，不但十家坪上绿树掩映，花香幽幽，就是交易的地点，也是一处处林下的凉亭。在交易中，不许大声说话，更没有叫卖这一说，你要什么，看亭子中的题联，进去细问便是，若是在坪上迎面遇上某位同门，也可以互致问候之后，谈一谈买卖。
同时，为了减少因为地位差距造成的不公平现象，在这里交易的弟子都会在本身的青衣之外，罩一件斗篷，一律是茧绸面，青色无纹，把所有的身份地位的标志遮盖起来，这样大家只剩下同门一个身份，交易起来就方便了。当然，蒙面这种事大可不必，毕竟都是同门，再说这里谁也不会出手烫手山芋，而且十家的分野极远，若非一定的运气，不然你见不到熟人。
不过江川就有一定的运气，因为他刚在十家坪中转了一转，就遇到一个熟人。
在林荫小道中穿行，江川就见对面来了一人，也是青布斗篷，相貌斯文，看着甚是面善。两人对视一眼，那人先拱手道：“江师兄？”
江川笑道：“梁兄？”
原来这人，就是在择仙桥遇到的梁有思。
一月之间，梁有思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皮肤变得更加白皙，这是生灵养气术的效果，看他气色不错，想必最近还算如意。
两人寒暄几句，梁有思笑道：“江兄此来，是有什么要买的么？”
江川摊手道：“第一次来，随便看看。”
梁有思愕然，道：“江兄今天才第一次来？”显然被江川的闭塞惊住了，不过随后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为你介绍介绍如何？”
江川笑道：“有劳。”
梁有思伸手一指，道：“这些凉亭都是私人交易区，咱们这里是不设店铺的，不过江兄若要买到最好的东西，不如去那边流觞曲水看看，如何？”
江川道：“流觞曲水，那不是文人的游戏么？”
梁有思笑道：“是文人游戏，不过，话是怎么说来——咱们林下洲可就是叫做修仙界的书生啊。流觞曲水是十天举办一次的活动，现在时间正合适，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
转过树林，只见一条溪水潺潺流过，曲折迂回，每一道弯折处，席地而坐着一位或者两三位弟子，果然是差不多满了，只有几处还有空位。
梁有思拉着江川坐下，在旁边的竹几上拿了一壶酒，给两人倒上，道：“这里其实规矩也是寻常，你在这里坐着，一会儿司仪开出酒筹来，顺水飘下，漂到谁那里，谁就说自己的要求，或者买或者卖。若是有人应声，就隔着河说。交易完了，这一次的主人把酒筹装好，再漂出去，漂到谁那里，谁就继续，这般循环。”
江川点头道：“除了彩头有些不同，其他的都是一般的规矩。”
梁有思道：“还有一节，这里是不许红脸的。若有人看上了同一样东西，就把自己的筹码顺水漂过去，主人看了里面的东西，再放回来，如果乐意和谁交易，就在谁的杯子里面放标志，一会儿下去银货两讫，其他人都不知道，也就不伤面子。”
江川点头道：“这样也很合理。很像是林下洲。”
梁有思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很林下洲在七大派简直就是一句骂人的话？指的是娘娘腔，伪君子，特别难听的那种？”
江川挑眉道：“哦，这倒不知道，还有没有更难听的？”
梁有思笑道：“有的，很霓裳关，指的是……”顿了一顿，笑道，“现在不能说她们的闲话，正有美女住在咱们林下洲呢。”
江川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正要接口，只听得一阵银铃声响，紧接着，一阵琴声悠悠传开，在琴声中，一个青衣女子漫步而来。
那女子真可当得上风姿典雅，仪态安闲，有淑女风范，虽然容貌不算绝品，但是配合着一身的气度风仪，不逊于世上任何美女。
梁有思看了一眼，道：“是荀师叔啊，荀玉蒹师叔，她是主洲的人，这里的执事之一，除了偶尔主持流觞曲水，等闲难以见她一面。”
荀玉蒹转头扫了一眼，见人都齐了，轻轻一拍手，原本还在聊天的众人都静了下来，听她说话。
荀玉蒹道：“诸位，又到了八月望日，今日风和日丽，最宜出游，我辈集聚在此，流觞曲水，也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说着，伸出削葱般的玉指，深入水中撩拨几下，道；“还是那句话，大伙儿图一个高兴，若是出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伤了同门的和气，那就不好了。”
见众人没有异议，荀玉蒹道：“那就开始吧。”从旁边的玉壶中倒出一杯酒，往溪水中一洒，然后从自己手上摘下一个翡翠戒指，放入杯中，把酒杯投入壶里。
梁有思笑道：“荀师叔是水属的，手很准，一般都是循序渐进，咱们坐在后面，第一回就轮不上咱们。”
事实果然如此，第一杯酒漂了不远，就在第三个弯道处停了下来，那边是个青年——当然，在林下洲这个“青年”的岁数非常的宽泛，因为只要练好了生灵养气术，人人都是青年，所以这一位有可能已经上百岁了。
他将酒杯拿出来，倒了一杯酒饮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