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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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仙不由大吃了一惊,后退了几步,一竖蛾眉道:“这……是真的?什……什么时候?怎么……”
青萍红着脸小声道:“老天!小姐你可小声点,这事可没准,不过老张是这么说给我听的,还关照我不许对外人说……我一听就是气不过……老爷这么作可真不对……”
蝶仙闻言不由一阵心酸,连眼泪也流出来了,强自咬着上唇道:“老张看见……老爷把小少爷丢到哪去了没有?”
青萍皱眉道:“那他倒没说,只说后来天快亮了老爷才回来,衣服也破了,而且摔得鼻青眼肿的,看样子像是爬了山似的!”
蝶仙听完半天没有作声。
她忽然想到父亲这两天果然是鼻青眼肿的,而且和自己谈话情形,也大异往常。
想到此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忖:“爸爸!你这样做也未免太心狠了……这孩子虽然生于不雅,但到底他是女儿的骨肉……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就把他给丢了……”
想着不由扑到床上,一时连气带悲,竟自嘤然而泣,青萍在一旁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急得直扭着手中的小汗巾。
蝶仙哭了好一会子,愈哭愈伤心,她想到了那天晚上,父亲突然的闯进房中,说是给自己盖被子……如今想起来,定是一件阴谋……
想到此,她一切都明白了,其实她不恨她爸爸,只觉得自己无脸再在这家中处下去了……
她扒在床上哭着,脑子却在不停地转着,她想那孩子会被爸爸丢到哪里去了呢?
想到此,她就像被好几百支钢针一并刺入,竟再也容忍不住,只见她突然止住了泪,翻身下地,对着一旁青萍道:“这附近只有莫干山,老爷一定是把他丢到莫干山上去了……我去找他去……”
“这可怜的孩子……恐怕早……”青萍不由一怔道:“小姐!我陪你去……我去找灯笼!”
蝶仙没有说话。青萍惊慌出门而去,蝶仙忙将长剑系好背后,现在她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只见她莲足轻点,已似乳燕穿林也似地穿窗而出,轻飘飘的落在了院中,娇躯再扭,已飞纵上了围墙,她依然是身手不减昔日。
午夜里,她那娇小的身材,就像星丸跳掷也似的,倏起倏落,不到一个更次,她已扑到了莫干山下。
仰目山上,黑漆漆一片,夜风震瑟着山上的树木,发出唰唰的响声,不时尚传来三两声兽吼。
她忽然觉得有些怕了,然而当她想到那可怜的孩子,不由得胆力陡然大增。
远处山腰上,明灭着几盏灯火,那是大修院的尼姑们尚在作晚课,村墟夜舀复于疏钟相间,好美的境地!可是蝶仙忧心如火,哪还有心情去欣赏这些?
蝶仙展开了一身轻功,就像是一只夜鸟,飞扑上了莫干山,倏起倏落,一刹那已扑近了山腰。
“这孩子会被抛弃到何处去了呢?……”
忽然她心中一动,暗念道:“那雷鸣子就在这山上,也许他已把那孩子救下来了,我不如到那里去找找看……”
想着,雷鸣子那张丑陋的面容又上了眼帘,令她大感烦躁,雷鸣子在她心中,实在是早已种下了恶感,她实在没有办法,能使自己对他略为宽宥,她不禁又感到有些犹豫不决了。
因为现在天太晚了,如果那婴儿确实已为雷鸣子救去,自己尚可仗理前去问他讨回,假使那孩子根本就不曾为他所救,自己这么贸然找到。这个怪物万一再旧恶重为,那可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飞了。
想到此,蝶仙不由打了个冷战……心想这事情千万莽撞不得。
于是她先就在附近找了一转,山上大草那么深,可怜的蝶仙,她就像失了魂似的,找遍了全山的每一个角落,当她含泪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子,倚在石边时,天已经亮了,太阳从地平面一跃而出,殷红的阳光,照射在这姑娘可爱的脸盘儿上,她已是红泪阑干了!
由这片乱石林中,正可上望着那幽林的深处,蝶仙想着:“那个老怪物,就住在那林子里……等一会我还是偷偷去看看……”
忽然一阵歌声,划破了静穆的气氛,由那片林中传出,歌声乍听起来,就像杀猪也似的,但却有一种威武的豪气。蝶仙不由吃了一惊!
忙即站起身藏向石后,那豪迈的歌声方一小停,却传出了一串甜蜜的婴儿笑声。
蝶仙差一点叫出了声,因为那笑声正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怎能令她不大吃一惊!
跟着眼前出现了一幅怪异的图画,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因为她看见由小林中踱出一只又高又壮的大羚羊,但在羚羊的背上,却坐着一老一小。
那丑陋的雷鸣子仅盘坐坐在羊背上,一任那羚羊起伏的行着,却好像是粘在了它背上似的。
而最奇怪的是,自己那个宝贝儿子,竟双手搂在老人前颈项下,一面笑着叫着,那姿态像是欢喜已极,雷鸣子摇晃着斗大的头,那雄壮的歌声,就从他喉中发出,震得山摇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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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仙不禁蓦然一阵无名伤心,一招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剑,纤腰一拧,已纵身而出。
那只羚羊正行其间,陡然见状,不由吓得猛一抬前腿,人立而起,吓得背上的雷鸣子“哟!”了一声,骂道:“畜牲!你敢捣鬼,吓了我的儿子,我不活劈了你……”
忽然他张大了嘴,眼睛也直了,猛然由羊背上飘身而下,口中抖声道:“……你……姑娘……”
蝶仙冷笑一声道:“老怪物,你害得我还不够……难道……”
雷鸣子苦脸道:“姑娘……你说的是什么?我何尝……”
蝶仙不待他说完话,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孩子是你救的,但是你却不配收养他,我恨你一辈子,决不容许你和孩子接近!”
说着一纵身已至老人身边,伸手就去抱那孩子,但出乎意料之外,那小东西却是双手死抱着老人不放,蝶仙拉了两下没拉动,禁不住一阵伤心,竟自流下了泪,她泣诉道:“小冤家!你不要妈妈了么?……”
孩子只是张嘴大笑着,雷鸣子不由叹了口气道:“姑娘……”
蝶仙猛然一跺莲足道:“罢了!”
说完猛然翻身就走,才一转身,又听见那孩子尖锐的哭声,她的心竟同刀扎了似的,正在此时,眼前黑影一闪,雷鸣子竟又落在自己眼前。
蝶仙蛾眉一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雷鸣子忽然流下了两滴泪,凄然感伤道:“姑娘!为了孩子……你也留下吧……”
蝶仙哼了一声道:“你是做梦……”
雷鸣子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我知道你此时已恨我入骨……我何敢再存非份之想,上次的罪恶,非但姑娘饮耻一生,即使老朽我,又何尝不怀恨终身……”
蝶仙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然道:“那你又为什么叫我留下呢?”
雷鸣子不由落下两滴老泪,单手拍了一下怀中的婴儿道:“只请姑娘,凡事都为着孩子想一想……姑娘!你忍心离开撒下你的亲生骨肉不管么?”
蝶仙闻言就似被一根尖针刺入内心似的,她以那双泪眼看了孩子一眼,他那黑如墨也似的肌肤,在母亲眼中并不觉得如何丑陋,忽然她想到自己为这孩子所受的苦……如今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他,何能甘心?凑巧那小鬼也正用着那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撇嘴作欲哭又止状,蝶仙不由心一酸泣道:“你不是会照顾他么?……”
雷鸣子悲声道:“姑娘!你忍心这孩子自幼就失去母爱么?……何况老朽我已到了风烛残年,万一哪一天死了,这孩子后依何人?……”
蝶仙闻言心中不由一软,但她是一个非常灵俐的女孩,闻言后心中虽为所动,但实在是放心孩子不下,假使自己即使领走了这孩子,又能何处去呢?
“难道还能回家么?不回家,江湖上我孤身一女,又如何抚养这孩子呢?……人家要问起来,我怎么说呢?”如此这么多方面一想,她不由当真动了心。
但如此并不是说她对雷鸣子生了好感,在她的心目中,她今生今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暴风雨的一夜,那一夜带给了自己一生的追恨悲伤,可以说坏了自己的一生,那么赐给她这一切的人,她又如何能忘记?如何会赐予那人以谅解?
想到此,她不由冷冷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矮小老人,点了点头道:“好!我留下来……”
雷鸣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闻言后咧开大口喜道:“姑娘……你肯留下来?……天啊!”
他差一点又要跳起来了,但蝶仙淡然又接道:“可是,我却有两个条件,你必需答应我,我才肯留居于此。”
雷鸣子点头道:“姑娘你说吧!”
蝶仙冷冷的道:“第一我虽住在此,但却永不和你同居一室,须另外在对山峰上为我建一石室,让我独居。”
雷鸣子叹了一口气道:“姑娘那么作……唉!依你就是。”
蝶仙遂冷漠的道:“老实说,我已恨你入骨,我希望永远不要看见你,以后每隔三日我自会来此看我的孩子……”
雷鸣子不由落下两行老泪,苦笑道:“这样很好……如有何事,我可就近照顾姑娘你。”
蝶仙不由冷笑一声道:“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求你。以后除了我来此看孩子时,我不愿再看见你,希望你也不要去找我……”
雷鸣子点了点头,蝶仙遂道:“似如此,孩子大了,你我都不许干涉他的自由,一任他自定去留。”
雷鸣子听完连连点头,忽然他仰脸想了一会道:“对山有一三元峰,峰上曾有我数年以前建筑的一座石室,姑娘有意,不妨就住于那石室内……”
蝶仙闻言没有说话,雷鸣子遂就前行导路,窜行如飞,蝶仙尾随其后,半个时辰后,已至另外一峰,乍看起来风景似尚较原山为佳。
在丛林深处,果然发现了两间颇为宽敞的石室,石质鲜明,光线也较雷鸣子现居处通畅明亮得多了,蝶仙知道他所以选择那幽暗深谷,是因为要练那七情神功的关系,不过如今他已练不成了。
雷鸣子送至室口,只道了声:“室中各物俱全,姑娘善自珍重……”
说着叹了口气,抱着那婴儿,纵跃如飞而去,蝶仙待其走后,黯然地踏进石室之内,但见内室甚大,前室有石几石凳,尚有一方大蒲团,可供夙日参习功力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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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室仅有石榻一方,她实在太累了,也且脑子里太乱了,这几天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令她自己也无法来处置,只好任作是命吧!
现在她再也不顾意去多想了,一切都随诸于命运的安排吧!
就这么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倒在了石床之上,眼泪独自淌个不停,她实在太累了!
流出的泪被风给吹干了……渐渐她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满室红光,敢情太阳又已经垂在山边了,裘蝶仙忙翻身坐起,出乎意料之外,床前却堆满了东西,有被褥以及食用餐具,还有一些常用的琐碎物件,堆了高高的一大摊。
她猜到那是雷鸣子送来的,也就乐意的收下了,这两间石屋子,经她细心一布置,却焕然一新,石室后有小泉,取用极便。
忽然她发现石桌上有一竹篓,开视之,内中竟是装置着一篓饭菜,同时腹内一阵饥饿,正想取出食用,猛然她摇了摇头,将菜篓放下,暗忖:“既然你这么恨他,却还为何再吃他送来的食物?你难道就不会自己做么?”
想着她赌气将那提篓推至一旁,然而转念一想,她又把篓子提回来了。
人生本就是那么微妙的,有许多人,也许只受了对方些许恩惠,就感到内愧十分,即所谓受人桃李,报之以琼浆,但他们会对某些人的恩惠视为当然的,而毫无愧疚地领受对方的奉献。相反地,有些人轻易不肯以小惠示人,但有时候,他们会自甘情愿的去服侍一个人,任劳任怨而不计任何报酬,正因为各人都有不同的心理,所以我们不能一概论之。
就拿眼前的雷鸣子和蝶仙来说,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在雷鸣子来说,以他身份、武功,武林中谁不敬畏三分,差不多的人,即使令他看上一眼,他也会认为不肖,然而却死心塌天地敬服着蝶仙。
他曾对天发过誓,愿终生为蝶仙的奴仆,如果蝶仙想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顾虑地授首而上,因为他心目中,以为能多为蝶仙作一件事,似乎无形中减少了对她往日的一分罪恶,所以他是那么的心安理得地自然去侍候着蝶仙。
而在蝶仙本人来说,因她受害于雷鸣子太深,雷鸣子几乎坏了她整个的一生,令自己几乎无颜作人,所以她眼中看来雷鸣子对自己的任何恩惠,都是理所当然的,并不会使自己少有不安。
因此她想到这里,即取过了饭篓,取出食物饱吃了一顿,将篓子置于室外门边。
从此,这可怜的姑娘,就开始过着这种漫长寂寞的生活,每晚她只需将饭篮子放于室口,第二天往取,内中定必重新装满了新的熟食,足够她一日之量。
她也按照规定,每三日到对峰一次,至时老人定必欣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