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孤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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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隙中眺望着前面那座绵亘宽广的庄院,屈归灵不禁幽幽沉沉地道:“这地方真叫险恶,叶兄,你以前来过此地几多次?”
叶潜龙垂着双眉道:
“前后来过三次,都不曾久留,只打个转就走了。”
屈归灵低声道:“在你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曾否查觉此地环境地形皆极特殊,要想对他们施以打击,颇有困难?”
叶潜龙道:“老实说,前几次来,全是为了公事,交待过后抽腿便走,做梦也不曾料到有一天会与他们反脸成仇;那时的心情和现在的心情根本无法作比,当初谁又会去考虑这里的环境地形或是攻袭问题?直到如今,才体悟出这个鬼地方竟然恁般邪门!”
斜倚在一块黑石上的何如霞不由撇撇唇角,略带揶揄地道:“叶叔,这里只有你曾经来过,事前却没有一言半语对此地情况的描述,等到了地头,始发觉行动棘手,你这反应,未免稍嫌迟钝了点。”
叶潜龙瞪着眼道:“我从前来‘黑岩半岛’,是以同行同道的身份来,被他们奉若上宾,当然觉得事事妥贴,样样顺心,看哪里都不觉扎眼,现在却是以敌对立场来砸人家老窝,自则处处都显得碍事;你别只顾说风凉话,如霞,再怎么论,我的经验总要比你来得多!”
微微一笑,何如霞道:“叶叔,我向来不习惯掩饰心中的想法,实话实讲,你可别生气呀!”
叶潜龙闷闷地道:“我有什么气好生?你少尖嘴利舌的拨弄人,就算阿弥陀佛了。”
说到这儿,他又转向屈归灵问:“屈大哥,场面就是这么一个场面,无论形势怎么恶劣,干还是要干,你说呢?”
屈归灵颔首道:“不错,只等天黑下来,就动他们的手!”
叶潜龙像想起了什么,从左边的贴腰囊袋里摸出三付夹肉烧饼来,一人分了一付,烧饼放久了,不但冷硬,尚透着干涩,何如霞咬上一口,已不禁皱眉,表现得兴味缺缺。
屈归灵倒是吃得十分带劲,他望着何家二小姐,一番好意地道:“二姑娘,你还是多少吃点的好,这一餐下了肚,就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吃着第二顿了,夜来行动,最耗体力,肠胃里不打底是撑不住的。”
何如霞顺手将夹肉烧饼丢到地下,双眼瞅着乌沉沉的天空,冷冷淡淡地道:“这种又干又冷的东西,我吃不下,不过请你放心,即使我不打底,仍然有力气应付状况,误不了你和叶叔的事!”
屈归灵一笑无言,叶潜龙赶紧投来歉意的一瞥,神色间带三分无可奈何的懊恼!
就在屈归灵刚刚吞下最后一口烧饼的时候,忽然把视线投向左侧那片嵯峨横竖的礁石方向,形态也立刻有了警惕的反应,叶潜龙似是也察觉有什么不对,连忙把剑下的一小块残饼塞进嘴里,并朝屈归灵打了个手式。
何如霞顿时紧张起来,她连忙伏身石下,低促地问道:“叶叔,你们可是发现了哪儿不对劲?”
“嘘”了一声,叶潜龙压着嗓门道:
“有人向咱们这边过来了,你没听见还带着喘声?”
嘴唇一撅,何如霞不高兴地道:“我要是听到了,还会问你?”
于是,那吁吁的喘息声便越来越接近了,照音浪与那人行动间拖泥带水的传声推测,对方似乎显得极为慌张、极为恐惧,光景像是正在急不择路的狼狈逃生……
脸孔隐在岩石之后,叶潜龙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窥探动静,屈归灵则好整以暇的贴靠着一条石脊不动,忽然,叶潜龙小声说话了:“是有个人往这边跑了过来,身形闪闪躲躲的,还不时向后面张望,像是被鬼追着一样……唔,那家伙约模带着伤,咦?竟是个女人!”
女人?屈归灵迅速转到叶潜龙背后,顺着他的肩头看出去,礁石参差间,果其不然有个女人踉踉跄跄,几乎是连滚带跌地奔向这边,屈归灵再一细瞧,却忍不住笑了,不错,那是个女人,还是个他认识的女人!
“水鹫”沈鹰艳。
俗语儿有时也真说得准而有趣,人生何处不相逢,可不是么?
叶潜龙迷惑地道:“你笑什么,屈大哥?”
屈归灵悄悄地道:“我认得这个女人,叶兄,她叫沈鹰艳。”
叶潜龙摇摇头,表示不曾听闻,他接着道:“可要帮她一把?”
屈归灵笑道:“帮她一把亦无不可,我想,这对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们静静地等候着,片刻之后,沈鹰艳已经奔至近前,她仓惶四顾,跃身蹿过石坳子旁的两截礁岩缺口,却冷不防被屈归灵伸手扯落下来,一声骇叫尚未及出口,屈归灵已把这婆娘的嘴巴捂上!
心胆俱裂的沈鹰艳方待奋力挣扎,目光瞥处,竟是屈归灵那张含笑俯视的面庞——虽然布满风霜,却绝对流露着善意的面庞!
惊惶的表情立即消失,双眸中的悸惧也马上化为无比的喜悦,沈鹰艳形色间的变幻,刹那里便是两个极致,她拍拍屈归灵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表示她已领悟这番善意,不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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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第十五章黑岩风云起如飚
屈归灵才一松手,沈鹰艳已一骨碌从地下跳起,她喘着气,又惊又喜地颤着声问:“真是我命不该绝啊,屈归灵,你却怎么会鬼差神使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这里?”
屈归灵笑道:“从我带着何如霜何姑娘的信件,送达‘海口集’‘千帆帮’的总堂口开始,这就是一个脉络相传的完整故事了,沈鹰艳,你是聪明人,莫非想不出来?”
沈鹰艳略一寻思,已自了悟:“这么说来,你是帮着何起涛那一伙,来踹老魏垛子窑的?”
屈归灵坦白地道:“不错,就是这么回事。”
连连摇头,沈鹰艳不以为然地道:“屈归灵啊,就算你艺高人胆大,也不作兴这般自寻死路,姓魏的是何等人物?他手下又有多少死士骁将?单凭你一个——不,三个人,居然便待砸人家的老窝、抄人家的底?你们乃是闭着眼跳火坑,通通嫌命长啦?”
一旁,何如霞冷冷地道:“你是谁?红口白牙净说些泄气话,自己窝囊,可不该把别人也一道看遍了!”
怔了怔,沈鹰艳却硬生生憋住了这口气,反而陪着笑道:“对不起,这位姑娘是——?”
屈归灵赶忙打着圆场道:“这是‘千帆帮’何帮主的二千金,何如霞何姑娘。”
沈鹰艳微微一福,尽管心里不是滋味,脸上的笑容可一点也不淡:“原来是二小姐,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当着二小姐的面前胡言乱语,惹得二小姐不痛快,这全是我的罪过,还望二小姐大人大量,莫要见怪才是……”
何如霞僵着脸没有答腔,倒是叶潜龙看不过去,极为少有的主动搭上话来:“沈姑娘好说,我是叶潜龙——”
沈鹰艳“啊”了一声,做出一副“如雷贯耳”的夸张表情,立刻又见了礼:“叶总巡行,想不到在这儿会遇上你,可真是久仰啦……”
叶潜龙放低了声调道:“沈姑娘,看你模样,似是不怎么妥贴,好像正在逃避什么?”
沈鹰艳犹有余悸的朝方才过来的方向看了看,身子本能的抖索了一下:“总巡行,实不相瞒,我如今和一头丧家之犬差不多少,‘铁桨旗’的追兵说来就来,一旦吃他们拿住,就不将我尸分八块,也必定剥皮抽筋,我可得尽早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屈归灵平静地道:“别慌,至少到目前,还不见追兵的影子,你无妨先歇会儿,喘口气,我们还有点小事想麻烦你指引指引,在此期间万一有人摸上来,我们也负责替你退敌就是!”
拍着自己胸口,沈鹰艳有些心惊胆颤地道:“恁是恨不能插翅飞走,冲着你姓屈的亦不得不留下来,算一算,我对你亏欠不少,我说屈归灵,‘双叉渡’河上那一码事,你可怪不得我,我是被那干杀千刀逼着干的……”
屈归灵笑笑,道:“你待保命图活,也说不得了,但第二次的解药,份量该已足够我祛毒延寿了吧?”
沈鹰艳干笑着道:“别挖苦人了,姓屈的,要是第二次我仍在骗你,你还活得到如今?”
顿了顿,她望一眼旁边神色冷郁的何如霞,声音极轻极轻地道:“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屈归灵,大约你们在看过那封信以后全清楚了?”
屈归灵点头:“里外里,都是魏长风一个人作的孽!”
沈鹰艳叹口气,愁眉苦脸地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敢将狙杀你的因由据实相告的苦衷了吧?
魏长风的虎威我招惹不起,谁泄了他的密,谁就非倒霉不可,我一个江湖女混子,再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他那么大的势力,人待朝下活,就不得不为自己设想……“
屈归灵似笑非笑地道:“但到头来你也不曾落得两面光滑,危中行他们照样要收拾你!”
沈鹰艳的眼皮子蓦地往上抽,她恨恨地道:“‘双叉渡’的河面上,你是跑了,我却朝哪里逃去?他们把我押回‘黑岩半岛’这鬼地方,三不管先囚起来,好几天不问不闻,我正担心姓魏的会如何处置我,前天夜里才从守卫的嘴里套出消息来。原来整个事情已经掀开了,大麻烦跟着就到,姓魏的连日加夜忙着召集属下,广邀帮手,商议应对之策,一时顾不得整治我,我听到消息,可是惊喜交集,再三思忖之下,决定趁此难得良机,冒险破牢逃走……”
屈归灵道:“看样子,你是成功啦?”
摊摊手,沈鹰艳道:“我是假装得了‘绞肠痧’,在石牢中又叫又滚,引诱守卫入门探视,才借机做了他们手脚,这一阵,约模已被他们同伙发现了。”
屈归灵知道沈鹰艳内心的那种压迫感,也明白她急于离去的焦灼欲念,于是,他很简单的发出他想问的几个问题:“沈鹰艳,有关‘黑岩半岛’‘铁桨旗’内部的布置情形,我们还不大清楚,有些事,尚得烦你就你所知,给我们点拨点拨——魏长风如今人在何处?他都邀请了外面哪些帮手,以及,他们总堂口的防卫实力、分布状况如何?”
沈鹰艳苦笑过:“你别对我有太大的希望,屈归灵,我和你一样,那些人早已不把我当伙伴看了,从‘双叉渡’被押回来,我就是囚犯一个,还能得到什么机密消息?”
屈归灵皱着眉道:“莫不成你一点情况都不知道?”
思索了片刻,沈鹰艳迟疑着道:“当然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所知实在有限,而且是否必定可靠也不敢说,屈归灵,我照我听过的讲出来,准确性如何,就要你自己判断了……
魏长风像是有时在他堂口里,有时外出,什么辰光人在何处,除了他身边几个心腹,谁都拿不准,至于外头他邀请了哪些帮手,我只零零碎碎听守卫的人提起几个名号,好像有‘赤瞳子’柴宣、‘摘瓢’熊光渭、筏帮的什么四判、‘贯月俄’方化,和‘阴阳无常’一干人,其余还有些什么角色,我就不晓得了。“
屈归灵道:“你提供的消息对我们尚有帮助,沈鹰艳,接着说下去!”
沈鹰艳细细回想着,缓慢地道:“至于‘铁桨旗’本身的实力如何,以及内部的布署情形,我所知道的一点资料,恐怕就太没有价值了;被关的那几天里,一共出来放风三次,只看到他们巡逻的密度增加,明桩暗卡也按插了不少,但哪儿有什么人指挥、何处有些什么机关埋伏、他们的好手又是怎么个搭配法,可就完全搞不清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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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一直也在注意聆听的叶潜龙,不觉大感失望——沈鹰艳所能提供的敌情,委实用途不大,除了多指出几个外来的助拳者,其余的说了等于没有说,他深深吸了口气,插进来道:“沈姑娘,你仅能告诉我们这些?”
沈鹰艳十分抱歉地道:“总巡行,很对不住,这已经是我全部所知,我人在‘铁桨旗’的老窑里,不过一个囚犯,何能指望他们对我推心置腹?能活到今天不被他们宰掉,已算是烧了高香!”
叶潜龙咧着嘴道:“不管怎么说,沈姑娘,我们还是谢谢你了。”
沈鹰艳目注屈归灵,神情有些儿央告:“如果没有别的事,屈归灵,我想——”
屈归灵道:“请便,一路小心,可不要又着了道!”
沈鹰艳带几分窘迫地道:“说真话,这个时候我撒鸭子一走,未免有点临难苟免、贪生怕死的味道,但,唉,我实在惹不起姓魏的与他那一干凶神恶煞,能闪着还是远闪为妙,屈归灵,你好歹得曲涵着……”
屈归灵笑了:“你有这份心,我已很感激了,你走吧,沈鹰艳,我不会怪你的,这本就不关你的事,再则,你和‘千帆帮’之间,也没有这种卖命的交情,人各有志,人各有路,恕我不送了。”
沈鹰艳想开口说什么,嘴唇蠕动,却欲言又止,于是,她低下头,转身而去。
望着沈鹰艳迅速消失于礁岩间的背影,何如霞微带不屑的撇撇唇角:“这个姓沈的女人,不但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