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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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芳倚马站立,也不禁为江湖的前辈发著感慨。柳三喜又说:“那时我才五岁,我父亲务农为生,家道很是寒苦,那时我又正生著病,我母亲正在抱我,玉娇龙就去了,那时她把马也抛了,头发也乱了,还受了伤,但李慕白跟我恩师等人又都追了去。
在我家里搜寻了一番,没有搜得著,原来玉娇龙是又从我家的后墙跳了出去,待李慕白等去后,她才爬出来,又回到我家里,那时下雨,她已疲惫得不像样子了,在我家里洗了脸,拢了头,吃完了饭,她才走。
临走的时候,我们借给她一头驴,她却给了我们一锭金子。她从那里走后,大概就是回到了北京,又作了鲁家的少奶奶,但是夫妇仍是不睦,后来老夫人逝世之后,她就假作往妙峰山进香,投下了山崖,人都以为她死了,其实她却跑到了新疆,成了春龙大王爷,又育养了尊夫人春雪瓶。”
铁芳才要辩解,柳三喜又说:“我家里自从遇见了那件事,我父亲才觉得练武的人好,到我十二一岁的时候,他就把我送到钜鹿县俞秀莲的门下。
俞恩师倒真是认真教我,并且我父母之丧,也都是俞恩师资助葬理的,俞恩师常跟我们提起玉娇龙的故事,她非常钦佩玉娇龙的武艺,并嘱咐我们师兄弟五个人,以后在江湖上如遇著她,须要亲如师长,不可触犯,可惜我只见了春雪瓶,而未见过那位老人家,真是没福气!
我因为好赌气,好打架,恩师死后,我谁也不怕,就闯了许多祸事,以至流落江湖,我也无颜再返故乡。
四年前幸被黑山熊赏识,在祁连山他给我娶了一房妻,对待我如同弟兄一样,因为,他虽是个老贼,但却也是我的恩人,俗语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说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因此当你和春雪瓶到祁连山上要杀黑山熊的时候,我便把他教走,救到了陕西长安。”
铁芳听到这里便说:“三喜兄!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必再提啦。你也可以叫黑山熊自管出头,除了春雪瓶还许衔恨著他,但春雪瓶与我无关,我们更非夫妇。我对于黑山熊也是,往事都不提了!绝不会再去找他。”
柳三喜笑著说:“你此时想要找他也是找不著了!黑山熊已经埋在土里边了。”
铁芳就问说:“怎么?他已死了?”
柳三暮说:“是被你跟春雪拖把他吓死的。我们先到长安,与吕慕岩住在一处,他也终日疑鬼疑神,怕你们两人去了要他的命,他就病了,我把他送到三原县去调养,不到几天,他就死了,弄得我一个人更没有著落,恰巧吕慕岩勾结了东路的好汉托得塔李平,飞夜叉张保,钩镰桧焦袁等人,一同往灵宝县与戴阎王,刘昆合伙,专为对付你跟春雪瓶,以便报他们各自的仇恨,我就也来了。
黑山熊已死,我跟他们已经一点交情也没有啦,并且我一心想改邪归正,因此,刚才我才帮助你,与他们倒相杀起来。我也敌不过他们那么多的人,便也赶紧跑开,在城中也找不著你的影子,我就想你艺高胆大马又好,你一定已经出了城了,我才也爬下城来找你,不但为跟你说明了这些话,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就立起身来,说:“他们不是从你家里抢走了一个妇人吗?我听他们说是甚么名叫冯老忠的妻子。”
铁芳说:“她名叫荷姑,是一个孤零的孀妇,她的丈夫就是被戴阎王害死了,我若不是为她,也不至跟那些人结下这样的仇恨。现在你知道她在甚么地方吗?可否领著我去救他?”
柳三喜说:“抢去那个妇人,全都是赛青蛇跟花豹子那二人的主意,他们因为到你家里去搅闹,偶然认出来那是戴阎王曾喜欢过的人,他们立时就给抢走了。后来告诉了独角牛,并且后悔早不知荷姑是住在你家内,早知道也早就抢走了,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
依著独角牛是想:一个妇人,又是个招灾惹事的东西,把她结束了倒省事,无奈赛青蛇一定要把她带回灵宝去送礼,说是戴阎王至今还没忘了那妇人,因为那妇人生得太美了。”
铁芳又问说:“这样说,是一定把荷姑又送往灵宝县去了?”
柳三喜说:“今天我听他们那些人谈起此事,知道倒还没有,现在黄河岸边,那个地名叫作大王坝,赛青蛇就在那里看守著她,他们是想等著把你跟春雪瓶剪除了之后,他再把那妇人往灵宝送。因为那妇人也很贞烈,被他们抢走之后,就天天哭啼,他们怕在路上被你听见了还不要紧,怕的是叫春雪瓶知道了,或是遇上,他们可受不了!干脆一句话!……”
铁芳就问说:“甚么话?”
小山神柳三喜笑了笑说:“待会再细讲,咱们先往黄河那边走吧!”
铁芳说:“柳兄你且等一等,我进村里去叫人备上一匹马,送给你,我们一同骑马往黄河沿,好快些,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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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里屋中升著个很旺的小白炉,暖得令人身上都发痒,药味浓厚扑鼻,桌上的灯光极黯。那木榻上正卧著钦差玉宝恩,盖著棉被,似睡非睡,觉出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就一半呻吟,一半低声地叫这:“连……”
雪瓶却突然过去在他的半睡半开的病眼前摆了摆手,惊得玉钦差立时将眼睁大,面现怒色,春雪瓶却回过一只手将桌上的灯往起一挑,使得光焰增大,故意叫钦差看见自己的容貌。她这一只手仍然摆动,离著钦差的脸很近,她低声说:“您别害怕!我是春雪瓶,玉娇龙的女儿。”
玉钦差更是惊讶,说:“哦!”但他也把声音压下,迟缓无力地说:“姑娘,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刚才在此搅闹的人,就是你么?”
春雪瓶点点头说:“这几次到这里来的,都是我,我没有别的事,只是要见见您,因为我们来到迪化所以不走,也就是等您。”
玉钦差叹息著说:“你想,我是奉钦命来此,又加上病总不愈,我怎能够见你?此次我自京西来,路上有几次都几乎出事,尤其那一夜住在陕西杨镇地方,在店中深夜有人进了我的屋中,那时也无人察觉。”
雪瓶发呆地听到这里,就凄然地说:“那大半是我爹爹,你的妹妹。”
玉钦差微微地点头,说:“她在灯旁,穿著男装,面容憔悴,并且向我说了几句话。她以为我已经听见了,她就走了,其实我连一句也没听明白,因为她的声音太低,我只见她的嘴动,却没听出一点声音。”
雪瓶不由得痛哭啜泣,说:“那,那是因为她有病呀!她老人家已经,已经死在沙漠里了!……”
玉钦差也面现戚容,闭了一会眼晴,又微微地叹气,点点头说:“我也听连喜说过了,兄妹之情,我心里哪会不难过?可是以她早先所作的事,以我现在的官职,我哪能去论它是生是死,我哪能认她呢?唉!”
雪瓶说:“我也不是叫您作难,究竟我是否她的亲生女儿,她也没有告诉我,但是上次在我信上说过的那个韩铁芳,他确实是她的儿子,是您的外甥。那人年轻会武,生性刚直,现今就住在这城里北大街的店中,您若是不管他,他将来难免会沦落江湖,走入邪路,跟罗小虎一样;您若是能把他找来,栽培他,也不必叫他为官,只要使他有出身,得发展,将来成个堂堂正正的人,不至于流落在这个地方,那就算您对得起与您一母同胞的那个妹妹了!”
玉钦差又点头说:“是!现在我既知这他的住处,我无论藉著甚么名目,也可以把他找了来,收容他,扶助他走向正路,帮助他,我想总比帮助罗小虎容易,好办一些!”说到这里,又发出两声微弱的叹息。
春雪瓶却拭了拭眼泪,又说:“果然能够这样,我就深感大恩了!至于罗小虎,您倒可以不管不问。我为甚么为韩铁芳的事向您托求呢?实在是因为……唉!我实在说吧,他到底是否我爹爹的亲生之了,到现在还没有凭据,这只不过是我绣香姨娘的一种猜测罢了,但我爹爹的尸骨却亏他给埋葬,对于我们实有深思厚义,不能不报。明日您若把他找来,也不必提说我这话,只说喜他年轻,爱他艺好,想要提拔他就是了。”
玉大人又微点头说:“是,我见了他,甚么话都不跟他提。看他喜武,我让他于营伍之中谋一出身;他若是喜文,就劝他折节读书。”
春雪瓶听到这里,觉得很是满意,就说:“既是这样,就算我对他尽到了心,以后我也不再到您这里来了,搅闹了几次,我的心里也很不安,将来我再赎罪吧!”
玉钦差说了半天话,身体似是极为疲倦,喘了半天气,才又问说:“你打算几时回尉犁城去?”
春雪瓶说:“事情既已办完,不久我就要回去,望您多多保重身体,病好了,公事办完了之后,赶紧离开这里为是。还有您这里的两个镖头,方天戟秦杰、仙人剑张仲翔,全都不是好人,您对他们千万不可信赖,总之加以防范为是。”
钦差又微微地点头,说:“我也知这,不过他们二人原是西安府所荐,有知府作保,他们大概不敢对我无理。”
雪瓶说:“也说不定,因为他们都交游甚广,门路很宽,虽因西安府之荐接近了您,但到了他们盗性复发之时,谁也无法拦住。我想他们放著镖头不干,随您西来,必有贪图,不是为藉您之势,假您之名去欺负人,就是在您的身上有何打算,多半他们是想在您事华东行之时,抢劫您的钱财!”
玉钦差说:“我秉公办事,一点贿赂不受,哪里来的钱财?”
雪瓶又说:“其实也不要紧,以后您如果遇著困危之时,只要让我知这了,我必会舍命去救!”
玉钦差又叹息说:“我的胞妹纵不是你的亲母,可是你既由她抚养成人,也就如她的女儿一样,我就是你的舅父,只可惜我作著官,又多病,无法照应你,可是我想你无论走到何处也不至受人欺负。不过一个女子究不可日与江湖之辈为伍,不可恃武妄为,听连喜带回来的话,你在尉犁颇有资产,那么你就赶快回家安份度日去吧!每节在你母亲坟前烧纸时,多烧几张,算是替我烧的。再带回句话给绣香听,叫她同她丈夫也快些回去吧,不必再来见我。将来叫绣香物色合适的人才,替你择配。”
雪瓶听到此处,不禁心中悲痛,泪复流下,五更早已敲过,窗外的天色惭明,她悲声地叫道:“舅舅,我要走了!将来再见吧!”
她转身微掀门帘,见那连喜已将头趴在桌上睡熟,她就悄悄地走出,出了廊子飞身上了房。这里虽还有人往来巡逻,但她身捷如猿,影疾似风,于昏暗的天气,凛冽的晨风中,脚踏著瓦上的严霜,回到了吉升店里。
进了她的屋,别人还都不知这,关上了门,脱去了鞋,就躺在床上盖上了棉被,她本来也很疲乏,但又睡不著,想此时韩铁芳必也回到他的店里睡了。如今事情已经办完,好了,明日再歇一天,后日就可以走。但心中却又有点舍不得似的,因为若一离开了这里,就永远与韩铁芳天南地北再不能见面了,尤其是心中记住了玉钦差所嘱的话:“将来叫绣香物色合适的人才,替他择配。”
这话真今她伤心,她想:凭新疆这个地方,哪里还有人才呢?除了韩铁芳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叫自己看得顺眼了!她辗转多时不能睡著,店里养的鸡已在喔喔的叫了,五更敲过,天已大明,她又悲伤又烦恼,以被严严地蒙上了头,到偏午时候,她方才起来。
原想叫萧千总去找车,明天就离开迪化,可是不料才一开屋门,萧千总就惊慌慌地闯了进来,哑著嗓音说:“不得了啦!昨儿夜里官花园又出事啦!这回比前而回闹得更凶!虽没伤著人,可是把一座绿霞楼几乎给拆了!贼人是个男的,从衙门里出来的必是那个姓韩的,韩铁芳!”
雪瓶吃了一惊,又见萧千总脸色发白,语声儿更小,说:“鹰眼高朋厉害!天一亮他就带著十多个官人先到东大街的一家茶庄去打听,后来知这姓韩的是住在北大街的店里,他们又去搜找。原来韩铁芳一夜也没回后,他的屋里只搜出许多金银、行李,跟一只铁剑销。”
雪瓶暗觉惊诧,心说:韩铁芳可往哪儿去啦?
萧千总又喘吁吁地说:“咱们也得小心一点.听说鹰眼高朋早就把咱们的事都给探出来啦!他不但知这你没走,走的不是你,还知这韩铁芳跟咱们的那些瓜葛,秦杰拿著方天戟,这时正在街上找对头呢!听说仙人剑于昨夜受了伤,我没听人说是怎么受的伤,伤大概轻不了。”
雪瓶冷笑著说:“管这闲事干嘛?跟咱们一点相干也没有,反正咱们一天一夜也没有出门,无论有甚么事也不能讹上咱们。”
萧千总吐吐舌头说:“可是,我的姑爷爷,你不想昨儿晚上咱们这儿是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