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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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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聪拉着他手看。手腕上还有两道浅褐色的疤痕。聪聪说:“痛吧?”

  “有点,我算好的。古正云的手差点就废了。医了两个多月,才免强拿得碗筷;陶启明成了神经衰弱,几天几夜睡不着。那些老保整起人来,心肠真黑!”童童转移话题说:“分配方案定了吗?”

  “说是‘三个面向’:面向工厂;面向农村;面向基层。”

  “不考大学了吗?”

  “要等大学的‘斗、批、改’完成。听说直接从工农兵中选送。”

  “要是分你在农村,咋个办?”

  “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我死也不会下乡!”聪聪说:“你和聋四还好点,那些没有家庭支援的好惨啊!连牙膏牙刷都买不起。”

  “家里也不可能支援我们一辈子啊!”

  “也是,再过十年还是这个样子,我们这一辈人就算彻底完蛋了!”

  “有人说:”童童不好说是自己的思索:“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为巩固他的一统天下发动的,但最后却一定会发展成对几十年历史功过的彻底清算。久晴必雨;久雨必晴;乱久必治;治久必乱。中国人穷了那么久了,苦了那么久了;大跃进饿死那么多人,几十年来人民在饥寒交迫中挣扎,这些历史责任不弄清楚;不彻底改变,再不变好,岂只我们这辈人,我们的国家也真的完蛋了!”

  两个拥抱着,默默无言,心里都明白,他俩爱情的结局,完全是由国家、人民的命运所决定的。

  收工的钟声传来。聪聪从原路回场。童童钻老林绕道赶场大路,先后回去,没人注意。

  下午睡到大家出工,童童起来,见场内无人,赶快把钟荣富床脚下的宝贝挖出来。正回填泥土,聪聪进来问:“你干啥?”

  童童笑嘻嘻地把塑料包打开,拿出日记本给她。自己到厨房洗塑料布去了。

  聪聪打开看到自己的照片、手绢和信件,拿着爬上楼,坐在床上细看。童童回来,见聪聪皱着眉在玩味那首诗。见他上来,聪聪问:“你好久写的?”

  童童说:“就在你给我的那晚上。”

  “难怪你要气得我哭哟!”聪聪说:“啥子‘转眼就谢了的昙花’;啥子‘幽然而伤感地诉说’;你就只想到昙花一现,就没想过天长地久,比翼齐飞?”

  童童打趣道:“小子岂敢?小子岂敢!”又嬉皮笑脸地说:“昙花果是很珍奇的哟!”



  “不行!重写!写好给我看。通不过再写,直到通过为止!”她边说边下楼,走了。

  童童拿出纸笔,凝神构思,循着前诗思路写到:

  友谊的花儿谢了

  将爱情的种子留下

  她留在我们心田里

  我们青春的热血

  滋润着她

  如今

  这珍奇的种子

  已然生根发芽

  破土长大

  但愿在明媚的春光里

  盛开着美丽的爱情之花

  在女寝室找到聪聪。聪聪皱着眉看过说:“啥子‘但愿’啊?重写!”

  童童拿回寝室,仔细推敲,把“但愿”划掉,改为“在来年明媚的春光里”,又拿到女寝室让聪聪审查。聪聪说:“还是不行。直白无味,明显的敷衍之作。比前一首差多了。毫无灵气!”

  童童又拿回寝室,搜索枯肠,绞尽脑汁。蹙额搔头,搓手吮笔。写了撕;撕了写。直到收工钟响,人声鼎沸,竟不得一句。

  晚饭时,对着聪聪探询的目光,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聪聪意味深长地笑笑,在女寝室教了一晚上的《红太阳升起的地方》。

  童童写诗,从来是有感而发。从不为文造情,拼词凑韵。这次奉命赋诗,勉为其难。见聪聪不出来,只好一人在草坪上散心。月色蒙蒙;山风习习;树影幢幢;虫声唧唧;想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惨淡生命,因几个好姑娘而平添了几分色彩。而聪聪是她们中最突出的。是她的友谊和爱情,给了他欢乐与慰藉;是她的希望与信任,给了他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他枯竭如沙漠的心灵,因她而得到滋润;他混沌如黑牢的生活,因她而显现光明;她是他的天使;她是他的女神;她是他的想到此,灵感突现,茅塞顿开。字句词汇,纷至沓来。跑回寝室,爬上楼,点灯铺纸,奋笔疾书,一挥而就。然后反复吟哦,字斟句酌,推推敲敲,修修改改,几易其稿,最终满意地搁笔时,已是斗转星移,夜阑人寂了。

  
   
昙花果 (20)
十三。是一家人了!

  早饭时,童童暗示聪聪。聪聪会心一笑。等大家出工后,两人来到老地方。童童拿出日记本说:“请过目!”

  聪聪打开说:“我还没看,你就抄上去了?”

  童童得意地说:“是的!”

  “太自信了吧!”聪聪说。她看到:

  清泉滋润焦枯的荒原

  彩虹美丽阴霾的天空

  莲芽萌生沉积的淤泥

  晨钟唤醒迷惘的酣梦



  你是清泉

  你是彩虹

  你是莲芽

  你是晨钟

  我的生命勃发绿色

  我的天地姹紫嫣红

  我的心田荷花绽放

  我的脑海风帆飞动

  谢谢你    我的fyiend

  谢谢你    我的女神

  deanring    congcong

  她反复看了几遍,咬住嘴唇,不置可否。

  童童说:“咋个,还不满意?”

  聪聪一把抱住童童,用力亲了几口,说:“就喜欢你自信!”口气一转,骄傲地说:“没有我,你就没有自信!”

  两人嬉笑着又抱在一起。

  “你想没想过当诗人?”聪聪问。

  “想过,读小学的时候。”童童说:“其实,诗人不是哪个想当就能当的。首先要有诗情。有了诗情还要有才气。诗情差不多是天生的。才气是后天培养的。没有一个浪漫优雅、浓郁的文学艺术氛围,是不可能造就出一个诗人的。更有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要有人肯养活这个写诗的人。这三者缺一不可。光有诗情,没有才气,会喜欢诗、欣赏诗,但不会写,写不好;光有才气,没有诗情,只会写有韵律、甚至没有韵律,只是分段排列的散文、记叙文、论说文,写不出有灵气的好诗。所谓以文入诗,是没有味道的。我自认为嘛,诗情偶尔有一点点;才气也不多,够不上当诗人的资格;更没人肯养活我这种不够格的诗人。但最可怕的是现实。你看,除了毛泽东诗词和雷锋的顺口溜之类,国家并不需要像柳然老师这种真正的诗人!自贡知青里头有个想当诗人的‘红山歌’,被干部、社员当成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整得疯疯癫癫。我看他,诗人当不成不说,不遭整死,都要饿死、穷死!他不知道现在的中国,宁肯要个只会挖红苕的白痴,也不会养活一个真正的诗人。只有傻瓜才会想去当诗人!”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理想?哪种类型的理想?”

  “啥?你的理想还分类型?”

  “是啊!说哪一类型的?”

  “都说!”

  “第一类型是幼稚型。十二岁以前吧,想当空军飞行员,保卫祖国领空。不懂事,根本想不到本该下地狱的狗崽子,人家会让你上天?想飞到帝修反那边去吗?第二是浪漫主义型的,想当艺术家。我没告诉过你,我考过音乐学院,还考过美术学院。啥子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都是空想,不现实;现实主义型的第三种,看似简单,却很难实现。这个现实主义的理想就是,吃饱饭,不饿肚子!最后一个理想是犬儒主义的,总想找一个木桶钻进去,藏起来。遵循鲁迅的教导:‘躲进小楼进一桶,管他冬夏与春秋’!”

  聪聪哈哈大笑:“又篡改名人名言!鲁迅说的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笑完说:“这种分类型的理想,怕只有你童无逸才有!”

  “是啊!全中国都只准有一个共产主义的理想,偏偏我有这么多分类型的理想。太反动了!”

  聪聪又笑了,说:“那你有没有至今不变的愿望呢?”

  “有。”童童说:“刚才说过,想当飞行员。现在变通一下,改为坐飞机上天了,这是一;第二,看大海,不是当海员去航行,是看海。无论在岸边、在船上,看那平静的海、动荡的海、晴天的海、阴天、有小雨的海、暴风雨中的海,看寒带、温带、热带、各纬度的海,看海中的生物,特别想看海豚。我看过一本科幻小说《水陆两栖人》,常想象自己就是那个骑着海豚在浪花中飞腾的少年;第三,就是要读大学。学啥专业不重要,只要是大学,受高等教育。我知道自己学啥都是个材料,干啥都会有造就;第四就是,至少写一本书。不出也行,但必须至少写一本。写一本轰动世界,载入史册的书。”说着陷入了沉思冥想。

  聪聪注视着这个面色潮红,两眼放光,神思飞逸,不同寻常的童无逸。这个平时貌似消沉,心理阴暗,言语灰色的家伙,心灵深处有一股奔放、炽烈的潜流涌动。天空、海洋是他终生向往的自由空间;文艺、学术是他梦寐以求的神圣殿堂。他还想写书?写一本轰动世界的书?写一本载入史册的书?这不是太狂妄了吗?她知道,“穷愁著书”是自古文人的无奈。看来,他已经认定自己会穷苦一世、潦倒终生,惟有煎熬自己的灵肉,泼洒自己的血泪,写一本震惊世界的奇书,才不白活了这一回。他有这个能力吗?他将为这个愿望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将面临怎样的未来呢?

  聪聪担忧着童童的未来,也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安。沉默了很久,好容易才摆脱烦人的思虑,她问:“你就没考虑过个人问题吗?”

  在当时,中国大陆人是耻于说“爱情、婚姻”这两个资产阶级词汇的。官方民间都慨莫能外地以“个人问题”来隐括“爱情、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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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童说:“想过,只是空想,没意思。”

  “想过啥样子的?咋个没意思?”

  “一句诗。”

  “哪一句?”

  “‘红袖添香夜读书’。”

  “沈复的陈词滥调!泛泛之谈。具体点,到底是啥样子的?”聪聪追问。

  “就是你这样子!”童童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讨好卖乖!”聪聪故意板着脸,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扯谎,哄人的。”

  “不!是真的。”童童诚恳地说:“你真是我的梦中人”

  童童把他常梦见海涅《诗歌集》中砍槲树的小姑娘告诉聪聪。聪聪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感觉怪怪的。“这个海涅!咋个要这样写嘛?砍槲树做棺材?不吉利!”

  童童说:“有啥不吉利?中国古人那么迷信,海誓山盟还说‘生同衾;死同|穴。’文盲刘三姐还唱‘奈何桥上等三年’哩!”

  聪聪说:“你不来句海誓山盟表表决心?”

  童童说:“我也真想说,。。。。。。只是。。。。。。你看过鲁迅的《伤逝》吧?”

  “当然!”聪聪说:“啥子意思?你以为我是子君?”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别误会。”童童忙说:“你肯定不是子君!相反,我倒怕要反串子君这个角色了。”

  “你还叫童无逸吗?”聪聪说:“心高气傲的童无逸想当20年代的弱女子了?”

  童童说:“不是我想当,是社会把我们放到子君的位置上去了。”他把瑞琥和老九的事告诉了聪聪,说:“瑞琥还是工人,有几十元工资,在老九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我比瑞琥条件差得多。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拿什么来养活你和我们的孩子?”

  聪聪刚要开口,童童挡住她说:“你听我说完。我看到老九憔悴可怜、惊惶失措的样子,我就发誓,决不能让你落到这步田地。如果我处境不改变,我能实现我的诺言吗?”

  聪聪说:“你不是在公社当秘书吗?”

  “公社贫下中农协会的秘书,不是公社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秘书,也不是公社秘书。没有工资,没有供应粮。报酬是每月300分,全公社各大队分摊我的口粮和工分钱,年终决算,自己到各大队去领。平时预支饭票在公社食堂吃饭。这个贫协会是过渡性组织,公社革委会一成立,就完成历史使命,寿终正寝了。”

  “你不可以争取参加革委会吗?”

  童童笑了,说:“凭我的政治条件,哪个傻瓜敢推举我?哪级领导敢批准我?”

  “革委会成立了总该给你安排个工作吧。”

  “但愿如此。”童童惟有听天由命。

  两人偎依着,沉默着,陷入对无法预知的未来深深地担忧中。

  五月中旬,岩口下,老林中,艳山红(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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