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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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有人叫道:“裴淳,你当真赶来啦!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话声清脆,却是女子口音。裴淳冒出冷汗,心想怎的这么倒霉,竟被杨岚见到。
转眼望去,一个全身紫色的美貌少女笑嘻嘻走来,又道:“你打什么地方来的?”
裴淳苦笑一下,反问道:“令师兄在不在?”
杨岚小嘴一撅,道:“难道跟我说话就不行么?好!你自家找他去,我不告诉你。”
裴淳只好一味苦笑,眼看她转身离开,心想这样也好,免得被她盘问不休,而自己却实在没有这种心情与她敷衍。但杨岚只走了几步,便又回心转意,走回他身边,道:“你很难过是不是?我请你喝酒吧!”
裴淳啼笑皆非地瞅住她,却发觉她这话很认真,并非开玩笑,不禁一惊,正要推辞,杨岚已拉住他一只手,向街外走去。
他自然不愿意在大街上跟一个少女拉拉扯扯,只好屈服,道:“好!我跟你走。”
不久,他们走上一家酒楼,在二楼捡了一副近窗临街的座头,杨岚点了七八道莱,又打了三斤黄酒。
酒菜上时,杨岚嫌酒杯太小,着堂官换了两只大杯,都斟满了,举杯道:“先干一杯。”
裴淳吃一惊道:“你这么能喝吗?怪不得一叫就是三斤之多。”
他硬住头皮举起酒杯,跟她干了。他们如此豪饮法,使得楼上数十食客都投以惊讶的眼光。尤其是杨岚全身上下皆紫,甚是美貌,更加惹人注意。
杨岚连接与他干了三杯,顿时颊染桃花,配颜可掬,又好看又可笑。
她大声嚷道:“裴淳,再来三杯,我现在才知道酒是这么好喝,纵有千愁亦可解得,哈!哈……”
客人们见到她的醉态,都窃笑私语。裴淳窘得什么似的,忽然酒力上涌,也纵声大笑道:“说得好,纵有千愁也可以解得,干杯!”
他们大声说笑,大口干杯,霎时已喝完三斤。杨岚一面叫酒,一面向裴淳说道:“你可知道她嫁给谁?哈!哈!就是黄达,长得又老又丑,真是我见欲呕,可措一朵鲜花竞插在牛粪上。”
裴淳身躯一震,眼眶中涌出泪水,心想薛飞光如此美貌活泼而又千伶百俐之人,竞嫁给一个老丑的丈夫,如此度过一生,岂不可悲?
杨岚又大声笑道:“哈!哈!你也有伤心的一日,真是可笑。”
裴淳眼睛一瞪,怒道:“有什么可笑,你这个心肠毒辣的女子,可恨极了。”
杨岚气哼哼地伸手打他一个耳光,清脆响亮,骂道:“你敢骂,再骂一次定要取你性命。”
四下的客人简直在看戏了,人人都忘了进食,不住指指手划脚喧笑不已。
杨岚转眼四顾,怒道:“酒为什么还不打上来?”
堂倌见他们已醉,装没听见,都躲开了。杨岚又大声叫喊,客人们都哄笑起来。
她顿时大为动怒,起身走到最近的一张桌了,有四个客人都带笑仰头望她。她冷冷道:“你们笑什么?”突然出手,连珠般响了四声,敢情这四人脸上都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但见这四人半边脸又红又肿,伤得不轻,都疼得哇哇大叫。原来杨岚乃是练过上乘武功之女,手劲自然不比寻常之人。
她刚才掴了裴淳一个耳光,裴淳因武功深湛精妙,当然没事。这四个客人如何能与他相比,一巴掌下来便疼得叫爹叫娘。
她这一出手打人,四下哗声顿起。杨岚更是忿怒,随手拿起一个圆形小碟,暗运内劲一甩,这个小圆碟迅急旋转着平平飞出,发出呜呜之声。
小圆碟向丈许外一个客人颈上疾射,劲道十足,若是碰在脖子上,准能招那人头颅切下。
说时迟,那时快,裴淳一纵身已落在那客人身边,一手抓住桌子往上一提,桌面迎着圆碟来临。那桌上许多酒菜碗筷等物乒乒乓乓跌了一地。
那只圆碟平平射中桌面,咋的一声,竞深深嵌入坚硬的厚木板上。
楼上的客人们都瞧见了,无不在心中叫一声:“我的妈呀,这小娘儿们好厉害。”
谁也想得到这个圆碟连坚硬木板也插得人去,碰上人的身体自然更不必说了。
因此人人大惊失色,先后起身开溜,霎时间已溜个干净,整座楼上只有她和裴淳两人。
裴淳叹口气,道:“杨姑娘,我们也走吧!”
杨岚发狠道:“我不走,还没喝够呢!”
裴淳道:“我们找别一处去喝,这儿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呢!”
杨岚道:“好吧!你一定要陪我喝一百斤才行。”
醉语中由裴淳扶着下楼,他向柜上望去,大声问道:“要赔多少银子?”
那掌柜陪笑道:“通通算在内就算五十两吧!”
裴淳探手入囊,不觉一怔,原来囊中只有十余两,离五十两之数尚远。他的手拔不出来,那掌柜的面色就顿时沉下来。
正当这极尴尬之时,一个人大步走到柜边,向那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的便立时换上笑脸,道:“大爷请吧,这一点儿小意思不要提啦!”
裴淳却认出那人,叫道:“易大哥几时来到此处的?”他说话之时,连自己也嗅到强烈刺鼻的酒臭。
那人回过头来,腮下一部大胡子,正是穷家帮高手易通理。他道:“在下刚到,想不到恰好碰上了少侠。”
他跟他们走到街上,裴淳正想动问淳于靖的下落,杨岚却怒喝道:“走!走!谁要你跟着我们?”
易通理立刻道:“那么小人告辞了。”转身扬长自去。
裴淳满腔酒意,头脑微微迷糊,对此也不甚在意,扶着杨岚顺大街走去。不久,他们又踏上另一家酒楼上。
这一次他们轰饮笑闹都无人骚扰,四下的客人们最多份伤投以好奇的一瞥,便又赶紧把视线移开。
他们实在喝了不少,都醉醺醺地胡乱说话。杨岚向他哈哈笑道:“裴淳,我很对不起你。”
裴淳睁大双眼,道:“什么事对不起我?”
杨风道:“我心中很爱你,所以应该嫁给你,让你忘记薛飞光和云秋心她们。”
裴淳道:“这如何算得是对不起我的事情?哈!哈!妙极了,你嫁给我吧!”
杨岚伸手给他一个耳光,怒道:“胡说,谁要嫁给你来?”
裴淳发楞道:“这不是你说的么?那就一定是我喝醉了,自己以为听到你这么说。”
四下的客人们都听见这番对话,有些人到底忍不住失声而笑。
杨岚也笑得花枝乱颤,要知他们内功精深,虽然酒量很差,可是方醉即醒,比常人快十倍也不止。这是因为他们发散酒力特别快之故。是以他们始终是在半醉半醒之间。
她笑了好久,才道:“不,是我说要嫁给你的,可是这正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因为后来我已爱上别人,所以现在不能嫁给你,不能帮你忘掉她们。”
裴淳苦笑道:“不要紧,横竖又不是你第一个不嫁给我。”
“你爱上了谁?”
杨岚道:“你猜猜看,当然是你认识的。”
裴淳道:“是朴日升?”
她摇摇头,裴淳又问道:“是我淳于大哥?”
她又摇摇头,裴淳叼一声,道:“好了,我竟忘掉你的师兄神木秀土郭隐农。”
杨岚道:“都不对,他现下正与金笛书生彭逸两人拼命借酒消愁,听说已剧饮了三日三夜之久啦!”
裴淳长叹一声,道:“郭兄是为了你而饮,彭兄则是为了薛飞光,唉!咱们应该找他们一同痛饮才对。”
他们的话题又缠到别处,美酒一壶接一壶地倾饮不停,酒楼上已没有别的客人,但他们兀自不停对酌,两人忽而长歌,忽然大哭,又或是纵声长笑。
足足闹了个把时辰,楼梯响处,一个人走上来。倾饮中的两人见到他,都停杯瞧他。
此人长得雄壮而潇洒,相貌英挺,年约三旬上下,背上一刀一剑交叉插着,正是宇外五雄之中的老二闵淳。
他在另一张椅上坐下,道:“好啊!你们可真痛快,却不通知兄弟一声。”
杨岚呆呆地凝视着他,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裴淳见了一拍桌子,把杨岚骇得跳起身。
裴淳指住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你爱的是谁了,就是闵二哥,对不对?”
闵淳笑道:“兄弟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杨岚狠狠地道:“放狗屁,你明知我喜欢你,但你却故意胡扯一通。”
闵淳可也有点儿招架不住,搭讪地笑道:“姑娘别发狠,有话慢慢说。兄弟只不过是个异国的浪人而已。”
杨岚纵声大笑,笑得钗横鬃乱。但泪水亦随着笑声涌出,可见她笑乃是假,悲才是真。
她断断续续地道:“你是来自异国的浪子……哈!哈!我竞爱上了一个浪子!”
裴淳感到场面十分尴尬,但他自家酒意上涌,一忽儿已忘了尴尬不安,仰头干了一杯,道:“好一个异国的浪子……来!来!小弟敬你一杯。”
他扯闵淳落座,硬要他饮。闵淳酒量一向不错,加以走遍天下,轰饮无数,练成极豪的酒量,是以毫不推辞,杯到既干,一口气就饮了七八杯之多。
杨岚爬在桌子上抽咽起来,双肩不停地耸动。裴淳抓住她的头发,往上一抬,她的面庞便随手而起,微向上仰。
裴淳大笑道:“我现下替你们两位做媒,杨姑娘,你可愿意嫁给闵兄?”
她毫不迟疑地应道:“我愿意。”
裴淳道:“但你须得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服从丈夫,听从丈夫之言。不可倚恃身负武功,骄傲自大,有亏中馈之责,你答应不答应?”
杨岚道:“我答应。”
裴淳转头望住阂淳,大声道:“闵兄,你可愿娶她为妻室?”
闵淳郑重地道:“兄弟愿意之至。”
裴淳道:“你可能有一天返回高丽,但无论到何处去,都须得携带着她,不可把她拋弃,这一件你答应不答应?”
闵淳道:“我答应。”
裴淳起身道:“那很好,你们两位现下已结为夫妇,以后同生共死,祸福齐当。目下可在此交拜天地。”
他的安排井井有条,使人实在怀疑不得他乃是喝醉了酒。
闵、杨二人果然就在桌子旁边交拜成礼,又向裴淳行礼,裴淳亦跪下回礼。然后斟满两杯酒,要他们互敬干杯,这才斟满三个杯子,自己祝贺他们幸福美满。
杨岚仗着六七分酒意,毫无忌惮地偎靠在闵淳身上,闵淳也洒脱地伸手围拥住她,说道:“我闵淳何德何能,竞蒙娘子错爱垂青,实是平生之幸。”
杨岚道:“蒙君不弃,结为秦晋之好,妄身亦是梦想不到。”
他们在那儿倩话绵绵地谈起来,可就苦了裴淳,越发感到凄凉落寞,突然间冲动地站起身子。
闵淳讶道:“裴兄要往何处去?”
裴淳道:“我到楼下走动走动。”他平生都不打诳撒谎,是以闵淳完全相信。闵淳此来本有话要跟裴淳说,但这时却想到先让他出去走动一下,回头清醒一点儿始行商议不迟。况且他亦有不少话要私下跟杨岚说,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裴淳大步下楼走出酒家,略一辨认方向,便迅快走去。片刻间已走到薛府门口,但见门前甚是热闹,鼓乐吹奏以及爆竹之声不绝于耳。
他大步走入薛府,一个家人迎了上来,裴淳道:“在下裴淳,意欲求见薛飞光姑娘,烦你进去通报一下。”他若不是有了酒意,拋得开一切世俗礼教的束缚,那是万万不敢如此肆无掸忌地闯人薛府求见。
那家人迅即入内,禾久便回转来,道:“裴爷请这边走,时间无多,姑爷派来的花轿马上就到啦!”
这姑爷两字像一把利剑飕一声刺在他心中,他仿佛瞧得见自己的那颗心淌出血来。
他跟着这个家人走到一座院子门外,那家人道:“所有的人已奉命回避,裴爷请进去吧!”
院落内果然静悄悄的,裴淳跃人院中,叫道:“飞光,你在哪里?”
东首上房传出她甜蜜的声音,道:“我在这儿。”
他一跃而去,落在门前,正要伸手揭开那道门帘,陡然中止,道:“你当真要嫁给别人了?”
薛飞光自个儿在房内,身上全是新娘子的打扮,只差冠帔未曾戴上。她面颊上两颗可爱的酒涡已经消失了许多天,面色苍白,孤零零地坐在榻边,泪痕满面。
她本想立刻把姑姑的约定说出来,告诉他来迟了一步,若然是昨日来找她的话,整个命运就全部改变了,不但不会流泪眼对流泪眼,甚且可以遂双宿双飞的风愿。
可是她又想到何必把这件不幸说出?反正已不能挽回命运,徒然使他大为刺激,痛悔终身,于事何补,于他何益?
因此她终于忍住不说,这正是她的忧心体贴之处,宁可自己吞咽下较多的苦果。
她道:“你进来吧,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不进来让我瞧瞧么?”
裴淳一手抓住帘子,欲揭则不揭。他是想到“相见争如不见”这句话,目下正是这等情况,进去相见的话,恐伯只有相对洒泪而已,并无一点儿好处,反而弄得难舍难分,增加无限痛苦。
此刻他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