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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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侯道:“你不必唬我,在附近十里之内你无援兵,本爵怕你何来?”
冷于秋道:“我一出手就可以制你死命,你纵然有干军万马保护也来不及。”
她的口气已变得十分冷酷无情,一听而知她随时随地都会出手。
富乎侯笑一笑道:“唉!多煞风景。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咱们把酒言欢,共叙旧情往事,该是何等回肠荡气的情景!”
冷于秋道:“旧事不必再提,提也没用。”
富平侯道:“我知道,只不过机会难得,所以忍不住说了出来而已。”
他连干两杯,又道:“冷于秋,你已经卖身给邪魔,所以今日什么话都不必说啦!咱们等会就见个真章。”
冷于秋道:“见什么真章?”
富平侯道:“别瞧不起本爵。咱们相对拼斗一场,如果是本爵败死,自然无话可说,任凭你处断就是。”
冷于秋讶道:“噶!你口气之豪,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难道你竟能脱胎换骨,炼成了绝世神功?哼哼!我不相信,非见识见识不可!”
她一直在施展一种秘传功夫,查听着马车的动静,只要有人登车,她不必转头瞧着,也可以得知。但直到现在为止仍然无人登车,可见得富平侯并没有派人试图救走公孙元波。
冷于秋的确感到大惑不解,忖道:“富乎侯徐安邦十多年前是纨待弟子,难道这十余年来居然修习得一身绝艺,堪以与我一拼?不对,不对,他一定得靠别人。”
要知武功之道全无侥幸,任何人在二十岁左右之时,如果不能扎好根基的话,以后不论用多大苦功,成就定必有限。
以冷于秋这等一流高手,天下堪与抗手的,可真数不出几个人,如何轮得到富平侯徐安邦?
她真想马上站起身出手一试,可是她素来沉稳冷静,不肯打无把握之仗,所以她还是忍耐着,设法再查看一下。
富平侯徐安邦又干了一杯,才道:“冷于秋,你的酒量到哪儿去了?”
冷于秋已运功查过全身内外脉穴,并无异状,所以对手中这杯酒并不怀疑,当下一仰而干,道:“酒量还在,只不过目前不宜多饮,再说,我老早就没有这种兴趣极!”
富平侯道:“你不用说这种决绝无情的话,本爵还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像昔年那样对你还存在什么念头。”
冷于秋道:“这些话你何必多说呢!”
富平侯道:“不,我特地提起,当然有用意的。想当年我不自量力,已是有妇的使君,居然还想获得你后来碰了钉子,才把我整个人都转变了。”
冷于秋“哦”了一声,道:“有什么转变呢?”
富平侯道:“本来有一段时期卧病不出,其实我是访求名师去了,人已不在京师。”
冷于秋道:“那么你一定已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绝学啦!我衷心恭贺你。”
富乎侯浓眉一皱,道:“哪有这么容易?我找到少林寺方丈大师,苦求之下,才知道自己年岁已过,无法修习上乘武功了。虽然如此,我仍不气馁灰心。我不是不信少林寺方大大师的话,而是另有计较门径。”
冷于秋大感兴趣,道:“哦!你另有办法?这倒是很不容易猜得到的。”
富平侯道:“我本来武功有限,嗜欲又多,是以终究不能成为大器。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我到嵩山以前,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了”
冷于秋道:“那么你有何补救之法?”
富平侯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平时没有用处,碰到难题,这些学问就有用了。《孙子兵法》说过:‘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一段精辟妙论,使我恍然大悟。”
冷于秋道:“这一段入人皆知,你悟出些什么道理?”
富平侯道:“我出发之前,一来已预知本身的缺憾,二来纵然能得百战百胜,也不是善之善者。所以我采上兵伐谋之道,决计找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晒了一声,讽刺道:“讲了半天,原来你是不动手的君子。”
富平侯道:“一个人若不惹事,当然可以不动手。但像我这样,竟然与厂、卫作对,想不动手行么?”
冷于秋道:“你究竟是动手的人呢,抑是不动手的?”
富平侯道:“当然是不动手的啦!但要做到能不动手,这就不大容易了。我向少林方丈苦求,求的就是不动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冷于秋道:“哦!他怎么说?”
富平侯道:“少林寺的老方丈说,佛家降魔最妙手段,是以卓绝苦行以及大慈大悲之心度化魔头,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除此之外,只有退而求其次,不是不动手,而是动手于无形无声之中,使敌人失去战斗之能,则也正似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最后,他老人家介绍我去见一个人,修习这等无形无声的神通。”
无情仙子冷于秋听出一点苗头,“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现下也可以不战而使我屈服啦!是也不是?”
富平候徐安邦微笑一下。冷于秋忽然发觉这个男人笑得相当潇洒。
富平侯摇摇头,道:“也许我办得到,但我没有这样做。”
冷于秋道:“为什么呢?”
富平侯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晤!恐怕这就是男人愚蠢之处吧!”
冷于秋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富平侯徐安邦拈起一个酒杯,在眼前缓缓转动,面上忽然笼罩着润然的神色。
这比于言万语更能够震撼心弦。冷于秋芳躯微微一震,心潮中忽地起了无数涟浙。
她别转面孔,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流露出感情的痕迹。
门外的车尘人影,使她记得自己还是在人世中,可是她的思绪却仍然飘缈瞟陵,像风中摇曳的柳丝。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珍惜地回味着这种惆怅的、飘绵的情绪。
长久以来,她心中波澜不起,整个人生像是严寒中的冰块一般,喜怒哀乐之情,都已远离她而去。
直到现在……冷于秋忽又一震,忖道:“啊呀!不是现在才这样,一些日子以前,我也曾心情迷乱。””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上,脑海中泛起车厢内那个英挺青年的影子。
“对了,一定是他闯入我心扉中,所以我忽然变得好像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般,很容易就波荡了。”
她正在寻思,富平侯徐安邦已经抬起目光,悄悄地瞧着她。在他眼中,这张美丽的面庞,永远那么无法捉摸,也永远不会归属他所有,甚至这些年来,他也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
对于冷于秋温和的反应,这位侯爵爷的确感到很出奇。正因如此,更使他加强了不能捉摸的成见。
冷于秋终于回眸,笔直地瞧他,道:“你猜猜看,我将采取。什么行动?”
富平侯徐安邦道:“我不知道。”
冷于秋道:“你不愿猜测而已。”
富平侯徐安邦耸耸肩,道:“不要逼我。”
冷千秋道:“说出来听听,我不是逼你,只是很想听一听!”
富平侯徐安邦一愣,随即叹口气,道:“于秋,你这么聪慧,这么美丽,又有绝世武功,以你这种人才,在世上真是何求不得?”
冷于秋美丽的长眉轻皱一下,道:“瞧你说到哪儿去了?”
富乎侯徐安邦道:“好,好,我说,但我说出来之后,你可别生气见怪。”
冷于秋道:“我不会怪你,说吧!”
富平侯道:“我认为你可能会放过我。”
冷于秋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而且还点点头,道:“不错!我决定放过你。”
她只停歇一下,便又道:“但你别胡思乱想才好。”
富平侯徐安邦的微笑中,含有苍凉的意味,点点头,道:“我不会乱想的。”
冷于秋站起身,道:“我走啦!”
富平侯徐安邦也起立,道:“你还是老样子,‘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秋云无觅处。’……”
冷千秋很欣赏他的形容,轻念了一遍,才道:“总之,你不往坏处想,也不必往好处想。我放过你,这是事实,但我却觉得这种行为好像不是我做的……”
她走出酒肆。徐安邦送到门口,问道:“我送你一程吧?”
冷于秋摇摇头,道:“不必啦!我还是乘搭这辆马车的好。”
她直到如今,还不曾提及公孙元波的命运将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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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奇遇拜师
冷于秋上了马车,车子缓缓驶行,忍不住从帘子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富平侯徐安邦还站在酒肆门前,翘首目送她的马车。
过了一阵,马车已来到镇外荒郊。
公孙元波虽是穴道受制,全身动弹不得,但神志清醒如故,当下心中暗暗纳闷,忖道:“她打算到哪儿去呢?晤!不对,她没有下命令给冯坚,只任得冯坚驱车驶行,那么她莫非打算看看冯坚往哪儿走,以便推测我的去向么?”
他眼睛骨碌碌转动,被冷于秋瞧见了。
她“哼”了一声,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公孙元波眨眨眼睛,说不出话。
冷于秋伸手拍在他相应穴道上。公孙元波身子一震.登时能够动弹,也能够说话了。
他反而感到忐忑不安,皱眉道:“冷仙子,你打算怎样?”
冷于秋沉吟一下,道:“你竟不问问我关于我见到富平侯徐安邦的情形么?”
公孙元波道:“我问你.你肯说么?”
冷于秋道:“假如没有别的原因.不管我肯不肯回答,你也会试着问我一下的。”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你怀疑是什么原因?”
冷于秋道:“我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想得出来。”
公孙元波道:“你如果要听听我的理由,我就据实而说,可是你却不许生气。”
冷于秋道:“生气?为什么?哼!如果是关于我和徐安邦以前感情相当要好这一点,你便是胡说八道,因为你事先根本不知道我能识穿你,所以你不会预先安排徐安邦出面。那么,我还有什么事可以生气?”
公孙元波道:“你猜得不错,我并不是要指出你与徐侯爷的关系,却是另有原故。”
冷于秋道:“好,你说来听听。”
公孙元波道:“在下是看见你上车之后的神色,大有怅惘之情。你面上常年都有的那层冰霜,那时候都消失了,因此我知道你见到徐侯爷,触起故人之情,便没有狠心逮捕他。”
冷于秋道:“哦!是这样么?”
公孙元坡道:“但当时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闷声不响。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不会为了感情而迷惘很久的,对不对?”
冷于秋大感兴趣,道:“你瞧出了什么道理?”
公孙元波道:“我竭力设法猜想,却没有头绪,直到你问我,才知道其中原因。敢请你是疑心我此行已有了若干的安排。”
冷于秋道:“既然你坦白说出来,那么我不妨告诉你。不错,我怀疑富平侯徐安邦并非你们组织中的重要人物。”
公孙元波道:“老实说,在下也不知道。在下的身份很低,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冷于秋沉默了一阵,才突然道:“奇怪,失踪的两页《起居注》东厂、锦衣卫都没有追回来,但据我们所知,东宫太子也没有拿到,这是什么缘故?”
公孙元波道:“我一接口,准挨你骂!”
冷于秋讶道:“为什么?”
公孙元波道:“因为我只能说不知道呀!”
冷于秋“哼”了一声,道:“老实说,你这个人有时真可恨。”
公孙元波这时轻不得重不得,只好淡淡一笑。
冷于秋又道:“但不管怎样,我不妨告诉你,他们已经发动阴谋加害东宫太子了!”
公孙元波大吃一惊,道:“这话可是当真?”
冷于秋揶揄地笑一下,道:“真真假假,你自己参详。”
公孙元波沉吟道:“如果他们发动加害东宫太子的阴谋,那只有通过万贵妃,从万岁爷身上下手。换言之,是由万贵妃进谗言使皇上废了太子,另立储君。”
冷于秋道:“你分析得一点也不错,但可惜的是你们这个集团之人,对此毫无办法。”
公孙元波泛起苦闷郁怒的神色,剑眉深锁,默然不语。冷于秋晓得他正集中全部智慧寻求解救之道,当下也不打扰他。
她心中暗暗得意,因为这个英俊刚强的男人,一直只有给她烦恼,使她时时不安,而她虽是利用权势及武功等方法,却一直奈何他不得。
现在这个消息,却能够大大修理公孙元波,比任何手段都有效,所以她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
过了一阵,公孙元波突然“咯”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冷于秋哈哈一笑,道:“公孙元波,想不到你也有吐血的一天!”
公孙元波抹抹口角的血渍,道:“在下这口血吐得很好。”
冷于秋道:“为什么?莫非你已想出了解救危局之计?”
公孙元波摇摇头,道:“谈何容易?但至少这口血可以博得大小姐你一笑,所以还是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