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带我回家-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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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女子早已几步赶过去,将那幼儿一把抱起,半嗔半怒说了句:“你呀!就不怕她小胳膊小腿儿的摔坏了!”
陆少卿就温柔笑,话音里竟满满的皆是宠溺:“锦绣,你该适当放放手,小孩子摔一下两下很平常。若不经历摔打又怎能成长呢?”
明明是责怪的话,他说来偏特别动听!我傻呆呆瞧着这一家子,傻呆呆地瞧着陆少卿。
我不认得这个人!
他必然不是我的陆少卿!
虽他如今说的话,我曾在无数个辗转难眠之夜偷偷想过;甚至就在不久前,我将将知晓腹中有了个小小婴孩的时候,也想过。可我一直以为,这些念想只是我痴人说梦而已!但今日他却真真切切的说了!
可惜,那个他用了一腔柔情的人,不是我。
花锦绣,花锦绣!
我不知自己是该嚎啕大哭一场,还是该放声大笑一回!
这个我日思夜想的男子,果真与花锦绣有了个孩子!他果真如我无数次设想一般,对娘子对幼子无尽温柔!
但这一切的一切,我却只是个局外人!
裴少玉在推我,一下,又一下……
我不想动,只是拿眼瞧着那一家子。
裴少玉狠狠捏住我肩,那样大的力气,若在过去我一定唤痛,但此刻我却一点不觉得痛。
若一个人心死了,无论多痛,都不会再有感觉了。
我本离他好近,此刻却突然发现,原来我们早已隔了千条山万重水!
“你别这样,会吓死我的!”裴少玉那厮在说话。
我闭紧了口,缓缓走近陆少卿,这次我靠得实在太近,便是连鼻尖都几乎贴上他鼻尖。
陆少面色不变,就连眼都不眨一下,他双眉微微蹙起,是我熟悉的表情:“少玉,你在和谁说话?”
“没,我自言自语呢。”裴少玉打了个哈哈,又道:“可能是没睡醒。我他娘的大早上就说梦话!”
那厮几乎咬牙切齿了!言罢就狠狠地捶了自己胸口两下,骂道:“我还有什么用?!他娘的!我还有什么用?!”
“少玉,怎么今日脾气这样暴躁?!你如今成了仙,切不可口出粗暴之言。”
“我就是骂自己,难道也不成?!你当我睡傻了吧!”
那抱着孩子的花锦绣就道:“少卿,别大早上的教训他了,你也知这厮一向不愿早睡呢!还浑说反正如今也没了肉身子,睡不睡都无差别。要我说,便该令狐媚子来勾了他的魂,管着他作息顺带管他这张臭嘴!”
我头脑一片空白,仔仔细细打量这个花锦绣,若说她不是花锦绣,我都不信!但她若是花锦绣,我又是谁?!
心中有许多疑问,那疑问是乱线头,只觉扯不清理还乱!脑中似有灵光一闪,我颤抖着手去拢抱眼前那近在咫尺的人。
眼前的明明是具肉身子,可我的手却毫无阻力的穿过他身体!我脑中嗡的一声,疯了般再试,仍不能触到他半点!
将手撤回来,我怔怔地瞧那摊开的手掌。这手掌与平日并无不同啊!将它们对着大日头举起来,令光线透过手掌。
这双手,竟似乎只是个虚幻影儿,并无血肉呢!
我只觉双脚都发软,急慌慌去搂抱裴少玉,本以为会如接触陆少卿般虚空穿过,却不想这次结结实实的触到他身子;那厮立马浑身僵直,怔怔地瞧着我,一张本就俊秀的脸面,竟成了大红布。
“裴少玉,这是怎的了!?为何会这样?!”我改搂抱为抓,双手用力抓住他肩,拼命晃拼命晃!他便重重咳一声,道:“不好意思啊,大师兄!我突然想起有个地方必须马上去!”
言罢抓住我手,拉着我就往外急匆匆奔。我忙回首,正瞧见陆少卿一脸莫名地看向身旁那个花锦绣,而那个花锦绣就迎上他目光,语调柔得似水:“他一向这样,疯得很。”
他们后来又说了何,我已听不到。我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所有景物都在急速后退,裴少玉似被虎狼撵着般,拉着我飞奔。我几乎被他拖着一路转过影壁,出了大门,向城外而去。
我们将路旁的枯树抛在身后,将赶路的行人抛在身后。也不知这样奔了多久?到了最后,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我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但裴少玉不想停!他仍拉着我疾奔,又奔了许久,当他终于停步的时候,我方发现并非他不想继续了,而是一座断崖正横亘面前。
我仰头瞧这断崖,裴少玉也在瞧着这断崖。他瞧了会便噗通一声将自己摔在雪里。我见他双手各攥了把雪,神色奇怪得很。
“裴少玉,到底怎回事?!”我在他身旁缓缓蹲下,只觉自己的话问得好没底气。
到底怎回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如今我眼见的一切皆是答案!即便裴少玉不说,我也该明了几分。
三载!的确可令沧海化桑田了!
裴少玉转身趴在雪中,将脸整个埋住。他声音闷闷的自雪中传出:“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言罢便自雪中翻起,裴少玉似下了天大的决心,疾步走到那断崖前。
这断崖也不知立在此多少年月,更不知当初怎样形成?!而面向我与裴少玉的这一面竟光滑如壁!此刻裴少玉就立在这面石壁前,他定定地盯着那石壁许久,终于深吸了口气将手伸出。
细长手指在石壁上摸索,他神色也不知是紧张抑或别个?我目光随着手指移动,见手指停在某处,并轻轻往下按。
“咣啷啷。”好大一阵子锁链连动音,在这寂静雪原中声传百里。随着那巨响就见本光滑的石壁竟自中腰裂开,似两扇门般缓缓向两旁移动。
那两扇石门只裂开大概一人宽的口子,便停住不动。裴少玉回首深深瞧我一眼,就道:“跟我进来吧!你见到了她,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我不知这厮究竟在干嘛?却突然迫切想知这到底是怎回事!我甚至希望今日所见只是一场荒诞梦境。
可我也知,那断然不会是梦了!
于是就也深吸口气,随着裴少玉往内走。那厮走得极快,我疾步撵上,又行了数步,就听身后巨门重合之音响起。
裴少玉并不在意那合拢之音,他只是闷头疾走。这山壁内道路崎岖不平,不时有各种碎石、以及凹陷处,令人举步维艰。
行不久就会在内/壁上出现一处深/穴,这一路行来,也不知内里究竟多少深/穴,每一处又是通向何地。
我边追裴少玉边留意脚下,只觉这山壁内似迷宫一般,若不细心着很容易走失。但裴少玉似常走这迷宫,每一次落脚都不犹豫。
就这样行了曰一炷香时辰,裴少玉终于停步。而我们面前就出现一道玉门,玉门极高极宽,将前进的路挡住。
门用整块青玉制成,上嵌两枚兽环,裴少玉拉住其中一只兽环,便又是一阵锁链连动音响起。
玉门随着那音缓缓开启,自内就涌出一股子白茫茫雾气,那雾气铺面,生生令我打个激灵。
裴少玉已当先进入玉门之后,我瞧着玉门后白茫茫一片地界,不假思索的迈步进。
只觉一股子透骨寒气瞬间渗透肌肤,这玉门后简直冷到极致!我拿手用力挥散眼前雾气,就见裴少玉已停在一物前。
仔细瞧,那物件大概二人长,一人半宽,通体剔透并散发一股股的寒气,上覆同质盖子,竟似乎是只冰棺。
裴少玉双掌抵住冰棺一端,用力将上覆冰盖推开,并道:“你自己看吧。”
☆、日更君赐我力量
内里是有个人的。
是个女子。
那女子着一身水色百蝶穿花罗裙;静静躺在棺内。她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发丝散在脸庞两侧。头上绾一个相思髻;上不簪花不别钗;只随意插一只精致小梳。
她双目紧闭;似已沉沉睡去。两道眉显然经过细细描画,一张口也应点过朱,便是连两腮都涂了胭脂。本十分用心的打扮,偏配着那苍白脸;只显得刺目。
我指着那女子;颤抖着音问裴少玉:“这人又是哪个?!”
那厮无力地靠着冰冷石壁滑坐下,仿若自言自语:“四年前的三月初八;灵山脚那只芍药精被道宗的人除掉,死时惨状令人侧目,当时你哭了好久,恨说为何这世上只许留一个正主儿!芍药虽只是别人泪珠子捏成的替/身,毕竟已有了自己的神识,又何必杀之而后快!还说芍药精活着时是个爱美的,如今可怜她死了因法力散,竟连件入殓的罗裙都无。”
我深吸口气,胸中郁郁的不想开口,只是痴痴地听着。
“那夜三更我背着师父溜出来,去偷了件水蓝百蝶穿花裙,然后就去找你,你一个劲的说水蓝色好看得很。你亲手为芍药穿上罗裙,咱们又趁着夜色为芍药做了只花船。”
“然后我们将花船推入灵山脚那条河,令其顺流而下。当日我与你玩笑,说若有一日也被道宗的杀了,你便也要为我准备那样一身水蓝百蝶穿花裙。”我缓缓接口。
“你还说活着时是个痴儿,人人言说你丑,死了后却要美美的,说不准下辈子就托生成了美人。那时你羡慕人羡慕得眼发绿,每日都在我耳旁嘟囔,不想当这个不知是什么的妖,只想做个人!将来最好能嫁给山尖尖上那位主儿,为他生十七八个娃娃。”
眼中雾气升腾,泪珠子似要澎湃流出。我不想打开眼中的闸,生怕若是哭了,便再也收不住。
裴少玉一双眼痴痴地瞧我,那样的神色令我以为,他与我实在待得太久,竟也染上了痴病。
“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放在这儿。”他戳自己心口,说:“所以你死的时候,我亲手为你上妆。只是我第一次为人画眉,难免难看点,你就将就着吧。”
我俯身再瞧棺内人,果然那双眉一道粗一道细,着实不美。
“这身百蝶穿花裙弄来得不容易,好在我最终还是偷来了。你瞧,其实你挺适合水蓝色。”那厮又道。
我就笑:“真真适合呢。”旋即收敛笑容,一把抓住裴少玉衣襟,怒道:“可是,我明明活生生的,怎的就死了?!如今这棺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少玉双眼直直望进我眼,一个字一个字道:“这冰棺里躺着的是你肉身。”他叹了口气,复又说道:“已经整整躺了三年。”
我揪住他衣襟的手便软了,急急道:“可我只是随云少海去了趟地府,只留了三日而已!当初你是亲眼瞧见的啊!难道你都忘了?!”
裴少玉就摇头,道:“正因为当初我是亲眼见到云少海带你走,所以才偷偷将你肉身藏起来,要不然你以为三年时光,你的肉身还会好好的?!恐怕早烂成泥了!”
“可我怎的将走,你们就说我死了?!”
“最初七天我们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肉身,但肉身迟早会坏掉,你真魂一直不回来,我们不得不相信你死了。”
裴少玉深吸口气,又道:“正因为云少海是阴阳使,所以我们才想到他也许只是来执行公/务。也许你只是和芍药一样,到时辰了!”
“可云少海回来过啊!他还为陆少卿解开点金术了!”我想起陆少卿恢复如常的腿。
“就是他亲口告诉我们,别再等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我这次不但手软,便是连腿都软了!猛然间就大悟了,原来云少海不折手段留我在地府,竟是为此。
“可那女子又是怎回事?我听陆少卿唤她锦绣!你们不是说我死了!为何又这般唤?!”我闭了闭眼,又道:“为何陆少卿又与另一个花锦绣有了孩子?!”
裴少玉双手捂住头脸,竟不再瞧我,只是闷声道:“最初的时候,大师兄太悲伤,那时又刚刚解开点金术,他身体本来就太虚弱,又加上鸣宣出现,总之几样事加在一起,他就晕死过去了。”
“晕死?!”我不敢想象当日情景。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万不想我的死竟可令他如此伤心!于是就想起云少海的伤,忙问:“化解点金术的时候可曾出现什么危险?”
“没什么危险。”裴少玉拿开手,垂下眸光,神色竟有些不妥。
我不说话,想到云少海本就在骗我,自然没一句真话了。何况陆少卿确实身子虚弱,若不是因此,我当初也不会在正闹七笑尸的时候不管不顾随云少海离开。
而裴少玉就又道:“其实身体虚弱什么的都不可怕,就算鸣萱在附近,也不过令他晕厥得频繁点,可最要命的是解开点金术后,大师兄这一晕可就不想醒了。”
“怎的不想醒了?”我只觉本就痴笨的脑袋越发转不过弯儿,于是就催他:“快说。”
那厮便叹了口气,道:“一个人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怎么可能醒!”
这话如今说来轻松,但我几乎立即想到当日陆少卿的状态。陆少卿为人处事一向沉稳淡然,他虽不似裴少玉那般至情至性,可一旦用了心便会所陷极深。想来知晓我死,他绝不会如裴少玉那般嚎啕大哭,却定是心如死灰了!
想来也不知该喜该悲?这许多日子我只怕一厢情愿,如今方知竟未错付。
“于是你就与鸣宣商量,令其假扮花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