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烟雨·江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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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些悲哀却绝没有恐惧。死并不可怕。
一个女人只要能得到个对她一生忠实的丈夫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雷奇峰轻轻握起她的手,她的目光却已转向她的儿子。
她喉咙里忽然有了声音──一种伟大的力量使得她又能发出声音。
那应该是爱的力量,母亲的爱:“你不能死—你要找到纤纤,她很好…—她一定会替我养个好孙子。”
小雷垂下头伏在他母亲胸膛上;“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看你。”
雷夫人温柔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想抬起手,来拥抱她的儿子。她并没有抬起手,永远没有。
母亲的胸膛已冰冷。小雷还是跪在那里,动也不动的跪在那里,母亲的胸膛冰冷时儿子随心也已冷透。
平家三兄弟日中似也有热泪将夺眶而出,但却没有回头。他们不能回头。
长索上又有四个人慢慢地进来,谁也不知道这次来的四个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T
平家兄弟空有见血封喉的暗器竞偏偏不能出手。大厅里的毒烟已够浓。
小雷忽然拾起他母亲的刀,凌空翻身,掠起四丈,刀光一闪,四根飞索齐断。
四个人一连串跌下来,“砰”的跌在地上,动也不动,四个假
平家兄弟的暗器着出手,大厅的毒烟就更浓得令人无法呼吸。
这一窝蜂的花粉虽香,却是嗅不得的—蜜蜂的花粉虽毒,最毒的还是刺。四个人跌在地上,还是没有动屋子里的灯火却突然一起熄黑暗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惨呼。谁也没有听过这么多人同时发出的惨呼,那已不是人类的呼声,而是野兽的呐喊。
垂死野兽的呐喊。一种闻之足以令人呕吐、抽筋的呐喊连续不绝
比这种声音更可怕的声音,也许只有一种那就是所有的声音突然又完全停止。
就像是一刀划断琴弦的突然停止,刀砍在肉上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咽喉扼断的声音。
这些声音谁都没有听见因为所有的声音都没法听见,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已被惨呼声淹没。惨呼声停止,所有的声音也全都停止。谁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声音是怎么会突然同时停止的。
谁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黑暗如此寂静?为什么连呼吸呻吟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才亮起一盏灯。
惨碧色的灯光冉冉自门外飘了进来,提着灯的,是个身材很苗条的褐衣人。
灯光刚照出大厅里的景象,灯笼已自手中跌落,在地上燃烧起来,提灯的人已开始呕吐。
无论谁看到这大厅中的景象,都无法忍佐不呕吐。这大厅里已没有一个活人。
燃烧着的火光照着平家三兄弟的脸,他们脸上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像是死也不信自己会死在别人的暗器下。
暗器是蜜蜂的毒针,蜜蜂是来自地狱的,现在又已回人地
雷奇峰倒下时手里还紧握着他的雁翎刀刀锋已卷。
他就倒在他妻子身旁显见他至死也没有离开过他妻子半
小雷也倒在血泊中,血是黑色的,是毒血。
最后自飞索上滑下来的四个人此刻已不在他们刚才跌落的位置上。
他们并不是假人,现在却也己变成死人。还有多少死人?
但这时窗外却又有火在燃烧,烧着了窗户,烧着了楼宇。
谁也不忍去看谁也无法看见燃烧的灯笼已又熄灭。
“寸草不留”只有无情的火才能使个地方真的寸草不留。
又过了很久,闪动火光中!,又出现了条人影。
纤美苗条的人影,脸上的面具,有朵桃花却被火光映得发红。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片尸山,一片血海,她没有呕吐。
难道她不是人?难道她真是自地狱中复活来讨债的恶鬼现在这地方也沥渐灼热如地狱、悲惨如地狱,她居然走入了这地狱
她慢漫地走进来,脚上的鞋子已被血泊染红,手里的刀在闪着光。
她的跟随在搜索然后就瞬也不瞬的停留在雷奇峰头上。这是她仇人的头颅她要提着这头颅回去回去祭她母亲。
仇恨仇恨在一个人心里燃烧时比烧山的烈火更凶猛,更可怕。
苍天既然已在人问留下爱为什么又要播下仇恨的种子。
她一步步向雷奇蜂走过去,世上似已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但也许还有一个人。
只有这一个人!血泊中突然有个人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看着她。
这人的脸上似也带着面具,不是青铜面具,是血的面具。
鲜血不但掩住了他的面目.他的表情也掩往了他的情感,他的思想。
他就像是个死人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她面具上的桃花
她的瞳孔已收缩,过了很久,才发出那销魂蚀督的笑“你居然还没有死?”
他果然没有死他不能死。
“你的父母全都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死了吧I”
她知道他是什么人,却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少有人能真的了解他。鲜血正沿着他的脸馒慢流下。他脸上没有泪.只有血。
可是他身子里已没有血他的血已全都流了出来,现在他血管里流动着的,或许只不过是一般和她同样自地狱中带来的力量,仇恨的力量。
火势更大,大厅的梁已被燃烧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肯死,就去吧我找的本不是你。”
她找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出手,她手里的刀就像蜜蜂的毒刺一样。
他没有动,没有闪避,直到刀锋刺入了他的肋骨,肋骨夹住了刀锋,他才突然出手。
格”的一声,他肋骨断时,她的手腕也同时被捏断,这不是武功,世上绝没有这样的武功。
这已是野兽的博斗,甚至比野兽更残酷可怕。因为野兽的搏斗是为了生存,他却已完全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有时人类岂非本就此野兽还残酷。
直到这时她目中才露出恐惧之色,忽然大声问“你是不是要杀我?”
小雷的回答短得就爆是他肋骨间的刀“是”
“为什么?为你父母复仇?你能为父母复仇,我为什么不能7我若做错了,你岂非也同样错。”她的话也尖锐得像刀。
小雷的手紧握握着她碎裂的手腕,她全身都己因痛苦和恐惧而颤抖。
可是她还能勉强忍耐支持,她久已习惯忍耐痛苦和恐惧:“何况我并没有杀人,我的手还没有染上任何的人血,我母亲却是死在你父亲手上的,我亲眼看到他的刀,割断了我母亲的咽喉。”
“你亲眼看到?”
她点点头目中又充满怨毒和仇很“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
她忽然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她的脸。
这本该是一张绝顶美丽的脸,本足以令天下男人神魂颠倒。
但现在角,就像是有人在一幅绝代名画上用秃笔划下了一条墨迹。
任何人看到她这张脸,都不禁会为她悲伤惋惜。这一刀不但毁了她的容貌,也毁了她的生命。
她指着脸上的刀疤,咬着牙,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留给我的T…—也是你父亲那时我只不过才五岁有谁想得到神刀大侠’竟会对个五岁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小雷看着她的脸,紧握着的手突然放松。他忽然也有了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逼视着他,一宇宇道:“现在你是不是还想杀我?是不是还想替你父母报仇?”
小雷霍然扭过头,不忍再看她的脸他整个人都似已将崩
她却还在看着他,冷冷道“我说这些话,只不过想告诉你,雷奇蜂并不是神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伟大神圣他要杀我的母亲,也只不过是为了……”
小雷突然厉声大喝“滚出去,快滚,从此莫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又笑了嘴角的刀疤,使她的笑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你既然不敢再听我也不必再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我也会觉得恶心。”
她慢慢地转过身慢馒地走出去再也不回头来看一眼。小雷也没有看她更没有阻拦。
他只是失魂落魄般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思想和血液都似己被抽空。
火仍在燃烧。梁木已被烧断,一块燃烧着的焦木落了下来,打在他身上。
他没有。
无论多猛烈的火,总有熄灭的时候,雄伟瑰丽的山庄,已被烧成一片焦土。
所有的生命、尸骨、血腥,也都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件事是砍也砍不断,烧也烧不光的。那就是人类的感情。
恩、仇、爱、恨…。”只要世上有人类存在天,就必定有这些感情存在。愤怒、悲伤、勇气,也都是因为这些情感而生出来的。现在,火虽已熄灭他们的故事却正开始。
朝阳,艳阳。
艳阳下的桃花红如火。桃花依旧,花下的人呢?
纤纤
纤纤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纤秀柔美的脚上,血迹斑斑刺人的荆棘,尖锐的石块,使得她受尽了折磨。
但无论多么重的创伤,也远远比不上她心里的创伤痛苦。
她路狂奔到达里忘了是昼是夜.也忘了分辨路途。可是她纵然忘记这一切,也还是忘不了小雷的。她的心纵已碎成一千片,一万片,每片心上还是都有个小雷的影子。
那可爱又可恨的影予,恨比爱更深。
“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无情?”她不知道,她想知道,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个明白问个明白。
可是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昔日的海誓山盟似水柔情如今已变成心上的创伤。
昔日的花前蜜语月下拥抱如今已只剩下回亿的痛苦。
她宁可牺牲一切,来换取昔日的甜蜜欢乐哪怕是一时刻也好。
但逝去的已永不再回,她就算用头去撞墙,就算将自己整个人撞得粉碎,也无可奈何。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真正的痛苦。
这种痛苦可以一直深入到你的血液里,你的骨髓里。
春天,春晨的风还是很凉。
她身上只穿了件很单薄的衣服,赤着足,这套单薄的衣服,已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其余的她已全都留下,留下给他。现在,也许只有死,才是她唯一的解脱,但她还不想死。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热爱已变为深仇,爱得既然那么深恨得就更深。
所以她要活下去要报复。但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天地茫茫,有什么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她不想流泪,但眼泪却已一连串流下。
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在低唤她的名宇:“纤纤。”
“纤纤,纤纤…。/在花前,在月下在拥抱中,小雷总是这么样一遍又遍的呼唤着她。
在这刹那间她己忘却了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根,只要他回来,她立刻可以原谅他所有的过失立刻会投入他的怀抱里。
可是她失望了。她看见的不是小雷,是金川。
金川是才子,也是侠少。金川是个斯斯文文、彬彬有札的年轻人。
他头发总是梳得又光滑、又整齐,他衣着永远都穿得又干净、又合身。
他和小雷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他却是小雷最好的朋友。
纤纤当然认得他,她和小雷之间秘密的爱情,也只有他知道。
“难道是小雷要他来找我的T”她的心又在跳,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金川微笑如少女“来找你。”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T”
“我路都在保护着你。”
纤纤的心跳更快,只希望他告诉她,是小雷要他这么傲的。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纤纤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又问“你有没有看见他?”
金川在摇头。
6你知不知道我们….。我们已经分手?”
金川还是在摇头,纤纤的心沉下,头也垂下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忽然发现金川在看着她的脚。她足踝纤秀,柔美如玉,血迹和伤痕,只有使这双脚看来更楚楚动人。
任何男人看到这双脚,总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女人的脚好像总和某种神秘的事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她立刻想用衣襟盖住自己的脚,但就在这时.她眼睛里忽然闪动一丝恶毒的光芒:中…。我一定要让他后悔一定要报复。”
只有这种因热爱面转变成的恨才能令最善良的女人变得蛇蝎般恶毒。
金川的声音也温柔如少女“你不回家?”
纤纤又垂下头,声音凄楚“我没有家。”
“那么…。.你想到哪里去?”
纤纤的头垂得更低,她懂得怜悯和情爱也常常是分不开的,她懂得要怎么样才能令男人同情怜悯。
金川果然已将同情之色摆在脸上,长长叹息了一声,柔声道“无论以后怎么样,我至少得先陪你换件衣裳,吃顿饭去。”
有件事男人千万不可忘记女人的报复,是绝对不择手段的。
艳阳下的桃花红如火,小雷睁开眼,就看见一树火一般的桃
有个人斜倚在桃花下,一个纤长苗条的白衣人,乌云高髻,脸上蒙着层雪白的面纱。
满林红花,衬着她一身白衣如雪,莫非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