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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月无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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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解的隐情。“好吧,你留下一半。”他最后说。
  我把剩下的钱装进纸袋递出去,马可顺势给了身边的人。我在座位上伸个懒腰,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风月无界》第八章(1)
1
  “找到你的白马王子没有?”这是我和索尼娅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整个八月她都在佛罗伦萨照顾姐姐那对涎着口水歇斯底里大哭的龙凤胎,几近崩溃。她说那些小家伙们简直就是小混蛋,常常要骑到她的肩膀上才会停止哭泣,她的头发不知被揪掉多少根。
  “白马王子虽然没找到,可是能够告别那几个佛罗伦萨人,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她说着分开头发给我看揪秃的地方。
  “你挣了多少钱?”我问她。


  “你呢?”
  “今晚我打算请客,要是你愿意付账我就先回答。”
  她没料到我如此慷慨,大眼睛眨巴几下,道:“四十万。”随即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你挣得确实很少我不介意由我来买单。”
  我应征的事索尼娅一无所知,我担心她口无遮拦坏了计划。而且我不能让那箱新衣服迅速曝光,因为她连我睡衣的颜色都一清二楚。其实,我真希望这个女孩能够跟我一起体会到意外地拥有一箱漂亮东西的感觉是什么样。不过在最后时刻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一百八十万里拉。”我咬咬牙报出迪迪克承诺签约后付的薪水。
  “噢,我的天哪!”她尖叫起来。我小声却表情严肃地重复一遍。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你怎么会挣到这么多钱?你干什么挣到这么多钱?你——”
  “咳,放松点儿,你以为我干什么啦?你在想什么啊?”我简直想给她一巴掌。“我日夜不停地在画室帮人家画画,署的却不是我的名字。你以为那些卖高价的画全都出自名师之手?很多都是无名小辈的手艺啊!”我愤愤不平地说。罗马的同学确实给我介绍过这类工作,但我拒绝了,我的艺术才华不容被玷污。
  “真的吗?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她又抱歉又欣喜。“这真太棒了,早知道我也学画画了。”
  当晚我们俩去中餐馆大吃一顿。酒足饭饱,我们勾肩搭背地在街上晃荡。路过一家霓虹灯闪烁的夜总会,门口贴着张告示:招聘四—六位喜欢跳舞的女孩做领舞员,每晚八时至凌晨二时( 有中场休息 ),酬劳为十五至二十五万里拉。
  “哗,一次二十五万里拉,一个星期就是一百五十万,比画画还棒。走,去报名!”索尼娅拽着我往里闯。酒精让我们都疯狂起来。
  休息室里有二十多个等待面试的女孩,个个丰胸长腿,身材健美迷人,在初秋的季节里她们仍然是半裸露的打扮。每人都在做准备活动,有脚跟一下踢到头顶的,还有劈叉标准得成一字型的……我们落荒而逃。
  2
  周五,下班铃声响过,同事们走得差不多了,我拎着皮包出来。
  公司大门外,停着那辆保时捷。这是我们从佛罗伦萨回来后头一次约会。虽然我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和过去判若两人——即使另眼相待,我也不认为这样的变化将导致某种结果的产生。不过,佛罗伦萨之行的确让我扬眉吐气,我甚至琢磨万一哪天跟露西娜干起来,就叫马可修理修理她。天知道我最近干吗老是这样想入非非。
  我坐进汽车,马可说先回办公室取点东西。车子穿过几个街区,驶入一座有门卫把守的、筑了六英尺高的旋风式围栏的院子。前方矗立着一栋五层高的楼房,胡桃色的墙面,褚红色的拱形房顶。它的外形明显受到哥特式建筑的影响,二层往上有一座座突出墙外的石制阳台,边缘配以纤细的锻造铁扶栏;所有的门窗均采用三叶尖拱形式,并饰以螺纹装饰柱,同这片土地一样有股怀旧的味道。
  马可把车停在回廊下,问:“有没有兴趣上去看看?”我略显犹豫。“难道你信不过我?”他看着我。我不太情愿地下了车。
  他用磁卡划过门上的黑盒子,厚厚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向两边,前方一片橘色的水银灯亮起来。我们穿过大理石和石器装饰的大厅,乘电梯来到三楼他的办公室。室内几件外表看上去粗笨厚实,却价值不菲的樱桃木书架一字摆开,几盆高大的植物立在墙角;三叶窗和一扇通向阳台的法式木门装点着带褶的纱帘。整个装饰并不奢华,但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相当讲究。
  
《风月无界》第八章(2)
我的心思却停留在门外的那张接待台处,这儿坐着的女人漂亮吗?收入多少呢?万一我失业了能在这儿谋个职位吗?
  马可给了我半分钟时间端详,然后推开书柜旁一扇门,以主人的姿态冲我打个手势。我跟进去。配有卫浴房的里间很大,陈设独特,墙上悬挂着油画跟狩猎皮;架子上摆着古代黄铜雕像和陶彩;一套深色的大沙发摆在墙角,扶手处搭了一块烟色的小毯子。这大概是主人午间小憩的地方,不过我还是产生了一点疑惑,因为那张沙发太大了,尽管它的用途可能很简单,可我的想法却不能不暧昧。
  马可从墙角的保险柜里拿出文件装进公文包,立在椅子上,然后迈着大步向我走来。我立刻有点紧张,因为我身后就是那套“暧昧”的沙发。
  “艾维!”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跨前半步,带着一股风和力量,把我逼到了沙发扶手边。
  他离我很近,快贴着我的呼吸了。一只手开始抚摸我的肩膀,我扭动着想要摆脱,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我闭上眼睛,羊入虎|穴,奈何?我感到马可抱住我,把我抱到巨大的沙发上放平。他开始脱我的衣服,三两下我就变得赤身裸体。我的眼泪涌上来。
  “艾维!”他喊我。我睁开眼,他就站在我面前,两只手搭着我的肩膀,而我的衣服好好地裹着身体。“走,我带你去吃饭,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他用力握一下我的肩膀,松开,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我完全明白我当时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滑稽可笑。还好,他已经转过身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若强求一时的云雨,他有一百种方式迫我就范。可这一年里,我为他构起的层层防线全是白搭,任何一场攻坚战都没有开始过。这个男人,破坏了别人的幸福,也没有成全给自己。他到底想要什么?
  3
  接到去罗马参加同学聚会的通知。一下船我先跑去中餐馆定了腰果鸡丁和一盒春卷打包,这可是两道菜啊,别人带的净是比萨、水果沙拉或者炸土豆条那些简单快餐。
  曾几何时,我这个来自第三世界国家、靠末等奖学金和玩命打工支撑生活的女孩,在同学们窥探的眼睛和竖起的耳朵前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可现今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我在撒丁岛被律师男友抛弃导致心理受挫,便以自我折磨的方式投身黑道中人,从心理学上说这属于报复性自虐……我忍无可忍,跟过去的同屋女生大吵一场。她是我真实生活的唯一知情人,还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推荐了佛罗伦萨那份工作,同时,她也给了同学们很多谈论我的话题,绯闻俨然让我成为一个疯狂的女孩。我去中国食品店买了两桶酱油一大瓶黄酒两包绵白糖,提前返回撒丁岛。下船的那一刻,我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傍晚,我最后一次走上那条长满青苔的石砌小径。穿越废旧的私人花园,再跳过两道断壁残垣,来到城堡的后门。当年我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进来,继而心甘情愿地爬上他的床……一切宛如昨日,那盏十八世纪的古董落地灯、毛地毯、护墙纸、老式扶手椅、质感厚重的丝麻窗帘。还有那扇虚掩的法式木门,门外,是半遮式凉廊,它为我们在炎炎夏日带来了树阴般的清爽……


  如今,城堡的后门早被架起网的长春藤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可我还是在藤萝下找到那根绳子。过去翻墙时罗贝托都把它牢牢系在我腰上,然后将我顶起来,我像狗一样趴在木门上,伸着脚去够里边的梯子。我安全落地后,把绳子的一头扔出来,他就拽着它出其不意地跳进来。那时我们常幻想自己是背着主人偷情的伙计跟洗衣工。
  我靠着木门站了一会儿,心想罗贝托会不会悄悄回来过?他也许此时就在里面。但我马上告诉自己别再指望了。我从皮包里摸出一大串钥匙,城堡的全套钥匙。费里尼永远不会知道,正是这套钥匙,支撑了我苦苦等候他的信念。我扯过绳子,将钥匙环套进去,打个死结。哦,此时我终于知道我早就不是在等一个人,而是想要做一件事,甚至这一年里,我都是为完成这件事而等。我手臂上扬,一个高抛,将钥匙送进种满百里香和凤尾竹的院子里。
  
《风月无界》第八章(3)
到九十年代中期,小镇上的中餐馆已增至四五家。店主们无一例外地都是从艰苦岁月里打拼出来的,那些女人,也从风华正茂熬成了半老徐娘。如今手里有了点钱,脑子空闲下来,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装扮优雅、谈吐得体的意大利女人,仿佛到此时才意识到,原来生活是可以过成这样的啊!她们开始尝试出入美发店、时装店,将戴满全身重得足以沉没一艘巡洋舰的足金首饰换成意大利铂金,以取代那种明显带有温州老板娘的特征。她们并未意识到,即使穷尽所有的财产也无法为她们买来高雅的格调和生活品位,虽然她们永远不会停止这样的追求。
  身处时尚前沿的我是中餐馆的常客,老板娘们常向我请教穿衣经,我也把公司的免费宣传册和流行信息带给她们,换来就餐的优惠卡。我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个便利。说来也是无奈,不过如果你没在意大利这个时装王国里工作过的话,你永远不会理解那些迷人的时尚女郎是如何残酷虐待自己的。
  就说凯尼尔吧,它的内部环境糟糕透了,女孩子们每天都把减肥挂在嘴边,尽管她们中大部分人不胖,我更是苗条。可自从进了凯尼尔,整日面对那些为减掉并不多的脂肪而忍饥挨饿女孩子,我的体重又开始下降。她们老是谈论奶酪脂肪含量大,肉排的卡路里太高,奶油浓汤喝了能立刻增加数磅体重,而比萨面饼会使人肌肉松弛、屁股下坠之类的话,似乎除了香烟和咖啡,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有毒。可我跟他们不一样,她们是喝牛奶吃牛肉长大的,我是喝白开水吃大白菜长大的;她们个个红光满面而我一直贫血;她们来了例假照样穿着短裙又蹦又跳,我抱着暖水袋还得吃止痛片。体质没得比。
  好几次午饭时间我溜进公司新近在地下室开设的员工餐厅吃廉价却超值的肉排,都被她们强行拉走。我大声宣布我不用减肥,可没人相信我。她们午饭只吃纯天然的蔬菜沙拉,自然决不允许我来一大块六成熟的烤牛排或者双份香肠的辣酱意大利面,哪怕是一碟加了很多奶油的土豆泥。有时我恨不能抱着剪比萨躲进卫生间里去。哎呦,我被折磨得快崩溃了!
  周一一上班我就开始期盼周末,那样我就可以为自己弄点好吃的东西了。首先我和索尼娅会去中华料理店大吃一顿,吃到肚胀肠歪;第二天再找间便宜的小馆子猛嚼一顿撒丁岛风味的炖仔羊肉、炸丸子什么的;要不就在艾达的大厨房做一大锅足够三人解馋的红烧肉;偶尔也去跳蚤市场买它一大块烤野猪肉,用大蒜酱油醋汁拌上,吃得两个人对着喷臭气。每次在消化了一公斤这样的食物之后,我就做梦我在意大利吃死了。
  4
  索尼娅骑着轻便摩托带我去她熟悉的理发店烫发——八五折,然后我们去温州馆子享受八六折。酸辣汤、黄瓜拌海蜇头,葱爆鱿鱼、青蒜炒笋丝、两大碗白米饭外加两杯梅子酒全部被我们干掉。这丫头吃中餐必找我,我点的每一道菜都美味实惠。
  席间邻桌几个中国同胞一直吵吵个不停,发出的音量在意大利人听来有点不可想象。老板娘阿华说这几个家伙是她丈夫的老乡,赶上西班牙大赦,终于从禁锢数年寸步难行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到意大利来开开眼界,一高兴就喝多了。说着叫人送上两只炸春卷给我们压惊。这种专蒙老外的食物我从来不吃,倒是索尼娅很捧场,把我那份一起吃了。
  饭后甜点是起酥蛋糕,最后端上来的是炸冰激凌球和苦咖啡。索尼娅很老到地教我先喝一口热咖啡,再吃一勺冰激凌,然后细细体会那种融化在口的感觉,美味得无法形容。这时邻桌传来一记口哨声,跟着有人叫道:“我操,这俩妞可真他妈能吃啊!”
  我一抬头,有个脸上长满疙瘩的家伙准确地送来一个飞吻,两片噘起的嘴唇里露出一只突出重围的龅牙。我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我们走吧。”我朝索尼娅使眼色。她会意,赶紧吃下最后一口冰激凌,招呼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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