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解罗衣-江南风情女子-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过,你如其这样闷坐在家从书本里找设计灵感,还不如去现场感受一下观众的口味,网师园的夜花园是昆曲唱主角呀。
叶蓓觉得安是她真正的朋友,从小到大,安就像亲姐妹一样关心她。
两人从高挂着大红灯笼的正门进入网师园,积善堂里正在上演《跳加官》,撷秀楼演的是昆曲看家戏《十五贯》。她们的目标是奔梅花奖得主王芳的《长生殿》来的。沿射鸭廊,过集虚斋,入看松读画轩,转彩霞池,穿洞门,便到了传誉海内外的殿春簃小院,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明轩”即仿自其。殿春簃北首小轩前的石板平台,围以低栏,铺上一方红氍毹,“浴罢妆成趋彩仗”的杨贵妃不胜娇羞,使得六宫粉黛“齐立金阶偷眼望”,更使得皇上心旌摇荡,意若情牵。霓裳羽衣舞是贵妃才艺的特别展现。但王芳并没有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哨动作,武戏演员出身的她,还是那么轻盈地左旋右盘,还是那么小范围地举手投足,还是以并不复杂的左右蹁腿作为舞蹈的收束,但是其眼角眉间所透漏出的春的信息,那种娇羞之美的整体投射,便使得全段舞蹈寓优美于简约当中,从而赋予有限的动作以无穷的意味,舞蹈有尽而娇态无尽。当她每舞到此,观众总要掀起欢呼的波澜。
叶蓓第一次见到楚地的爷爷,也是在网师园边上的沈德潜故居旁。
沈德潜是清代诗人,一生追求功名,17次参加科举考试,到67岁终于获得个进士。当了10年官,77岁就回到苏州养老了。沈德潜的诗存世的有2300多首,可谓洋洋大观。这些诗的余韵至今还在这里萦绕。
小巧的沈德潜故居,如今是昆曲传习所。
精致的窗棂下,绿绿的植物生长着,袅袅的茶香飘来,七八个老头,个个手里摇着折扇,坐在几张旧红木的八仙桌前,说着抑抑扬扬,缠缠绵绵的吴语。那个北京来的记者,像听评弹一样听得聚精会神,听不懂,却喜欢。
楚风手里摇着一把白纸扇,穿一套中式纯棉质地的衣服,面色红润,眼睛清亮亮的满是慈祥,一头华发,白的那么纯粹,那么高贵,那么优雅。
记者问:“楚老,听说您出身名门,何不拿一把唐伯虎的扇子来把玩呢?”
楚风答:“我们家藏品丰富,但是使用白扇子是我们家的传统。”
“为什么?”
“很简单,正是因为看得太多了,所以好的舍不得拿,坏的拿不出手。难道世界上有不好不坏的吗?”顿了顿,老头子接着说:“其实不仅是扇子,我们家也不把字画挂出来,墙上总是干净的。为什么呢?一样的道理,好的舍不得挂,坏的挂出来怕丢人啊!”
130年前,楚家先祖厌恶了官场的勾心斗角而产生退隐之心,于是叮嘱儿子在老家苏州建造园林以安度晚年,取名“宜园”。参与宜园设计的是当时一群有名的画家,他们把东方人伦之美转化成了眼前的山水石舫,成了苏州园林中的一个经典。
楚家还有一座江南著名的藏书楼。据说,南京的江苏省博物馆有“苏州楚氏藏书专室”,其中宋版书、名家手稿,价值连城。
第十一章 苏唱(3)
楚家的藏画,解放后捐赠给了上海博物馆,600多件,支撑起了一个那样有名的博物馆。人们说:“上海博物馆的半壁江山是苏州楚家的藏品。”
1966年,“文革”刚开始,楚风预感到了“不祥”,主动请求苏州博物馆来抄家,他亲自清点,让人从家中运走了七卡车的书籍、字画。这些珍品有少部分被造反派窃取,后来流落到民间。传说上世纪80年代初期,有收旧报纸的从一户人家收到了北宋名画《烟江叠嶂图》,那幅曾是楚家的传家之宝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被放在一只旧碗橱顶上。
北京来的记者穷追不舍,从家世问到离休后的爱好,楚风说一生最爱是昆曲,前年女儿接他和老伴去北京,呆了一个星期他就吵着闹着要回来,京城虽好,但没有一帮热爱昆曲的老友,那日子过的跟关禁闭差不多。
记者问了许多,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职业病,用褒义词或许可称为敬业精神。
楚风也是有问必答,诲人不倦,包括一些很专业的东西,讲的很细很到位。估计那记者从此也成了半个昆曲专家。
楚风告诉他,昆曲传习所1921年秋创办于苏州,学生绝大多数是城市贫民子弟,年龄从9岁到15岁,规定学习3年,帮演2年,5年满师。先后入所学习的学生约60多人。这些学生学习一年后开始取艺名,在姓名中间嵌一个“传”字,表达创办者志在“传承”昆曲艺术。而学生姓名的最后一个字区分行当:小生以“玉”旁,老生、外、末、净以“金”旁,副、丑以“水”旁,旦以“草”头。这批学员中的周传瑛、王传淞主演的昆曲《十五贯》曾轰动一时。 现在的演员,是“传”字辈的传人,以及传人的传人,“承”字辈、“弘”字辈和“扬”字辈,联起来就是“传承弘扬”江南昆曲。1981年政府为表示支持,把属于文物保护单位的沈德潜故居作为昆曲传习所的活动场所。这距传习所的初创已经过去了60年。传习所恢复20多年来,广邀天下同道,成功举办了11期名家学习班,为昆曲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记者又问:“既然出生于名门望族,怎么会从事戏剧工作呢?以前,上流社会的人是看不起戏子的呵。”
楚风沉思片刻说:“时代的变迁造就的。如果不是遇上大动荡的时代,戏剧,不论我多么喜欢,都不会成为自己的事业。早年求学,因为家庭的熏陶,上的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因为一次次的变乱,没有希望在创作上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和指望,而是研习实用美术,兼修图案、广告设计,准备饿饭的时候,能靠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据说,解放后你成了苏州第一任文化局长,当时有个昆曲名旦叫甄娘的追求你,有这回事吗?”
楚风收拢了白纸扇,用扇子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在回忆那久远年代所发生的事情。
新上任的文化局长楚风来到帘影西街,走进了那幢绘有春宫图的小楼。
刁蛮的甄娘端坐太师椅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楚风当时搞戏剧改革的热情很高,让演员唱新的东西,让老百姓能看到表现新中国热气腾腾的新生活的戏曲,为此,他表现出求贤若渴的大家风范。
甄娘却讥笑他,唱戏分什么新社会旧社会?国民党要看戏,共产党也要看戏。你没听人讲过,打仗时棺材店老板发横财,太平日子唱戏的中头彩,大家吃饱了饭,不逃荒,不躲债,只有看看戏听听书啊。
楚风很严肃地纠正她,国民党和共产党怎么会一样?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种话以后不好乱讲的。你过去唱戏,唱死也是戏班子里的一棵摇钱树,现在唱戏是为人民服务。
局长耶,你扮上蛮像那个侯公子的。来,我给你扮扮看。甄娘说着,顺手拿起身边的化妆盒,翘起兰花手指,想往楚风的脸上涂脂抹粉。
这些出了大名的女演员,一直被观众宠坏了,你根本拿她没办法。
啊呀呀,你连我演的李香君都没有看过?那你真的应该看一次。宝贝我的戏迷每回听我唱“血溅桃花扇”都哭昏在场子里。真的啊,我骗你做啥?不过么,我自己心里是灵清的,知道那是做戏。
喔哟哟,你当局长的,我想巴结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好批评的。不过,要说提意见,我倒是有一条。
楚风说,那好,有什么意见,你就当面提吧。
甄娘吊着眼梢,千娇百媚地对他一笑,意见么,就是你以前来得太少,以后可要常到帘影西街来走走呀。
一会儿撒泼,一会儿撒娇,你拿她怎么办?
不过,甄娘后来还是很配合他的戏剧改革工作,先后在《水乡姑娘》、《雷锋》等现代剧中扮演主要角色。甄娘曾私底下对人说,之所以演这些很丑的角色全都因为喜欢楚局长,否则,拿八抬大轿请她也不会去的。
第十一章 苏唱(4)
“你知道那个叫甄娘的女演员一直暗恋你吗?”
“暗恋谈不上,可能是有好感吧。”
“双方的吗?”
“不,我一直对家庭很忠诚,我忠实于我的老伴。”
“从来就没喜欢过别的女人?”
“我们这代人是很有责任感,不会随随便便让第三者插足。”
“责任感和喜欢不一样,你难道一辈子死心塌地就爱一个女人,从来也没喜欢过其他的女人?”
“几乎可以这样说吧。”
“不过,我还听说你有个初恋情人在美国,她也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从小就喜欢昆曲,你和她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是怎么分手的呢?”
“因为他们全家去了香港,后转道美国定居,而我留在了大陆。”
“你们这一代人都是党叫干啥就干啥,一辈子甘心情愿做革命的螺丝钉,你后悔过吗?比如你丢弃了你的美术专业,你现在还喜欢画画吗?”
“还有一点喜欢,但不会像喜欢昆曲那样的喜欢画画了。不过,我的小儿子喜欢美术,他现在是苏州国画院的副院长,他的画在美国、日本和东南亚很受欢迎。而我的小孙子现在经营一家艺术摄影社,做的很不错。他们两个,可说是继承了我未竟的事业。”
后来叶蓓才知道,楚地原是楚天的弟弟,楚天的太太就是苏州有名的美女作家苏珊,而苏珊的母亲香兰,则是她表姨。苏珊和楚天结婚时,本来是邀请她当伴娘的,不巧的是那天她得了急性盲肠炎住院,没赶上那场婚礼。苏州就这么大,绕来绕去,不是熟人就是亲戚。后来她进一步知道,楚天和婕曾有过一夜情,婕削发为尼,说不定还是为的楚天呢。
她想,命运真是让人不可捉摸,婕的母亲暗恋楚风一辈子,为了楚风,甚至一辈子没结婚。文革时造反派让她脖子上挂着破鞋游街她不在乎,让她一遍遍喊“我是破鞋,我是破鞋”,她也不在乎,但要剃她的头发她却拼死不肯,要她喊“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楚风”她也拼死不肯,为了保护她的美丽的头发和心爱的男人,她竟委身于小她十多岁的造反司令苏卫东。二十多年后,她的独生女儿和楚风的孙子又产生了情感纠葛,这爷孙俩和母女俩,是不是前世的蘖缘呢?
几个月后,叶蓓见到了楚风的初恋情人。
老太太远涉重洋回来举办书画展,选择了北京和苏州。北京是在中国现代文学馆,苏州是在中国昆曲博物馆。
画展入口处悬挂着她青年时代的照片,眉目娟秀,两根辫子,浅色旗袍。如今她已是80多岁的老人,仍然着深色旗袍,黑底红花的丝绒披肩,白发如雪,盘成发髻,眼神清澈如水,神情单纯如少女。这位晚清高官的后代,自幼接受传统教育,国学功底深厚,书画兼工,长于昆曲,通音律,能度曲,工诗词。这样的女子,已经随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而再也不会出现。
去国60年,总是想念家乡的。苏州的菜,故园的花草,是老人最难忘的。“我的家,比现在的中国人家还像中国。”盛贻芳先生说,她美国的家中挂着中国书画,放着文房四宝。她喜欢园子,园中种了一片竹林,又种了许多蔬菜瓜果:香椿头、韭菜、黄瓜、葡萄,西红柿就有三种,自己吃不完就分给邻居。
盛贻芳先生说,我的一辈子就是玩,写字、种花种菜、唱曲子,都是玩。玩得最好的是昆曲和书法。她说书法和昆曲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采用象征和写意的手法。
迁居美国后,盛贻芳在欧美30余所大学里举办昆曲活动,演出、讲授昆曲,培养世界各地的昆曲爱好者和研究人才。这些昆曲活动大多是配合教学的舞台实践。她唱过《牡丹亭》、《邯郸梦》、《西厢记》、《孽海记》、《雷峰塔》、《长生殿》等戏中的折子《学堂》、《游园》、《惊梦》、《寻梦》,《扫花》,《佳期》、《思凡》,《断桥》,《小宴》等等;还把散曲《咏花》编成舞蹈,由美国学生演唱。演出的次数以《牡丹亭》最多。
跟随盛贻芳学昆曲的,有硕士、博士,有研究明清戏剧的、有学音乐的,有华人,更多的是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洋人。目前仍有博士生定期到盛先生家中上昆曲课。昆曲能够成为世界非物质口头文化遗产,与她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倚着栏杆,盛贻芳即兴演唱一曲《山坡羊》:“没乱里春情难遣……”悠扬的声音萦绕在古戏台前。
楚风和她虽然相隔了60年,但两人的情趣爱好还是那么一致。虽然今生由于时代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