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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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雾售颇能获利,是以通都大邑中大都设有书肆。其中以临安府的尹家书籍铺,陈道人书籍铺,睦亲坊陈解元书籍铺等数家最著,后世称临安书棚本;此外尚有平阳的王氏中和轩,张氏晦明轩等,平阳即今之山西临汾,北宋之亡,金人掠京书版刻匠到平阳,故该地也成为书坊中心。
云、裴二人见肆中无人,更安心翻阅。云秋心的悟性记性极佳,此时已不须裴淳指点。裴淳见她摇头摆脑,十分人神,便踱了开去,随手取了一本东莱博议翻看,不一会儿就神游其中,但觉这位宋代名臣吴祖谦所著的论说不特文采斐然,笔势雄奇磅礴,同时博辨深罔,精警透辟,一时目眩神摇,不忍释手。
他一开卷就揭到“穆怕襄仲”的一段,一面领略旨意,一面默默记诵。他记性远不及云秋·乙之强,是以默记下此篇,已费去许久时间。
云秋心忽然呻吟一声,扶住书架,裴淳惊道:“你……你不舒服?”她取出一个小丝囊,倒出十余片黑瓜子壳,放在口中细嚼,片刻间面色好转不少,随即把瓜子壳吐回丝羹中,低低道:“我得回去了……”裴淳见状已醒悟出她须得服毒才能保住性命之事,更不多言,放下手中的书,扶住她匆匆出门。
回到住所,才晓得她顺手带走一部淮海集。裴淳也不说她,心想:待会回去偿还书价便是。云秋心嗅吸到茶吉尼花的含毒香气,顿时恢复常态,便一径开卷吟哦咏诵。裴淳耐心等候适当时机才向她取解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十分饥饿,看看天色,原来已是下午。这阵饥饿之感已勾出一个笨主意,开声叫道:“云姑娘,在下饿死啦!云秋心头也不抬,说道:“外面厅堂门槛下面有东西吃……”
裴淳出去一瞧,那厅堂大门关紧,乃是自内闩住。门槛下有个半尺的洞穴,放有一大碗素面。他端起来正要食用,突然中止,心想我本想用肚饿的理由打断她的情绪,以便开口讨药,此法虽是不行,但还可用这碗面做题目。
于是忍住辘辘饥肠,大步出去,叫道:“云姑娘,这碗面有毒没有?”说时口中不住暗吞口水,心想这面纵使有毒,我也敢送人腹中,原来他实在是饿急了!
云秋心道:“没有。”她抬起头,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目光迷蒙,别有一种绝俗之美。
裴淳看得一怔,说道:“你……你又有感触了?”云秋心叹口气,但觉一颗芳心,已被两个男人劈成两半。这两人一是义父博勒,一是裴淳。原来博勒对她极是爱惜宠护,父女之情纵是亲生儿女也不能过之;裴淳在她心中却引起另一种强烈缠绵的恋情,难以割舍。她深知义父和裴淳乃是处于对立地位,此所以在回肠荡气之时,突然感到十分痛苦!
裴淳见她不答,便放下面碗,收起那卷淮海集瞧看,他未曾看出她伤感之因,却忽然发现别事,说道:“奇了,这册线装本的淮海集何以在折页内有字迹隐隐透出?”其时书册装订之法有旋风装,蝴蝶装,线装等。唯线装之法不用浆糊可减少囊至及折叠为双层,以免像蝴蝶装仅得一面有字,且不折叠而透见下页。
云秋心收敛起悲愁,说道:“肆中许多书都是如此,我曾经仔细瞧过,有些是宋时收粮档案用过的纸张,想是用废纸翻转了以背面元字的再重印成书。”
裴淳哦了一声,说道:“姑娘聪慧得很,在下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不肯失去机会,放下书册,又道:“你上次给我的解药用完啦,甚望再赐予少许……”
云秋心讶道:“那一瓶足足可救百余人,还不够么?”裴淳红着脸应道:“还有一个朋友……”云秋心不说给,也不说不给,但细问用药经过和目下中毒之人的身份,裴淳一一如实说了。云秋心讶然道:“这个郭隐农不是好人,若是救活了他,对你不利。”
裴淳说不出有力的理由,呐呐道:“我不怕他……”云秋心皱眉道:“原来你带我去游玩,只是想得解药。”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瓶,放在桌上,又道:“这就是解药了。”裴淳自是不能伸手抢夺,满面涨红,不知如何是好。
云秋心缓缓道:“你若是取去药瓶,那就永远不要来找我,如若念我孤苦可怜便不要取药,那就可以时时来找我。”
裴淳目瞪口呆,呐呐道:“这个……这个……”云秋心又道:“老实告诉你,你若是一见面就向我讨解药,我一定肯送给你,但你用了这许多工夫,分明是使用权谋,不是真心拿我当做朋友。”她和裴淳相处了一日又出外听过许多人交谈对答,此刻说话已大见流利。
裴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我虽没有此心,可是在她却可作此想法。这时又记起那道紧紧关闭住的厅堂大门,此门正是她孤独寂寞的象征,自己岂忍得从此不再见她?但同时之间又想起那穷家帮帮主淳于靖为人守信重义,目下穷家帮多人中毒,他身为帮主,面设法解救,此事只有请出梁药王才行。但若是救不了郭隐农,紫燕杨岚紧紧缠住,便无法分身前赴千卉谷。再说云秋心体中毒性,天下唯有梁药王或者可解。
此念一生,当即伸手取起药瓶,云秋心面色大变,泪水夺眶而出。裴淳柔声道:“在下此举有一半是为了你。”她掩面顿足叫道:“走,走,你永远别再来。”
裴淳走出院子,心中正在难过,忽听她叫道:“站住”不觉大喜,转回身子,云秋心极力抑制住心中悲愤,说道:“你若敢再来,我就自杀给你看。”
裴淳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于是垂头丧气,纵出院外,走到街上,甚是没精打采。
忽然有人拦住去路,抬目瞧去,原来是跛丐叶九,他道:“少侠神情懊丧,想必求不到解药,这也不打紧,那郭隐农为人自高自大,几日之前为了一点儿小故便杀害敝帮之人,言词间还辱及帮主。是以敝帮实与他有深仇。”
裴淳讶道:“淳于帮主何故还要救他?”叶九道:“帮主一向大仁大义,想是打算救活郭隐农之后,才找他师父理论,免得怨仇越结越深,形成武林同道互相残杀的局面。其实呢,少侠得不到解药更好。”
裴淳初时觉得有理,但随即感到不对,道:“小弟还是不明日。”
叶九道:“郭隐农的师父千里独行姜密,平生最是获短。因此郭隐农虽是死在勒博毒手之下,但他必将归咎敝帮,一则说倘使郭隐农不是与敝帮结怨,便不会到僳阳来。二则说是郭隐农在敝帮坛内中毒,自应由敝帮负责,帮主若肯驳斥,姜密也奈何敝帮不得。”
裴厚道:“淳于帮主不是推卸责任的人,我还是把解药送去的好。”
跛丐叶九微霜惭色,道:“小丐失言啦”顿时对裴淳增加几分尊敬之心。当下又道:“少侠分明无精打采,少丐还道是不曾取到解药。”
裴淳也不瞒他,把经过详细说了,叶九道:“帮主曾令全帮设法协助少侠,故此你们在书肆时,是小丐暗中支走肆主及其他人,云姑娘携走的书价也都付啦。”他微微一笑,又道:“云姑娘已爱上少侠,所以才怪你不以真心对待她。”
裴淳道:“叶大哥别取笑,小弟不过是个村野匹夫而已。”
叶九沉吟片刻,说道:“少侠这话教我想出一个主意,一来可以试出她的心意,二来可使她取消自杀之誓,三来可知解药真假。”
裴淳大喜,仔细听完他的计策,便走回巷中,隔墙叫道)“云姑娘……云姑娘……”
云秋心正哭得伤心,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怨愤交集,怒声道:“你可是存心要我死在你眼前?”
裴淳在墙外应道:“不是,不是,我走到街上,甚是后悔,所以回转来啦,我又没有动过解药。”
云秋心转悲为喜,过了一会儿儿,才道:“既是如此,为什么站在外头?”裴淳暗觉好笑,心想我若是不得你允许,哪敢进去?又想叶九之计果是高明,第一招已经收效。
他进去向她行礼赔过不是,取出药瓶,放在桌上,说道:“你若是拿我当做朋友看待,就给我解药救人。如若不然,自然不必给我,以后也不敢再来看你。”
这一着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只不过话句略有不同。
云秋心登时呆了,过了片刻,才恢复平静,想道:“他本是忠厚老实之人,决计想不出这等计策迫我……”正待设词问出教他之人,以便反击。忽见他挺立不动,样子甚是笨拙,不觉心中一软,想道:“罢了,我只好让他一次,也教他晓得我的情意。”
云秋心取起药瓶放在他手中,道:“拿去吧!裴淳大喜,道谢后疾奔出去,跃上墙顶,回头一望,只见她面上似笑非笑,眼中流露出无限柔情,陡地心头一震,不敢多留,迅快跃落巷中,不一会儿见到淳于靖、杨岚等人。
淳于靖一瞧裴淳神色,便知解药到手,心中大慰。裴淳正要把药未抹在郭隐农鼻下面,紫燕杨岚喝道:“且慢,这瓶子装的当真是解药么?”
裴淳道:“自然真的是解药……”杨岚道:“哼,我还是不大敢相信你,说不定你胡乱弄些药未来搪塞,没的救不了人反而使毒性加速发作!
淳于靖说道:“杨姑娘不必多疑,我可以作保。”杨岚笑道:“那就行啦,便是等帮主这句话!裴谆此时却不禁迟疑一下,心想若然云秋心给的不是解药,那时候淳于靖帮主这位保入如何向杨岚交代?
紫燕杨岚见他犹豫,两眼圆睁,间道:“怎么啦?”裴淳无法回答,支吾应道:“没有什么……”当下把心一横,倒出药未,抹在郭隐农鼻子下面。
郭隐农不久便恢复神智,进食了半碗稀饭,精神渐旺,紫燕杨岚把经过详细告诉他,言下对裴淳极是感激尊重,原来她刚才怀疑裴淳之举甚是元礼,是以歉疚于心,不免特别夸赞裴淳一番,郭隐农却觉得甚是刺耳,口中虽是连连道谢,可是心中充满妒恨。
淳于靖拉了裴淳告辞而出,用过晚膳,裴淳力辞到穷家帮总坛歇宿之后,淳于靖暗忖:他或者要去探望云秋心,便不坚持。分手之时,约好明日同赴千卉谷的起程时地,淳于靖拉住裴淳的手,说道:“少侠心地光明,性情淳厚,淳于靖甚是倾慕佩服。不过江湖上人心险诈,恩将仇报之事层出不穷。”
他说到此处感到语近教训,便改口道:“少侠奔波跋涉了几日,想必急于休息,咱们明早再见!当下别过去了。
裴淳走到街上,心中大是迷恫。此时华灯初上未久,甚是热闹,在人丛中挤来挤去,好久才走到一家客栈、正要举步进店,忽听身后有人叫他一声,口音甚是熟,回头一看,原来是跛丐叶九。
他笑嘻嘻道:“此店还过得去,待小丐陪你进去”裴淳道:“小弟岂敢劳动大哥?”叶九道:“少侠跟敝上乎辈论交,这大哥二字小丐决不敢当,但这话待会儿再说……”于是与他一同人店。
跛丐叶九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小丐非是奉命跟随少侠,实是有要事奉商。”裴淳道:“大哥请说。”叶九听了这称谓,摇摇头,但却不再提,一经说道:“少侠能不能打消前赴千卉谷之意!裴淳老老实实的道:“敝师叔十八年前中了博勒之毒,现下武功全失,无法抵挡仇家,唯有求得梁药王出手医治才行!
跛丐叶九大吃一惊,哺哺道:“天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裴淳接着说道:“还有博勒的义女云秋心姑娘自小便受千毒侵体,除非得到梁药王解救,才能过常人生活!她心地极是仁慈,贵帮前此中毒的人都是得她赐药才能解救。”
叶久面色变来变去,哺哺道:“大丈夫岂能受恩不报……不错,应当救好……”
裴淳道:“大哥何故这般心烦意乱?”叶九连连长叹,在房中走个不停,许久许久,才站定在裴淳面前,说道:“小丐不得不将内情奉告,任凭少侠裁夺便了!
他望住屋顶,沉重地接着说道:“敝帮曾沐受令叔李大侠天大恩德,便那位云姑娘的恩惠也是应当报答,故此敝帮帮主不顾一切带领少侠前赴千卉谷,可是,敝帮前任帮主曾经身受梁药王大恩,现任淳于帮主自应还报,此所以博勒来犯,敝帮不惜一切,掩蔽梁药王踪迹,淳于帮主在梁药王面前保证不向任何人泄露他行踪,自然更不能带人去见他……”
裴淳此时已恍然大悟,说道:“淳于帮主既不能毁诺,又觉得应带我前去,所以极是为难,只不知他带我前去见梁药王时,如何解释!
叶九道;“这等事岂能用言语解释?”裴淳骇然道:“那便如何?”
叶九答道:“敝帮帮主唯一之法便是在梁药王面前自尽,好教梁药王得知敝帮有恩必报永不毁诺的规条并不是空口说的!
裴淳回想起淳于靖决定前赴千卉谷时,群丐曾经露出凄惶的神色,现下才明白其故。
他迅即下了决心,说道:“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