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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胭脂劫-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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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宇心中百分之百承认十分可怕,因为她不说还可,这一说破,他就不由得把她当作女人看了。

普天之下,男人看女人,除了有特殊情况,例如是至亲,或者年纪太老,身有残疾等等之外,无不多多少少含有色情的意味在内。这色情二字,听起来似是不妥,但事实即是事实,基于宇宙中异性相吸的原则,原是合乎天性的现象。

只要这种色情意味,能受到适当的控制,或是升华为更高级的情绪如友谊、仁爱等,就将化腐朽为神奇,成为高贵伟大的情操了。归根结底,男人看女人,那印象总是下意识地先在情欲中通过,然后才归类到其他的情操中。

严格说来,这样才算是正常。

并且这也是男人决定对待这个女人的态度的依据。

但求在行为和态度上,没有错失,就算得是正人君子了。

沈宇现在对青莲师大的态度和行为,仍然未有错失。虽然他已胆敢用平常看女人的心情去看这位女尼。好在正如上文分析,以含有色情的眼光看女人,并非罪恶,亦非过错。

这个理论,以前亦有人说过,在某地的一座城隍庙,有一副对联,写的是: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事,论事贫家无孝子。

万恶淫为首,论事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

下联专论淫行的罪恶,认为必须问有无犯淫之事实,而不问心中想法。换言之,一个男人的心中,虽然对一个女人有非份之想,但如果他没有付诸行动,仍然不算有罪。

假如想一想,就算是罪恶的话,则从古到今,世上便少有人格完美的人了。

不过沈宇的情形,略有不同。他本是生怕亵渎了佛教的计,所以拒绝把青莲师太当作女人看待。

殊不知对方先有了男女之分,所以他才敢承认她是个女人。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恢复了自信,微微笑道:“咱们别谈这个,若是给厉斜听见,准会被他笑死。”

青莲师太道:“我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回到客店中,希望你替我另外开一个房间,只要紧贴着你的房间,我便可以随时赶过去。”沈宇忙道:“咱们不妨再计议一番,原先你是怕厉斜在三日之内,取我性命,是以紧紧陪着我。因为他说过你在旁边之时,他便不动手。”

青莲师太道:“是呀,但现在我想通了,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能在无声无息之中,杀得死你?所以我若是住在你隔壁房间,还是一样。”

沈宇道:“他根本杀不了我,本来我们想将计就计,反击他一记。但现在不妨改变计划,你回庵里不要再出来,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为世除害,你杀兄之仇,亦得以报却了。”

“我不回去。”她坚决地道:“只要不和你同居一室,便不致有什么危险。”

沈宇不禁苦笑一下,忖道:“你就算与我同榻而眠,也不会有危险,除非你不是女尼身份,而又两厢情愿,方有危险。但那时候亦不能称为危险,而是一段香艳风流的插曲。”

他不再说下去,这时两人都吃饱了,便结帐离开这间饭庄。

在回客店的路上,他们再经过厉斜、蓝冰心所居的客店,他们在门口行过之时,沈字还扭头向客店内张望了好几眼。

他道:“厉斜不知道落脚在哪里,假如我的朋友未曾遇害,只消一盏热茶工夫,就可以打听出来。”

青莲师太道:“原来你是瞧瞧会不会碰见厉斜,但你知道他在哪里的话,又有何用?你反正目前还打不过他。”

他们走到所居的客店时,青莲师太还在追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才赢得了他呢?”

沈宇道:“别忙,我先替你找个房间,你不是要我这样做么?”

青莲师太道:“是的,但你要把事情弄得很自然才行。”

沈宇点点头,入店后径向掌柜问道:“还有没有房间?”

那掌柜忙道:“有,有,客官要多少间?”

青莲师太但觉心头一沉,失望之情,涌上胸际。她真想发言阻止沈宇,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

沈宇安静地道:“要一间就够了。”

青莲师太突然恨起沈宇来。她恨的是他能够那么安静,对她自己的搬开一事,似是毫不介意。

掌柜的道:“上房只剩一间,别的房间,还有好几间空着。”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沈宇道:“我要的房间,必须在我们原先那间隔壁,不拘左右,紧靠着就行啦!”

那掌柜的皱起眉头,摇头道:“这就没有啦,现在空出来的上房,还是在别个院子内的,只不知贵友能不能屈驾?”

他向门口望去,却不见有人,心中颇感讶异,顺口又遭:“客官何不请贵友进来,前去瞧瞧?说不定贵友认为可以。”

由于沈宇与青莲师太昨夜已共宿了一宵,所以这位掌柜的,做梦也没想到另要房间的,就是这一个美妇。

沈宇亦不说破,摇头坚持道:“我可以多出点房钱,你想想办法。”

掌柜的双手一摊,道:“实在没有法子,还望客官见谅。”

沈宇点点头,道:“好,我先回房去,你再想想看,如果可以,就来通知我,我出四倍的房钱。”

他回头拉了青莲师太,态度亲昵地回房去了。

回到房中,青莲师太低低问道:“你认为他们腾得出腾不出房间?”

沈宇道:“恐怕不行,他纵是向人家商量,愿意免费招待人家一夜,但搬来搬去很是麻烦,人家只怕不答应。”

他潇洒地笑了笑,又道:“如果腾不出房间,你打算怎样?”

“我不知道。”青莲师太道:“如果又整夜打坐,到底不妥,假如你肯上床睡觉,我在椅上躺躺,就一切都解决了。”

沈宇道:“如果只为了床铺,那就不难解决啦,我叫伙计搬一张床来,轻而易举,大家都可以安睡。”

“不,不行。”青莲师太反对道:“人家会想,我们昨夜里是怎样题的呢?”

“管他想什么,咱们睡咱们的。”

“不,这样我太丢面子了。”

沈宇讶然失笑,道:“这有什么失面子的?”

“人家以为你不喜欢与我一道睡呀!”

沈宇听了这等不成理由的理由,只好耸耸肩,不再说话。接着他就动手搬椅,拼在一起,准备睡觉。

但椅子又被青莲师太搬回原位,她道:“等一等,那掌柜的还要进来,给他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他们正为床铺之事缠扯不清之时,在另一间客店内,厉斜与蓝冰心,却十分顺利地睡在一张床上。

房内的灯已捻暗,帐子也垂下了。蓝冰心在这个男人强有力的搂抱中,但觉浑身发软发热。

事实上她亦挣不脱厉斜的两条铁臂。

厉斜伸手为她解衣,但这个动作只作了一半,就忽然中止。

蓝冰心感到对方的目光,锐利如剑般瞧着自己,无端端一阵心慌。于是赶快回想一下,瞧瞧自己那~点露出了马脚没有。

只听厉斜道:“咱们在此度春宵,你不反对吧?”

蓝冰心堆起一个笑容,轻轻道:“为什么你要问呢?”

“因为我记起最难消受美人恩的诗句,像你这等美女,具有人见人迷的勉力,复又精通文学,旁及茶经酒谱,正是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岂会受人冷落,以致送到我床上来呢?”

“你敢是疑惑妾身是骗子之流么?”

“我虽然没有这样想,但却认为其中必有原因。”

“你希望有原因呢?抑是没有的好?”

厉斜想了一下,才道:“当然最好的是你当真对我一见钟情。可惜的是此是事实问题,并非希望或不希望,就可以改变得了的。”“好,我老实告诉你,我实在怀有一个目的。”

“唉,既是事实,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请问你对我有什么目的?”“我想了解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厉斜凝目寻思了一会儿,才道:“翠环,虽然你是有名的女校书,并非一般的闺女,所以咱们纵然共宿一宵,你不至于会怎样。可是,我却不愿意这样想法。”

蓝冰心见他一本正经的说,而且双手亦按兵不动,绝无轻薄的动作,心下大讶,忍不住问道:“你的想法又如何呢?”

“我的想法,也许你会加以嗤笑,认为太过迂腐。”

“请说出来听听。”

“我的想法是,你如果认为我还可以,就须得正式嫁与我为妻,从此之后,正正经经,安安份份的做个贤妻良母。不然的话,咱们就缘尽于此。”

蓝冰心摇头辗然笑道:“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早了么?你还不深知我的为人性情,便肯娶我为妻么?何况我已非黄花闺女之身,你肯娶一个历尽沧桑的女人么?”

“我如果不肯,何必说出来?当然我并非今夜就娶你为妻,咱们总得相处一些时候,看看合得来合不来,然后作最后决定。在未决定以前,咱们就是同睡一榻,亦不可以逾越最后的礼防。”

他说得很诚恳真挚,蓝冰心不禁怔住了,忖道:“此人虽然残酷嗜杀,可是在男女关系上,却是个正人君子,而且他明明认为我是一名高级的女妓,却不以为嫌,仍愿作长久的打算。可见得他心中已对我甚是钟情深爱。唉,这个人是怎么搅的?他究竟是个好人呢?抑是魔鬼?”

厉斜放开她,在她面颊上摸了一把,道:“若是你一进门时,就与我上床。老实说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换言之,你的温柔性情,天生丽质,以及胸中的才学,都使我十分倾心。”

“倾心得愿意娶我为妻室么?”

“不错。但老实说,我们仍须假以时日,我要找出你的弱点,这是人人都会有的,然后我试试看能不能容忍。如果可以,方能娶你,如果不能容忍,那还是不成。你亦须这样做法,以免终身遗憾。”蓝冰心由衷地赞美道:“这个想法,真是新颖独到,而又千稳万妥。从今而后,我们纵然分开,我仍然永远不会忘记你。”

蓝冰心眼中含着崇拜敬佩的光芒,使厉斜感到十分满足和骄傲。

他第一次体味到伟大的情操所激起的愉悦快慰,竟是这般灿烂光辉,宛如天上的彩霞一般,完美无缺,比任何快乐,都更为丰富和满足。他拉开棉被替她和自己盖上,接着便凝视着帐顶,陷入沉思之中。他从快慰中恢复了平静,便不禁抚然若有所失,忖道:“这就是行善之乐的一种啦!我既然尝过这等滋味,心中种下善报,以后只怕永远硬不起心肠,做一个断爱绝情之人。这么一来,我也永远不能达到魔刀的极峰境界了,也就是说,我永远不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啦!”蓝冰心侧转身子贴向他,伸手搂住他,柔声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正在想善恶的问题。”厉斜随口答,事实上他的思想也当真触及善与恶的问题。

蓝冰心大感兴趣,问道:“为什么牵涉善与恶呢?”

“因为很多人说我是恶人,我自己也不否认。但我却不能彻底的做一个恶人,有时做点儿善事,心中便会感觉到所谓行善之乐,这真是很糟糕的事。”

蓝冰心很感兴趣地倾听,眼睛睁得很大。

厉斜又遭:“例如我有一个敌人,叫做沈宇。”

蓝冰心听他提起沈宇,更觉得有意思了,故意插口道:“沈宇是什么人?”

“是个年轻小伙子,但你不必管他与我如何结仇,反正我须得杀死他。”

“你可曾杀死了他?”

厉斜摇头,道:“如果已经杀死,还说什么。”

“对,我问得真愚蠢。”

“沈宇也懂得武功,但却不是我的敌手,我们碰头过几次,其实我都有杀他的机会,但我却没有下手,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我不知道,是不是嫌他武功太差了?”

“不是,他的武功与我尚可一拼,放眼天下,已是少有的敌手了,所以杀死他,并不至于嫌他污了我的宝刀。我不杀他之故,说来好笑,却为了可怜他。几日前我自己也不承认是为了此故,但刚才忽然想及,方知道我其实是为了可怜他,才没有下手。”

“你既是可怜他,这便是善心使然,可见得你自己没说错,你不是彻底的坏人,但你为什么要可怜他/’“因为他自己简直不要活下去了。”

“什么?我听不懂。”

“他陷入一种很尴尬和悲哀的境地中,而迫得他心恢意冷,不想活在人世。但我不杀他,并非为了怕遂了他心愿,而是怜悯他的遭遇。”

“原来如此,那么你把他忘记就是了。”

“不,不行,他是我唯一的劲敌。所以我必须设法激起他的斗志,也就是说,使他不再灰心消沉,因而不想死亡,这时,我与他决斗,才有意思。”

蓝冰心忖道:“日后我见到沈宇,一定把这话告诉他。”

在她想来,沈宇但须在厉斜面前时,装出不想活的样子,就可能免去杀身之厄,这是轻而一举之事。

他们沉默下来,各想心事。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蓝冰心低低道:“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厉斜回答。

蓝冰心道:“我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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