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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边城浪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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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别离长长叹息,道:“刚说别离,看来就已到了别离时刻,万马堂的车子来接客了。”

叶开笑道:“但若无别离,又怎会有相聚?”

他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萧别离看着他走出去,喃喃道:“若无别离,又怎有相聚?只可惜有时一旦别离,就再难相聚了。”

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就停在门外。

黑漆如镜,一个人肃立待客,却是一身白衣如雪。

车上斜插着一面白绫三角旗:“关东万马堂。”

叶开刚走过去,白衣人已长揖笑道:“阁下是第一位来的,请上车。”

这人年纪比花满天小些,但也有四十岁左右,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已令人觉得很可亲。

叶开看着他,道:“你认得我?”

白衣人道:“还未识荆。”

叶开道:“既不认得,怎知我是万马堂的客人?”

白衣人笑道:“阁下来此仅一夕,但阁下的豪华,却已传遍边城,何况,若非阁下这样的英雄,襟上又怎会有世间第一美女的珠花呢?”

叶开道:“你认得这朵珠花?”

白衣人道:“这朵珠花本是在下送的。”

他不让叶开说话,忽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在下虽然自命多情,却还是未曾博得美人的一笑。”

叶开却笑了,拍着他的肩,笑道:“我以前也被人恭维过,但被人恭维得如此的开心,这倒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

现在来的却只有叶开一个人。

他见着花满天时,已觉得万马堂中卧虎藏龙,见到这白衣人,更觉得万马堂不但知人,而且善用。

纵然是公侯将相之家的迎宾使者,也未必能有他这样的如珠妙语,善体人意。

无论谁能令这种人为他奔走效忠,他都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叶开忽然想快点去看看那位三老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角色,所以忍不住问道:“还有别的客人呢?”

白衣人道:“据说有一位客人,是由阁下代请的。”

叶开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人一定会去的,而且一定是用自己的方法去。我问的是另外四位。”

白衣人沉吟着,道:“现在他们本已该来了。”

叶开道:“但现在他们还没有来。”

白衣人忽又一笑,道:“所以我们也不必再等,该去的人,总是会去的。”

夜色渐临。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

万马堂的旗帜已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白衣人坐在叶开对面,微笑着。

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马蹄声如奔雷,冲破了无边寂静。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夜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白衣人仿佛听得很刺耳,却还是勉强笑道:“此话怎讲?”

叶开道:“听说万马堂有窖藏的美酒三千石,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喝,岂非要被醉死?”

白衣人笑了笑,道:“这点阁下只管放心,万马堂里也不乏酒中的豪客,就连在下也能陪阁下喝几杯的。”

叶开道:“万马堂中若是高手如云,我更非死不可了。”

白衣人的笑容仿佛又有些僵硬,道:“酒鬼是有的,哪有什么高手?”

叶开淡淡道:“我说的本是酒中的高手,那么多人若是轮流来敬我的酒,我不醉死才是怪事呢!”

白衣人展颜道:“三老板此番相请,为的只不过是想一观阁下风采,纵然令人劝酒,也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哪有灌醉阁下之理。”

叶开道:“但我还是有点怕。”

白衣人道:“怕什么?”

叶开笑了笑,道:“怕的是你们不来灌我。”

白衣人也笑了。

就在这时,荒原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侧,如位如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文咒语!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歌声凄侧悲厉,缥缈回荡,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咒,又像是孤魂的夜哭。

白衣人脸色已渐渐变了,突然伸手一推车窗,道:“抱歉。”

两个字还未说完,他的人已掠出窗外,再一闪,就看不见了。

 第03章 刀断刃,人断肠

白衣人掠出三丈,足尖点地,一鹤冲天,身子孤烟般冲天拔起。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哪里看得见半条人影?

只剩下歌声的余音,仿佛还缥缈在夜风里。

风在呼啸。

白衣人沉声喝道:“朋友既然有意寻衅,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虽低沉,但中气充足,一个字一个字都被传送到远方。

这两句话说完,白衣人又已掠出十余丈,已掠入道旁将枯未枯的荒草中。风卷着荒草,如浪涛汹涌起伏。

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

白衣人冷笑道:“好,只要你到了这里,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身子倒窜,又七八个起落,已回到停车处。

叶开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手敲着车窗,慢声低诵。

“…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

他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仿佛对这歌曲很欣赏。

白衣人拉开车门跨进车厢,勉强笑道:“这也不知是哪个疯子在胡喊乱唱,阁下千万莫要听他的。”

叶开淡淡一笑,道:“无论他唱的是真是假,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听不听都无妨。”

白衣人道:“哦?”

叶开拍了拍身子,笑道:“你看,我既没有带刀,肠子只怕也早已被酒泡烂了;何况我流浪天涯,四海为家,根本就没有故乡,三老板若真的要将我留在万马堂,我正是求之不得。”

白衣人大笑道:“阁下果然是心胸开朗,非常人能及。”

叶开眨眨眼,微笑道:“‘烟中飞鹤’云在天的轻功三绝技,岂非同样无人能及。”

白衣人耸然动容,但瞬即又仰面而笑,道:“云某远避江湖十余年,想不到阁下竟一眼认了出来,当真是好眼力!”

叶开悠然说道:“我的眼力虽不好,但‘推窗望月飞云式’、‘一鹤冲天观云式’、‘八步赶蝉追云式’,这种武林罕见的轻功绝技,倒还是认得出来的。”

云在天勉强笑道:“惭愧得很。”

叶开道:“这种功夫若还觉得惭愧,在下就真该跳车自尽了。”

云在天目光闪动,道:“阁下年纪轻轻,可是非但见识超人,而且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功,阁下似乎都能如数家珍,在下却直到现在,还看不出阁下的一点来历,岂非惭愧得很。”

叶开笑道:“我本就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阁下若能看出我的来历,那才是怪事。”

云在天沉吟着,还想再间,突听车门外“笃、笃、笃”响了三声,竟像是有人在敲门。

云在天动容道:“谁?”

没有人回应,但车门外却又“笃、笃、笃”响了三声。

云在天皱了皱眉,突然一伸手,打开了车门。

车门摇荡,道路飞一般向后倒退,外面就算是个纸人也挂不住,哪里有活人。

但却只有活人才会敲门。

云在天沉着脸,冷冷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做这种事。”

他想自己将车门拉起,突然间,一只手从车顶上挂了下来。一只又黄又瘦的手,手里还拿着个破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车顶上道:“有没有酒,快给我添上一碗,我已经快渴死了。”

云在天看着这只手,居然又笑了,道:“幸好车上还带着有酒,乐先生何不请下来?”

两只又脏又黑的泥脚,穿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有只草鞋连底都不见了一半,正随着车马的颤动,在摇匆∪ァ?

叶开倒真有点担心,生怕这人会从车顶上跌下来。

谁知人影一闪,这人忽然间已到了车厢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叶开对面,一双眼睛半醉半醒,直勾勾地看着叶开。

叶开当然也在看着他。

他身上穿着件秀才的青衿,非但洗得很干净,而且连一只补钉都没有。

先看到他的手,再看到他的脚,谁也想不到他身上穿的是这么样一件衣服。叶开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实在有趣得很。

这位乐先生忽然瞪起了眼,道:“你盯着我看什么?以为我这件衣服是偷来的?”

叶开笑道:“若真是偷来的,千万告诉我地方,让我也好去偷一件。”

乐先生瞪着眼道:“你已有多久没换过衣服了?”

叶开道:“不太久,还不到三个月。”

乐先生皱起了眉,道:“难怪这里就像是鲍鱼之肆,臭不可闻也。”

叶开眨眨眼,道:“你几天换一次衣服?”

乐先生道:“几天换一次衣服?那还得了,我每天至少换两次。”

叶开道:“洗澡呢?”

乐先生正色道:“洗澡最伤元气,那是万万洗不得的。”

叶开笑了笑,道:“你是新瓶装着的旧酒,我是旧瓶装着新酒,你我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又何必相煎太急。”

乐先生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在转,突然跳起来,大声道:“妙极妙极,这比喻实在妙极,你一定是个才子,了不起的才子——来,快拿些酒来,我遇见才子若不喝两杯,准得大病一场。”

云在无微笑道:“两位也许不认得,这位就是武当的名宿,也正是江湖中最饱学的名士,乐乐山,乐大先生。”

叶开道:“在下叶开。”

乐乐山道:“我也不管你是叶开叶闭,只要你是个才子,我就要跟你喝三杯。”

叶开笑道:“莫说三杯,三百杯也行。”

乐乐山拊掌道:“不错,会须一饮三百杯,奠使金樽空对月,来,酒来。”

云在天已在车座下的暗屉中,取出了个酒坛子,笑道:“三老板还在相候,乐先生千万不要在车上就喝醉了。”

乐乐山瞪眼道:“管他是三老板、四老板,我敬的不是老板,是才子——来,先干一杯。”

三碗酒下肚,突听“当”的一声,破碗已溜到车厢的角落里。

再看乐乐山,伏在车座上,竟已醉了。

叶开忍不住笑道:“此公醉得倒真快。”

云在天笑道:“你知不知道此公还有个名字,叫三无先生?”

叶开道:“三无先生?”

云在天道:“好色而无胆,好酒而无量,好赌而无胜,此所谓三无,所以他就自称三无先生。”

叶开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无又何妨?”

云在天微笑道:“想不到阁下竟是此公的知音。”

叶开推开车窗,长长吸了口气,忽又问道:“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万马堂?”

云在天道:“早已到了。”

叶开怔了怔,道:“现在难道已过去了?”

云在天道:“也还没有过去,这里也是万马堂的地界。”

叶开道:“万马堂究竟有多大?”

云在天笑道:“虽不太大,但自东至西,就算用快马急驰,自清晨出发,也要到黄昏才走得完全程。”

叶开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三老板难道是要请我们去吃早点的?”

云在大笑道:“三老板的迎宾处就在前面不远。”

这时晚风中已隐隐有马嘶之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探首窗外,已可看得见前面一片灯火。

万马堂的迎宾处,显然就在灯火辉煌处。

马车在一道木栅前停下。

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三丈。里面一片屋宇,也看不出有多少间。

一道拱门矗立在夜色中,门内的刁斗旗杆看来更高不可攀。

但杆上的旗帜已降下。

两排白衣壮汉两手垂立在拱门外,四个人抢先过来拉开了车门。

叶开下了车,长长呼吸,纵目四顾,只觉得苍穹宽广,大地辽阔,绝不是局促城市中的人所能想象。

云在天也跟着走过来,微笑道:“阁下觉得此间如何?”

叶开叹道:“我只觉得,男儿得意当如此,三老板能有今日,也算不负此生了。”

云在天也稀嘘叹道:“他的确是个非常之人,但能有今日,也算不负此生了。”

叶开点了点头,道:“乐先生呢?”

云在天笑道:“已玉山颓倒,不复能行了。”

叶开目光闪动,忽又笑道:“幸好车上来的客人,还不止我们两个。”

云在天道:“哦?”

叶开忽然走过去,拍了拍正在马前低着头擦汗的车夫,微笑道:“阁下辛苦了!”

车夫怔了怔,赔笑道:“这本是小人份内应当做的事。”

叶开道:“其实你本该舒舒服服的坐在车厢里的,又何苦如此?”

车夫怔了半响,突然摘下头上的斗笠,仰面大笑,道:“好。果然是好眼力,佩服佩服。”

叶开道:“阁下能在半途停车的那一瞬间,自车底钻出,点住那车夫的穴道,抛入路旁荒草中,再换过他的衣服,身手之快,做事之周到,当真不愧‘细若游丝,快如闪电’这八个字。”

这车夫又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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