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万里飘客-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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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那副铁塔似的身子,来到柜台前,打开袋囊,里面放的竟是女人家用的东西,和大堆细石子,店堂里突然大笑起来。
老掌柜睁大了两颗黄豆大的眼珠,朝大汉死死看了眼,这才道:
“客官,小老儿店小本钱短,您可别开这个玩笑!”
大汉看到袋囊里的东西,又听到掌柜的说出这些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给怔住了……
脱下自己那件沾满泥尘的上袄,往柜台上一放,替自己抱屈不迭,道:
“人娘的,走夜路遇到鬼,咱牛通自认倒楣!”
老掌柜把那件上袄往外一推,冷冷道:
“客官,这件上袄能值多少,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刚才吃喝的,就是像这样两件破旧的上袄,也抵不了那笔帐!”
牛通听到这些话,那张满是虬髯的脸上,更是一阵阵红热起来。
老掌柜一声冷笑,又道:
“客官,这么看来,你是诚心找上小店,来填饱自己肚子的了!”
牛通听得两眼直瞪,冒起一股怒火,伸出蒲扇大的手,把老掌柜从柜台里揪了出来……替自己分辩似的哇哇叫着道:
“入娘的,咱牛通这辈子几时白吃白喝过,你老头儿把咱看作什么人啦!”
就在这时候,从墙后桌座,站起一个英姿飒然,身穿文巾儒衫,看去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来到柜台前,微微一笑,向掌柜的道:
“老掌柜,这位朋友刚才吃喝的帐,都归我算行了……”
一侧脸,向牛通又道:
“朋友!出门人难免遇到意外,你一定遇到妙手空空的小偷儿,在你身上施了手脚,把你袋囊‘掉包’换了去!”
牛通朝这个人品俊逸的年轻人多看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嗫嚅了下,才道:
“咱……咱牛通不认识你,咱吃……吃的,怎么能让你付帐?”
年轻人含笑道:
“这位大哥,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四海之内皆兄弟,区区之数算得了什么!”
牛通瞪瞪眼,轻轻“哦”了声,道:
“您是一位公子爷,咱牛通不能做您大哥!”
年轻人知道对方会错意,没有把含意纠正过来,顺着牛通口气,一笑道:
“长幼有序,哪有能与不能之理……”
一指自己桌座,又道:
“牛大哥,如果不会耽误了您时间,您我共桌小饮如何?”
牛通搔了搔后头,迟疑了下,才道:
“咱本来吃喝过后,就要离开这里‘石桥头’镇的,您……您替咱付了酒店帐,又是这份盛情,咱牛通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穿上那件上袄,他收起柜台上的绣花金莲鞋,胸兜、妇人家的内裤、细石子的那包东西,瞪眼吆呼了声:
“去你娘的!”
使劲扔去店门外,跟着那年轻人,来墙沿一张桌座坐下。
年轻人吩咐店小二添上一付怀筷,执壶在他怀里斟下酒后,问道:
“牛大哥,听您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氏?”
牛通点点头,朝这位文巾儒衫,风度翩翩的年轻书生多看了眼……
先是点点头替代了回答,接着问道:
“兄……兄弟,您贵姓哪?”
年轻书生含笑回答道:
“小弟姓‘晏’单名‘清’,从冀南来此,经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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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牛通喝了口酒……扭转脸,朝嘉宾满座的“来春园”酒店店堂环顾一匝,才喃喃道:
“晏兄弟,前面不远就是豫中许昌,您……您是来这里找朋友的?”
晏清摇摇头,道;
“不,牛大哥……小弟只是经过这里而已。”
牛通欲语还休地顿了顿,道:
“晏……晏兄弟,咱牛通叨长您几岁,多说几句话,您听了可别见怪……”
晏清一笑,道:
“牛大哥,酒中聊谈,彼此一见如故,兄弟我岂有见怪之理?”
牛通道:
“晏兄弟,这里河南一带眼前风风雨雨,没有什么好玩的,您还是赶快离开才是。”
晏清微微一皱眉,问道:
“牛大哥,此话怎讲?”
牛通本来是个破锣似的大嗓门,突然把声音抑低下来,道:
“晏兄弟,您不是游侠江湖的武林中人,当然您不会知道有关‘赤斧门’的那回事……”
晏清听到“赤斧门”三字,脸色微微一变……但,并不插嘴,听他继续说下去。
牛通话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件事上,叫恨不迭的道:
“该死的小偷儿,把咱牛通银子拿去不打紧……入他娘的,偏偏那东西也放在袋囊里,给他一起偷跑了。”
晏清见他把话题扯开,就即问道:
“牛大哥,‘赤斧门’又是怎么回事?”
牛通又朝店堂回头一瞥,悄声道:
“晏兄弟,您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不像是个坏人,也不是浪迹江湖的人,跟您说没有关系……”
语锋一顿,又道:
“咱们另外找个地方谈谈如何?”
晏清见他这副神情,似乎这里谈话有不便之处,于是接口道:
“牛大哥既然如此说,我等离开这家酒店,另外找个地方就是。”
两人从桌座长身站起,来到柜台,晏清把刚才牛通吃牛肉、馒头的钱,一起跟老掌柜算后,随同牛通走出“来春园”酒店……”
“石桥头”是处并不繁华的集镇,镇上最热闹的去处,就是刚才他们吃喝的那条横街,两人走完横街,也就已是镇郊。
两人出“石桥头”镇,走上官道,牛通倏然想到一回事上,转过脸,问道:
“晏兄弟,像您这样一位公子哥儿出门,怎么不带僮仆小厮,又不骑一头马儿代步?”
晏清含笑道:
“小弟单独一人,自由自在……缓步而行,浏览沿途景色,别有风味……”
牛通眨眨眼,想要接口问时,晏清一指前面不远处,一座苍翠浓茂的树林,又道:
“牛大哥,那边树林里看来很清静,我等进树林找个地方坐下谈谈!”
牛通听他这一说,原来想要问的话也岔开了,就即点点头,道:
“晏兄说得有理……树林里谈话,静悄悄的,谁也不会注意。”
两人进入树林,正要找个息脚所在,突然浓荫浓处传来几响嘿嘿冷笑,道:
“牛通,出‘石桥头’镇,此地是必经之路,某等恭候多时……你盗取‘金印玉符’,私出‘天关宫’,此番想要走出河南境界,先留下你六阳魁首的脑袋……”
随着这阵话声,人影闪动,出现十多个疾服劲装,手执兵器的汉子。
晏清一声轻“哦”,似乎殊感意外。
牛通扑身把晏清挡住,转脸一瞥,道;
“晏兄弟,有咱牛通在此,不必慌张,凭他们这些人,还不能把咱哥儿留下。”
刚才晏清只是一怔而已,见牛通扑身把自己护住,微微一点头,朝他多看了眼。
牛通向晏清话落,就即朝向弧形包抄而来的,十数名大汉中刚才说话的带头那个,道:
“石镇,人各有志,咱牛通不想再做‘太皓一尊’向癸的孝子贤孙,才离开‘天关宫’的……娘的皮,管你屁事?!”
石镇一对蛇眼,朝他阴阴盯看了眼……鬼声啾啾的一笑,道:
“牛通,别伤了咱们过去相处的一团和气,有什话乖乖跟咱们回去,跟掌门人说就是。”
牛通瞪直了两颗又圆又大的牛眼,大声道: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跟你们回去,受向癸那厮‘朝天灯笼’、‘五牛分尸’的毒刑?”
旁边那名汉子,磔磔冷笑道:
“牛通,此时此地,咱们同样可以将你燃起‘朝天灯笼’或者来个‘五牛分尸’……”
石镇一看眼前形势,知道再说也是多费口舌,一挥手,道:
“不必跟他耍嘴皮,咱们上去把他制下!”
众大汉见石镇这声吩咐,各个手执兵器,往牛通这边揉身扑来。
牛刚双料身腿,高过一般人的人头,就像铁塔似的一座,显然有他一身横练的功夫……
见这伙大汉,向这边包抄过来,牛通哇啦啦一声焦雷似的吼鸣,出手拔出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权作“齐眉棍”使用……
一声:
“人娘的,孙子!”
齐眉棍申一式“横扫千军”出手!
一股骇人狂飚起处,跟着响起一阵凄厉刺耳的呼叫声……三名大汉给树身扫个正着,身子弹飞而起,堕落倒地时,口鼻鲜血直涌,当堂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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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石镇看到这一幕时,身上不禁泛出一层寒意……但色厉内荏,嘿嘿冷笑道:
“牛通,你仗着一身力,将大树作兵器,到时你精力耗尽,你还不是束手就缚!”
晏清给牛通挡住后,站向后面。
这位文巾儒衫的年轻书生,看到眼前这一幕凶狠骇人,血淋淋的打斗场面,并不像牛通刚才所说,使他感到有所“慌张”。
晏清神定气闭,纵目回顾——
石镇阴沉沉说出这些话,晏清倏然眉宇微蹙,脸色凝重。
牛通没有理会到石镇所说的那些话上,挥舞手上碗口粗的大树……树身过处,劲风呼呼。
石镇突然一挥手,向众大汉作了暗示。
这些人正揉身扑向牛通,看到石镇此一暗示,不进反退,退向后面。
牛通双手挥舞大树,劲风激荡,威势慑人……
发现“赤斧门”中这些爪牙,各个往后退去,不由给愣了下……手上的劲势,也自然地松弛了些。
石镇突然一声暴叱:
“喂‘暗青子’!”
石镇这响声落,往后退去的那些大汉,各个转身使出自己惯用的独门暗器……
就在这刹那间,漫天花雨,蜂蝗点点——金钱镖、瓦面镖、响铃镖、飞蝗石、没羽箭、神箭、丧门钉、白虎钉、林林总总各式暗器,向牛通和晏清这边打来。
牛通心头一震,破口大骂道:
“人娘的,你们这些猪生狗养的龟孙王八……下三流的,才会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嘴里在骂,两手挥舞的这棵大树,跟着劲风疾起……就像十百棵大树,缭绕在四围。
牛通生怕后面的晏清,遭暗器所伤,一面挥舞大树,一面大声道:
“晏兄弟,小心他们暗器!”
晏清并未回话接上……
剑眉微转,双目熠熠如电,朝向弧形转之,石镇的那伙人游转看来……似乎已有了一项准备。
眼前,牛通使用这棵重逾数百斤的大树作兵器,挡住漫天飞射的暗器,不需要半个时辰,即使不是丧命暗器,但自己也会活活累死。
石镇站在一棵合抱的大树荫下,指挥“赤斧门”中喽罗爪牙,要把牛通置于死地,从他身上取回“天关宫”的“金印玉符”。
突然一响“嘶……”的声音起,在石镇脑袋上面,浓密的树荫里,水龙似的一条“雨箭”,电射而下。
眼前石镇聚精会神,目标在前面的牛通身上,没有注意到树荫中,射下一条“雨箭”。
哦,有点不对劲!
石镇发现肩头,襟领处,一阵凉飕飕,湿漉漉的感觉!
接着,闻着一股腥臭骚味,心头不由一愕,一惊,抬头往上面看去。
就在石镇头顶上方,一根树荫枝干上,出现一个身材瘦小,身穿长袍的老头儿……老头儿一手攀着另一根枝干,一手拉上裤腰,往裤带塞去。
石镇抬起脸往上面看来,老头儿冲着他咧嘴一笑,道:
“刚才‘便急’方便一下,可惊动你啦!”
石镇这一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树荫枝干上那老头儿,拉尿不找地方,臭尿浇了自己一身!
一股无名火起,石镇戟指树荫处,大声道:
“你这个老王八蛋,老家伙,活不耐烦想找死!”
老头儿把裤腰塞进裤带后,一抖颔下几根疏疏朗朗山羊胡髯,道:
“石镇,咱们长话短说!你要那浑小子的性命,还是想找回‘天关宫’的‘金印玉符’?”
石镇听到这些话,心头暗暗一沉——
此藏身大树树荫的老头儿,不是等闲之辈,显然是有所目的而来!
两眼一瞪,石镇狠狠问道:
“老头儿,你是谁?”
老头儿从腰袋取出一块,有尺来见方,上面写下数行字,中央盖上珠砂红印的白布巾,用手一扬,又是咧嘴一笑,道:
“那浑小子袋囊里藏着的‘金印玉符’,偷天换日到咱老头儿手中,你说!咱老头儿是谁?”
石镇听得心头暗暗一怔,当他心念闪转之际,倏然想了起来——
不错,当今武林中,有这样一号人物!
一指树荫老头儿,道:
“你——你是‘妙手乾坤’卜凡?”
“妙手乾坤”卜凡,一抚山羊短胡,道:
“不错,老夫正是妙手空空的老偷儿卜凡,凭你‘赤斧门’中这样一个贼子贼孙,居然还有这份眼力认出咱老偷儿,还真不容易呢!”
石镇给入木三分骂得混身不是味道,但眼前已经知道对方身份,同时那面出入“天关宫”的“金印玉符”,还在他手里……
捺下满肚子怒火,石镇道:
“老偷儿,‘天关宫’的‘金印玉符’,并非值钱的东西,在你手里没有半点用处,不如给石某带回,以后让掌门人向你当面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