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春秋-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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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九娘说过之后,便听一声长笑道:“如此我就下来了!”
语音方歇,一条淡影,清风也似扫入了走廊,一个僧衣老人,已然站在桌前。
桑九娘一眼望见了他,不禁面色大变,脱口说道:“哈兄弟!是你……”
来人正是哈门陀,他微微一笑道:“九嫂子还认识我,我真太高兴了!”
桑九娘虽然抑制着,但是神情亦不如方才平和,她面上似有一种伤感之色,用微颤的声音说道:“哈兄弟!此生还能见着你,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哈门陀轻叹一声道:“我原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桑九娘稍微镇定下来,笑道:“坐下再谈吧!”
哈门陀也不客气,坐下之后,说道:“十七年前,我被九哥逐出府门,原想一生不作秦、桑二家之客,却不料误打误撞的,又作了你的客人!”
桑九娘被他勾起了往事,显得很伤感,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你九哥也是性子火爆,我为此事一直感到不安,今日见到你实在太高兴!”
哈门陀吁了一口气,说道:“唔,往事不提也罢!”
古浪等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以前是什么交情,但听他们的谈话,必是极近的朋友。
桑九娘望了他一阵,问道:“哈兄弟,你还没忘‘春秋笔’么?”
哈门陀很凄凉地笑了两声,说道:“哈哈,应该早就忘了……”
说到这里,望了古浪一眼,接道:“我此来一是因为阿难子师弟,选在‘达木寺’开坛,似是故意激我……”
说着目光停在古浪身上,接道:“二则这个孩子背信忘义,我不得不追下来弄个清楚!”
说着目射寒光,古浪不禁凛然一惊!
桑九娘的目光,也射在了古浪的身上,说道:“啊!我明白了,原来古浪曾作过你的再传弟子。”
哈门陀脸上涌上了一层怒色,说道:“我生平未收徒,见他之后,也是一时爱才心切,才把本门的功夫传了他,不料他暗随阿难子学艺,我与阿难子同一师承,所以只是惊于古浪的进展神速,才发觉他是两师之徒!”
古浪虽然理屈,但由于处在那种环境下,也是身不由主,这时有口难言,因为无论如何,对哈门陀来说,总是有叛师之罪。
桑九娘望了古浪一眼,说道:“这件事我也不好说话,你自己有何打算?”
这两个老人的目光,是时盯在古浪身上,使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但在这种情形下,却又不能说话。
哈门陀见他不言,喝道:“说呀!且看你怎么说!”
古浪正色答道:“我现受阿难子恩师之托,来此办理‘春秋笔’之事,既然哈老师认为我有叛师之罪,等‘春秋笔’告一段落之时,静候发落!”
哈门陀冷笑道:“哼!你说得容易!”
古浪无可奈何,说道:“那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哈门陀立时被他这句话所激怒,变色道:“我知道怎么办!”
说着便要站起来,却被桑九娘拦道:“哈兄弟,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不过在我这块小地方,还请你暂时缓缓手。”
哈门陀又坐了下来,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在琴子南之前,我早就宰了他了!”
桑九娘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道:“恕我说句无礼的话,若不是你,换了任何人,我也不容他攀登‘南楼’呢!”
桑九娘的话,使得哈门陀沉默下来,半晌,才说道:“九嫂子,我不愿为这个孽障伤了感情,但愿你不要过分出头才好!”
哈门陀语调虽然很客气,但是已表明了态度。
桑九娘略为沉吟,说道:“春秋笔虽然已隔了两辈传人,可是这一次情形特殊,古浪甚至连笔法还未学会,我当初与阿难子曾有口约,不知你是否能等我把此事了结之后,你再与古浪了断,那时就与我不相干了!”
哈门陀摇摇头,说道:“我不能任他如此万般如意!”
桑九娘面色很是难看,说道:“你的老脾气还是未变?”
哈门陀望着桑九娘笑了笑,说道:“我看你的脾气也还是老样子啊!”
桑九娘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这就难了!我们二人脾气都未改,只怕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古浪在一旁看着,见他们谈话已快闹僵了,很想插嘴,但又不知桑九娘的心意到底如何,只得忍着。
哈门陀还未说话,桑九娘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明天晚上我为你在‘青山厅’设宴,私谊叙毕再谈公事如何?”
哈门陀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么我先告辞,明日再谈!”
说着站了起来,桑九娘等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可知道‘青山厅’在何处?”
哈门陀笑道:“可是‘梅庄’之东?”
桑九娘忙笑道:“我这桑家堡想你已走遍了。好吧,明日再谈!”
哈门陀向桑九娘略一拱手,又望了古浪一眼,身躯晃时,御风而去。
哈门陀走了很久,桑九娘还站在那里沉吟,古浪等也只好跟随站着。
桑九娘转过了身,对古浪道:“你竟惹上了这个魔头,且看你怎么办吧!”
古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由他好了!”
这时桑鲁歌在旁插口道:“这个哈门陀到底是什么人物?”
桑九娘缓缓说道:“此人武功盖世,生性怪异,他是上一届笔主阿难子的师兄!”
她说着坐了下来,桑鲁歌闻言不禁吓了一跳,咋舌道:“乖乖!那谁能打得过他?”
桑九娘皱着眉头,说道:“即使是金老师,或者是我,也不能牵制于他!”
桑鲁歌在旁接口道:“那么现在没有人能降伏他么?”
桑九娘道:“哈门陀最得意的一套功夫是‘弥陀掌’,自习此掌之后,他便自称为‘门陀和尚’。”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原来是这个缘故!”
桑九娘又接着说道:“这套‘弥陀掌’法,乃是空门奇人大云禅师所创,招式精奇,独步江湖。”
古浪闻言道:“那么江湖没有人能抵得过他这套掌法么?”
桑九娘道:“太少了,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可以完全制服他!”
古浪不禁抽了一口冷气,桑鲁歌接问道:“难道连你也胜不过他么?”
桑九娘摇摇头,古浪接道:“那两个人是谁呀?”
桑九娘道:“一个是他师弟阿难子。”
古浪啊了一声,忖道:“怪不得哈门陀如此恨阿难子!”
他想着,紧接着问道:“另外一个是谁?”
古浪问了这句话,桑九娘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面上的神情很是怪异。
桑鲁歌及古浪都很诧异,怔怔地望着桑九娘。
桑九娘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还有一个人……此人绝少在江湖走动,他是不会再出现的了!”
古浪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丁讶,正要询问,桑九娘又接着说道:“不妨事的!我虽然未必能胜过哈门陀,他也不能不顾忌我,既在桑家堡中,便是我桑九娘的事,你们不必操心了!”
说到这里,一阵脚步之声,走廊的一端,桑燕姗姗而来。
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衣服,面上微有怒容。
古浪望见了她,立时把目光避开,忖道:“恐怕她又要为我带些纠纷来。”
桑九娘问道:“燕儿,你到哪里去了?”
桑燕狠狠瞪了古浪一眼,说道:“我到梅林去了!”
桑九娘点点头,桑燕又接道:“囚犯已经不见了!”
桑九娘啊了一声,又目射在桑燕的脸上,静听下文。
古浪知道她是说童石红已然出险,听她称童石红为“囚犯”,心中好生不悦。
桑燕气冲冲地说道:“房子早就空了!我不相信凭她自己能够逃得出来!”
桑鲁歌似乎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问道:“怎么回事?谁逃走了?”
桑燕道:“没你的事!”
桑九娘说道:“或许是你进进出出,被她看出破绽来了。”
桑燕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一定有人在外面捣鬼!”
她的目光射在古浪的脸上,古浪忖道:“只要她不明说,我就与她装胡涂!”
桑九娘早知道桑燕的心意,但是她不说出,故作诧异地问道:“那么你看什么人敢在我桑家堡如此妄为?”
这件事整个说来,桑燕自己理屈,当着古浪的面,更是不好出口。
她生了半天闷气,冷笑一声,说道:“哼,这还用我说出来么?”
她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古浪。
他不禁气从中来,冷冷道:“桑姑娘,什么事?”
桑燕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古浪面色一沉,说道:“姑娘不说明,我一点也不明白!”
桑燕涨红了脸道:“是不是你把童石红救了出来?”
古浪怒道:“是我又如何?”
桑燕气得叫道:“姑婆!你看果然是他!这种人我们还帮他的忙做什么?”
桑九娘却是一言不发,古浪怒道:“姑娘,你错了,我此来只是为了完成阿难子恩师的遗嘱,并非来此避祸躲灾,我古浪一向是生死由命,从不怨天尤人的!”
古浪这一段话,把桑燕说得羞愤交集,粉脸涨得通红,骂道:“不要脸!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古浪怒道:“她非贼非盗,何用藏躲!”
古浪愤怒之下,回过了头叫道:“石红,你出来见见桑家堡的主人!”
童石红果然推门而出,桑九娘等大出意外,桑燕更是怒不可遏,破口骂道:“好不要脸!你们两个……”
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喝道:“住口!你血口喷人不怕失身分么?”
桑燕欲待还骂,桑九娘已然怒道:“你们都住口!”
桑九娘喝叱之下,桑燕及古浪都不说话,但是彼此都是怒目相视。
桑九娘打量了童石红半晌,说道:“你过来!”
童石红略为迟疑,但是仍然走到桑九娘面前。
桑九娘好像看一幅画似的,上下把童石红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自语道:“果然出落得可人,莫怪古浪对你情有独钟了!”
童石红被她说得玉面绯红,默然不语。
桑九娘面色一变,语气也变得严峻起来,冷冷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童石红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桑九娘又道:“你不登门求见,反而夜半私入,可知犯了我桑家大忌?”
童石红默然不语,古浪见状道:“九娘,此事与她无关,是我……”
桑九娘喝止了他道:“没有问你!”
古浪好不生气,暗道:“就是拚着翻脸,我也不能让石红受辱!”
桑九娘咄咄逼人,追问着童石红,童石红不知怎么回答好。
她一直沉默着,但是态度仍很镇定,并未显出丝毫惊慌不安。
桑九娘提高了声音道:“你倒是说话呀!”
童石红仍默然不语,桑九娘怒道:“你若是不说话,我可要按我们桑家堡的规矩来治你了!”
古浪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了起来,把童石红拉向一旁,昂然说道:“九娘!什么事情请问我,不必为难她一个女孩子!”
古浪语气激愤,桑九娘不禁生了气,喝道:“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敢这么大揽大包?”
古浪怒道:“我虽不是什么人物,可是事情由我而起,我绝不退缩!”
桑燕在一旁叫道:“姑婆!他竟敢顶撞您……”
沉默了良久的桑鲁歌,这时却怒喝道:“住口!都是你一个人惹的事,还在这里火上加油!”
桑燕颇出意外,叫道:“你也向着他,你到底姓什么?”
桑鲁歌一步跨前,大喝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收拾你!”
他这里一发怒,桑燕却不敢说话,她眼圈一红,退到了桑九娘的身后。
桑九娘道:“小鲁,你是怎么了?”
桑鲁歌似是过于激动,大声道:“行走江湖的人,要讲究侠义忠孝,女孩子要端庄稳静,像燕丫头所作所为,我早就看不惯了,现在竟然为古浪的事,迁怒到童姑娘身上!”
桑九娘双眉一扬,说道:“啊,你倒教训起我们来了!”
桑鲁歌却是不顾,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婚姻之事,原是天定,丝毫也勉强不得,你们用这种方法,就是三岁孩童,也不会就范,江湖上传闻出去,我们桑家堡成了强盗窝了!”
他的话大大地激怒了桑九娘,拍桌道:“大胆畜生!你在向谁说话?”
桑鲁歌仍然不顾,径自道:“若是他们二人有丝毫的损伤,我桑鲁歌老死不入桑家堡!”
说罢之后,急速地由走廊后面转去。
桑九娘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浪及童石红大感意外,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但是他们心中都很感激桑鲁歌的仗义执言。
桑燕显然料想不到,桑鲁歌突然地发了一场脾气,弄得非常难堪。
那白发老婆婆,静坐在椅子上,双目半垂,似在深思,由她脸上的表情看来,愤怒之中,又显有无限的伤感。
桑燕嘟着嘴说道:“哥哥太不像话了……”
才说到这里,桑九娘摇手道:“好了!都是你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