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血脉四部曲Ⅱ无星之夜-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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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崔立茫然地直盯着他,显然并没有从佣兵头子所说的话里找到线索。
“难怪你不知道,”贾拉索停了一会儿后说,“你不知道以前的事,所以你没法把这些情报联系起来。从前有一个卓尔精灵从魔索布莱城里离开,和侏儒们住了一段日子,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回来。”
“你不会是暗示说……”恩崔立屏住了呼吸。
“就是他。”贾拉索答道,将目光转向佛勃离开的那条通道。“看来有人是自投罗网。”
恩崔立不知该抱什么想法。崔斯特·杜垩登回到幽暗地域了!这对突袭秘银厅的计划意味着什么?计划会被搁置吗?恩崔立看看地表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被剥夺了吗?
“我们要怎么办?”他问佣兵头子,语调中隐着绝望。
“怎么办?”贾拉索重复着,他向后一靠发出由衷的大笑。
“怎么办?”卓尔精灵再问,似乎这想法荒谬之至,“办什么?我们坐下来看好戏。这是当然的!”
他的反应并非完全在恩崔立意料之外,刺客细想一会儿后并不觉得吃惊。贾拉索是个好嘲讽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混乱的卓尔世界中飞黄腾达——现在这意外的转变为之做出明证。对贾拉索而言,生活就是游戏,只管玩乐享受而无须顾虑任何逻辑与道德感。
有的时候,恩崔立理解这种态度,偶尔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但不是现在。阿提密斯·恩崔立心中的天平上,那个可怜又不幸的刺客占的分量太重了。崔斯特出现在离魔索布莱城如此之近的地方对刺客的未来带来了重大的改变,未来看来是一片黯淡。
贾拉索再次大笑,笑声又长又响。恩崔立严肃地静静站着,凝视着通往地底侏儒城的信道,他在心中凝视着他最憎恨的敌人的那张脸,还有那双紫色的眼睛。
※※※※
崔斯特看到周围是熟悉的环境时觉得很舒服。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间小石室就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尤其是他身下睡着的这张吊床。
可崔斯特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他的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光脚感觉不到吊床的绳索,甚至一丁点儿麻痒的感觉都没有。
“醒了?”屋里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传来了问话。这话深深打动了崔斯特,因为这是斯涅布力语,精灵语的悦耳与矮人语的蹦脆的一种奇妙混合。斯涅布力语涌现在崔斯特的脑海,虽然他已经至少有二十年没有再听到或是再说这种语言了。崔斯特费了点儿劲转过头看向走近来的探矿团长。
卓尔精灵的心停跳了几拍。
贝尔瓦看来变老了些,但看来仍然很强健。发现他的老朋友崔斯特真的清醒了,他高兴地敲着“双手”。
崔斯特很高兴看到那双手,这对镶在侏儒双臂的两手,堪称金属工艺的杰作。当崔斯特与贝尔瓦第一次相遇时,是崔斯特的亲哥哥斩断了贝尔瓦的双手。那是地底侏儒与一队卓尔精灵间的战斗,一开始,崔斯特被贝尔瓦逮住了。但狄宁很快赶来救援崔斯特,于是形势很快倒转了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崔斯特,狄宁可能已经杀了贝尔瓦。但崔斯特也不确定他努力救下这位侏儒的命是否有意义,因为狄宁已经把贝尔瓦弄成了残废。在残酷的幽暗地域,有残疾的生物通常不会活很久。
当崔斯特再次见到贝尔瓦时,当他以魔索布莱城的流亡者身份去到布灵登石城时,他发现地底侏儒并不像卓尔精灵一样遗弃伤者,而是给他们受伤的朋友以帮助,为他的残肢精心打造了合适的“双手”。荣勋团长(地底侏儒是这么称呼贝尔瓦的)的右臂上是秘银锤,刻有精美的符文和强大生灵的图案,其中包括了一只土元素。贝尔瓦左臂上的鹤嘴锄也毫不逊色。这是双适合挖掘和战斗的强大工具,更强的是地底侏儒萨满巫师在这双“手”上附上的魔法。崔斯特就曾见识过贝尔瓦挖穿坚硬的岩石像鼹鼠挖穿柔软的泥土一样快。
见到贝尔瓦仍如此精神矍铄真是太好了。他是崔斯特的第一位非卓尔朋友,第一位真心朋友,只除了札克纳梵之外。
“马嘎·卡马拉,精灵。”侏儒从吊床边走过时呵呵笑着,“我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
马嘎·卡马拉,崔斯特心里回应着,“石头在上”。这个古怪的短句,崔斯特已经有二十年没再听到的这个句子让他的记忆奔向从前那段祥和的时光,他在布灵登石城里贝尔瓦家中做客的时光。
他摆脱个人的思绪,注意到贝尔瓦站在他的脚旁,观察着他的状况。
“觉得如何了?”贝尔瓦问。
“没有感觉。”崔斯特答。
侏儒点了点他的光头,鹤嘴锄在大鼻子上搔了搔。“你被怒刻打中了。”他解释着。
崔斯特没往下接话,显然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怒刻,”贝尔瓦说着,走到壁柜前。鹤嘴锄钩住门拉开,两手夹住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崔斯特瞧。“新设计的武器,”贝尔瓦解释着,“只在近几年才广泛使用。”
崔斯特觉得这东西就像是海狸的尾巴,窄的一头有段供抓握的把手,宽的一头以尖锐的拐角折回,整个很光滑,只除了一道锯齿边刃很是引人注目。
“一把怒刻。”贝尔瓦高高举起它。它从他并不稳当的抓夹中掉了下来,落到地面。
贝尔瓦耸了耸肩,拍了拍两只秘银手。“它是不错,不过我有我自己的武器!”贝尔瓦第二次“梆”的一声互击两手的锤子和鹤嘴锄。
“是走运你这家伙,崔斯特·杜垩登。”他继续说,“打那场仗的斯涅布力认出你是个朋友。”
崔斯特哼了一声:那个时候,他可不觉得有什么走运的。
“他本来可能会用有尖刺的那头打你。”贝尔瓦没停嘴,“把你的背脊从中砸成两段,本来会是的!”
“我的背脊好像已经被砸成两段了。”崔斯特抱怨。
“没有,没有,”见尔瓦说着走回吊床的另一头。“只是被敲中而已。”侏儒的鹤嘴锄用力戳向崔斯特的脚底,卓尔精灵痛得把腿一缩。“瞧,感觉已经回来了。”贝尔瓦大声宣称,调皮地笑着又戳了戳崔斯特。
“我会再站起来走路的,探矿团长。”松了口气的卓尔精灵装着威胁的调子继续这个玩笑。
贝尔瓦再戳了戳他。“一会儿就行!”他大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痒痒了!”
感觉仿佛旧日重现,仿佛紧压在崔斯特肩头的重担已被暂时卸下。能再见到老朋友真好。这位侏儒曾和他一同出发远行,只为忠于友情而陪他踏入幽暗地域的荒野,和崔斯特一起被可怕的夺心魔抓走,又跟在崔斯特身旁战斗着逃出那个地方。
“这是个巧合,你和我的族人在通道里碰上,而我恰好经过那片地区。”崔斯特说。
“命运不是那么碰巧的。”贝尔瓦回答说,阴霾笼住他方才欢快的神情,“战斗已经变得太频繁,至少一星期有一次。很多斯涅布力都死了。”
崔斯特闭上紫色的眼睛咀嚼着这不受欢迎的消息。
“罗丝饿了,据说是这样。”贝尔瓦继续道,“命运待布灵登石城的侏儒不公。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在查。”
崔斯特迅速分析着,比之前更确信了他的归来是正确的。事情不仅仅是卓尔精灵想要来捉他那么简单,发生了更多的事。贝尔瓦的说法,断定罗丝是饿了,渴求着鲜血,看来是说中了。
崔斯特又被用力戳了一戳,他一睁眼就看到微笑的探矿团长盯着他,阴云已从侏儒的脸上清散。“讨厌事说够了!”他宣布,“我们有二十年的事要说呢,你的故事还有我的故事!”他低头钩起崔斯特的一只靴子,举起来轻蔑地瞧着鞋底。“你去到了地表?”他带着希望诚恳地问道。
两位朋友那一天剩余的时间都在交换着彼此的经历,大部分时候是崔斯特在说,他去过的是如此不同的一个世界。贝尔瓦很多次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也和他的卓尔朋友一同分享着泪水,为沃夫加的逝去而伤心。
崔斯特那时明白他再次发现了又一个最亲的朋友。贝尔瓦专心一意地聆听,关注着崔斯特说的每一个词,让他与一位沉默着支持自己的真正朋友分享二十年来最私人的时刻。
当晚,在他们吃完晚餐后,崔斯特试着走了几步。贝尔瓦以前见识过一把被熟练挥舞着的怒刻能把人打得衰弱到什么程度,因此向精灵保证说再过一天左右他就能在满是碎石的地方跑了。
这声恭贺让听者忧喜参半。崔斯特当然十分高兴他很快就能康复,但心里又希望着这过程能再长些,那他就能多留在贝尔瓦身边一会儿。因为崔斯特知道,身体恢复的时候。就是他结束旅行,回到魔索布莱城力图终结威胁的时刻。
第十四章 伪装
“在这儿等着,小关。”凯蒂·布莉儿对黑豹低语,一人一豹注视着这宽阔的地域。钟乳石在头上悬成一个环,隔出一间厅堂。地精的声音从那儿传来。凯蒂·布莉儿猜想那是主队,八成因为侦察小队去而未返紧张了起来。凯蒂·布莉儿知道,仅有的几个幸存者正很快朝她的方向来。她和小关漂亮地把他们沿路赶开了,逼他们跑向了反方向的通道,但很可能他们已经回头了。战斗发生的地方距离这里还不到一小时的路程。
厅堂周边看来没有别的路,凯蒂·布莉儿不看也知道这儿的地精太多了,她是不可能把它们吓跑的,而且也不能和它们起冲突。她又一次低头看着自己黝黑肤色的手,因还是黑暗精灵的外表而略感安慰。理了理她浓密的头发——看来是纯白而不是平常的红褐色——她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这位卓族祭司不经意地走进地精巢穴时,距离最近的哨兵们都吓坏了。因为只来了一个人,这才没让他们吓得挤做一团。而凯蒂·布莉儿此时正猜想着大约有一百只地精在这儿扎营。十几枝矛举了起来,指着她的方位,而她却步调一丝不乱地走向洞窟的正中。
地精围聚在她四周,切断了所有的退路。还有一些地精则伏在凯蒂·布莉儿走来的通道口向下张望,看是否还有别的卓尔精灵跟来,然而,这堵肉墙在不速之客前行时让出了一条路,显然凯蒂·布莉儿的虚张声势和伪装阻止了他们共同御敌的打算。
她走到洞厅中间时,看到通道口,明白刚才那条通道穿过了这个洞厅,但人潮围涌着她,让出前路的速度越来越慢,逼得这位人类伪装的卓尔精灵也不得不放慢步伐。
她停步的时候,地精们的矛尖从四面八方指向她,低语声弥漫开来。“冈哈,莫嘎莫嘎。”她命令道。她的地精语很粗陋,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说的究竟是“让开给我过去”还是“让你妈滚进沟里”。
她希望是前者。
“莫嘎冈,吉-伊克,穆嘎乌嘎!”一个几乎有人类那么高大的地精用剌耳的声音回话。他分开众地精,正站在她跟前,凯蒂·布莉儿强作镇静,但心中很想尖声唤来关海法夺路而逃,同时又想爆出一阵大笑。显然,这位是这群地精的首领,或者至少是族中的萨满巫师。
不过这家伙需要一点儿流行资讯的指导。他像个贵族似的穿着高统黑皮靴,但靴子两侧切开了个大口好套进他的大鸭脚。他还穿着女式的裤子,有一圈裙摆似的宽荷叶边。而且,虽说这位很明显是个男性,可他却穿着女式衬裤和紧身胸衣,还为“丰腴”的胸部找了件不错的内衣。几条胡乱搭配的项链围在他皮包骨头的脖子上:金的、银的、还有一条珍珠项链,而他的每根手指都被俗丽的戒指装点。凯蒂·布莉儿认出他的头饰带有宗教意味,但不能确定是哪个宗派的。那个头饰是个嵌有宝石的旭日针饰,缀着长长的金色飘带。凯蒂·布莉儿倒是知道地精把它给别反了,因为它斜吊在地精杂乱的眉毛上方,一条飘带就悬在他的鼻子前。
毫无疑问,这只地精穿着被部落打劫的倒霉鬼的衣物,自以为偷学来了最时髦的模样。他用尖嗓门继续鬼扯,说得相当快,凯蒂·布莉儿只能间或听出个别单字。然后他突然停住,握拳连连捶着胸口。
“你说地表语言吗?”凯蒂·布莉儿试图找到共同语言。她努力压抑着紧张,料想随时都会有一根标枪剌进她的背脊。
地精头目好奇地瞪着她,显然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上下打量着她,红亮的眼睛最后把视线停在凯蒂·布莉儿挂在颈间的小盒上。“奈因索,呜咔。”他指着盒子,再指向凯蒂·布莉儿,接着挥手指向远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