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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征轮侠影-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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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等人下完从容上去好了。”成功口里应是,仍去车门前等候。元荪便由人丛中挤过,隔窗先向周母请安,又与凌沧握手,忽听第二窗高唤“三哥”,一看正是两个兄弟,一边应声一边招呼:“先不要忙,一会人下完了再下。”周母看见爱子越发成长,神采焕发,悲喜交集,眼泪直转,强力忍着。元荪问道:“娘,奶妈呢?”周母道:“没有来,少时再和你细说。”

元苏最关心乳母周氏,觉着今日除兄长外一家团聚,只缺她一人,未免美中不足,并且母亲年老,代主家务全仗此人,怎会没来,见母亲说时老眼已有泪珠,知有难言之隐,恐惹伤心,又不便问,正在眼望老母欲言不得,忽听身侧有人低语道:“好姆妈和嫂嫂吵了两次架,大哥生气,须赶她走,她也气极,恰好她儿子在四川做生意发了点财,硬接她回家养老去了。走时,我们该她的钱一个不要,只因大哥赶她,非要算清工钱不走,还有大哥昔年借她的五十块,母亲劝也不听。大哥大嫂赌气给了她一半,一半让娘出,好容易说应了,其实她不要,连那一半也送了娘,娘不要,她说娘此时手边没钱,作为借她的,等三哥发了财,再加十倍百倍还她。三哥走时留的钱还剩四十三也交了出来,和她儿子回四川去了。走已三月,娘怕你担心,所以信上没说。”这说话的正是三弟和卿。元苏听完,心料老母此来,一半也为乳母逼走,日子益发艰难之故,心方悲愤,忽见凌沧和老母回转身去向人答活,原来人已下得差不多,成功挤了上去,弟兄二人忙即上车,扶着老母和凌沧走下,成功向凌沧要过行李票,另叫脚行拿了随身包裹小皮箱一同出站。

凌沧问道:“往北京的车再隔一点钟就到,出站作什么?”元苏道:“娘和大哥一路辛苦,也该歇息歇息,并且天津难得来,反正北京房子刚租到手,还在托朋友帮忙布置,就到北京也须住几天栈房,看好日子才能搬进去,想请大哥陪娘在天津玩一两天舒散舒散再走。”周母深知爱子用钱有分寸,就要博母欢心,也不会做那力不能及的事。前因每次来信均未明言所任何事,职小薪微已在意中。又听媳妇背后对人说,元荪在京,只奖券处一名书记,但所寄钱数又觉比书记收入好些,恐其忧急,也未函诘。这次北来实非得已,来时担心爱子力薄难养,这时见他气象堂皇,人又白胖了些,还要请我在津游玩,不是近来有了发展,便是手边宽裕,当人不便询问,一切听之。凌沧深知元荪底细,见他景况与来信不类,心中惊奇,连要问时,元荪忙使眼色止住。

元荪两个兄弟也是觉着三哥在京不知如何省吃俭用,奉母到京不过少受闲气,希望将来,目前新安家一定为难,这次如非凌沧盛意,说伯母年高,两弟尚幼,未出过远门,坚执代买车票,三哥又曾来电,宁多花钱,不能使老母受苦,直连二等车都不肯坐。老母那么大方的人,路上一钱不舍妄费,一切多是凌沧请客,心还悬念,哪知竟有这气派,还有随行马弁,又听说在天津还要玩两天,高兴已极,惟恐凌沧阻止,悄告元荪道:“这半年来全亏张大哥呢。”元荪方想起忘了致谢,正欲开口,已然行到站外,成功抢前将手一招,一辆大新汽车驰来,成功说道:“先因误点,那汽车己然开发,新旅社房间已然订好,这是另雇的新车,请三爷陪老太太先去。那行李票是天津提的,如不取什东西不用提了,就存在站上,一半天走时转北京再提吧。”元荪笑答“好、好”,一行五人坐上汽车,成功挂沿,风驰开去。

到了日租界新旅社,订的是二楼五十四五两号,俱是特等大房。周母和幼子住一间,元荪、凌沧三人同住一间,各加一铺,分别洗漱完毕。元荪等老母坐定,成功退出,便喊茶房拿烟具,周母拦道:“南京烟不好买,我已忌了半年多了。”元荪闻言心又一酸,答道:“娘本恨这东西,因病抽的,爹在日娘都未忌,到儿子奉养娘时却要娘忌烟么?”周母老瘾药本未断,不愿儿子难过,长途坐车也实疲劳,凌沧也在旁相劝,含笑允了,茶房已将烟具端进。元荪随扶周母过去。周母久未得到爱子服劳亲热,笑道,“我还能走,不到那么老呢。”元荪看出老母头虽半白,精神尚好,依言停手,又将枕头垫好,扶侍卧倒,一面向凌沧道谢,一面卧倒代母烧烟。张凌沧知他母子久违,必有许多话说,起身要走。元荪拦道:“大哥,我家的话还避你么?我此时又高兴又心乱,什话都无从说起,只能说我近况甚好,种种意外奇遇,母亲到京必比南京安逸,前途难料,近两三年家里决不发愁,让娘和大哥安心而已。详情太长,也许到京才说,我已叫开大菜了,你走作什?”周母闻言大力心宽,凌沧忍不住近前间道:“三弟既然近况甚好,怎来信不提,让伯母早点安心多好?”元荪知他至交,听出有责难之意,悄答:“大哥你不知道,我前几天还在犯愁,就这三大的事太奇怪了。那马弁便是我新交友派来帮忙的,我先前做梦也想不到有如此宽裕,日期又近,写信怎来得及?先陪母亲玩两天,还是到京再说吧。”凌沧方始释然。

周母多年未出远门,此次就养原非得已,惟恐京中生活不易,元荪事小薪微不能支持,比较能稍扶助者只胞侄少章父子,但元荪来信未怎提起,不知如何,连日愁思,不曾睡好,疲乏已极,幸见爱于光景似乎不差,心虽快慰,老年人终是气弱,也是满腹的话不曾出口。南方极少抽到好烟,又忌了多日,越觉烟香,连抽了两口,精神一振,跟着茶房端进西餐,母子四人和凌沧一同吃过,元荪又强劝着再抽了两口,周母不觉愁劳尽失,心身安泰。元荪知母亲爱听戏,先去隔室告知成功,令往大舞台订一夜戏包厢,然后归询两弟南京情况。

周母接口笑道:“你哥哥对我还好,你嫂子大体上也过得去,只是算小,气量厌些,女人家多是如此。我到北京来是为想你,又以拙庵故去,你姊要扶枢回川,你年纪轻,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恰好你张大哥北来的。至于周奶妈是为她对我太忠心了,她老想着从先日子,有一点不顺心就代娘不平。前日为你嫂子房里丫头不懂事,两人顶了几句嘴,正好她儿子来接她回家养老就走了。她在我家忠心操劳数十年,总算有个好儿子,得了善报,等你好了再补她情吧。家务事都是这样。我儿堂堂男子,板舆迎养本尚非时,既然将我接出,便应努力上进,重整家声才好,这类不相干的闲事只管打听什么!”元荪知母亲恐己记恨嫂氏,暗忖嫂子多不懂事,也须看在长兄面上,好在母亲已经接来,不会再受气苦,两弟不曾开口,必也被母亲禁阻,一家人有什法子,问出详情徒自生气,由它去吧。口中应是,便不再往下问。

周母转问少章如何,元荪本心到京再说,继一想,老母还不知道少章为人,此时不说,到京相见被少章间知自己近况,必又造谣生事,心又有气实忍不住答道:“儿子本来不想说的,他太难了,娘莫生气,听儿子说他为人。”话一开头,随将少章平日相对,以及这次租房情形,连想暂时缓说的近日奇遇经过全都说了出来。周母只是静听,听到后来巧遇筠清,打牌大赢等情,才笑说了句:“我儿运气真好,难得筠清竟有如此义气。”凌沧和两弟闻言自是愤喜交集,互相又谈了一阵家常和南中情形,成功方始回转。凌沧就便出门访看亲友,两弟初到天津也想游逛市街,元苏每人给了两块钱,命茶房买了些水果糖食,自陪老母对灯闲谈,恐烟抽多不能入睡,未再强劝,谈不一会,周母便自睡着。元荪给盖上被,将烟灯灭了,守到天黑,凌沧和两弟已相继回转,周母才醒,体力全复。元荪早命人在秋山街菜羹香订好了座,服侍周母略微洗漱。因周母力弱瘾小,饭后看戏勿须再回旅社,只得先劝着多抽了两口,然后同去吃饭。元苏又和凌沧同回的两个姓杨的亲戚约了同去。成功老早设辞告假避出,等周母到菜羹香吃到快完,成功才来。元荪问知吃过,因戏园就在近处,周母又愿游览市街,便同缓步走去。成功又赶前去多定了四个前排座位。戏散回旅社,周母觉出有些倦意,恐烟提神,坚不肯抽,元荪兄弟扶侍睡下,和凌沧二弟略谈了几句,便自分别睡。这一夜,都是梦稳心安。

元荪早起,往听隔室静悄悄的,心疑周母未醒,轻轻推门一看,老母和两弟俱早起床,梳洗停当。请过早安,笑问:“娘长路劳乏,怎不多睡一会?”周母笑说:“我近年起早成了习惯,昨晚睡极舒服呢。我看天津也不过如此,无什意思,还是早点起身,到北京早点安家好。你要陪我听戏玩,北京不也有么?”元荪知道老母嫌耗费,心想天津除了马路修整无什意思,笑答:“本是想娘在津游玩两天,既想早动身,自然是听从娘的心意。”随要早点烟盘服侍周母用过,又告知凌沧、成功,定在下午起身,中饭就用本旅社的西餐。成功先去定好了包房,回来算清店账。同坐旅社送客汽车往老车站赶去。夏间天长,到京天还未黑,成功回说:“行前打了长途电话,有汽车等在站外,太太和林小姐也许在站上接呢。”说罢车停,听人呼“杨副官”,元荪、成功探头外望,筠清、绿华姊妹二人带了两名马弁正在站台之上迎候,见元荪母子招呼,一面含笑叫应走了过去。元荪喊道:“筠清、七妹,我们就下,不要上来了。”随说随扶周母同下。筠清姊妹趋前行礼,同唤“阿娘”。周母与二女别了多年,见她姊妹出落得非常美秀,装束却极淡雅,加上珠光宝气一衬,越觉容光照人,心中喜极。筠清便说:“承德本定来接,因被公府来人请去,令代致候,连泰丰楼接风宴也改了明天午饭,请阿娘先去东方饭店歇息,同去撷英吧。”周母知不能推,连说多谢,元苏又给张凌沧介绍,边谈边走,行李交由杨成功守提,一同出站。随行马弁早有一人抢向前去,将手一挥,两辆汽车驰来相候。周母与二女先坐一车,元荪弟兄和张凌沧四人同车,往东方饭店开去,一会便到东方饭店门首。马弁开了车门,周母坚谢二女扶掖,一同走进。

房本订在二楼,筠清因闻周母近来年高体弱,恐升降吃力,把房间改在楼下,共是两大间一小间,周母进房,便命元荪、三弟和卿与瑞华、少章两人去电话,元荪不愿二女与少章相见,接口道:“稍微等一会,我打去。”筠清会意,笑道:“阿娘多年不见他两位,怎不先通知?”元荪不便述说家丑,笑答:“我怕老三初来话说不清,原说我自己打去。”绿华口直,一笑道:“不是我姊妹小气,这位老阿哥阿娘不通知他人也罢,这等人见面阿要叫人难过。”筠清看了她一眼道:“妹妹说话怎这随便?尚幸阿娘不是外人,他就有点糊涂,终是自家人,哪有不通知之理?”绿华闻言微愠,正要答话,周母原是随口一说,忽念二女与二人不曾见过,少章又是那等为人,忙道:“刚才我没想起,少章此时人也不会在家,就给章家送信好了。”元荪道:“我想也是这样,我就打去。”筠清恐绿华再说少章不好,未再开口,借着重向周母礼拜岔过,周母又托代向承德致谢。一会元苏回说,姊姊在曾家打牌,少章大哥电话未打。筠清随唤马弁将车上新购办的一副烟具取来。元荪见她如此周到,感切心骨,未肯以空言相谢,只朝二女作了一揖,一言未发。周母知承情已多,亲生女儿不过如是,也就不再言谢,略抽了两口。天已入夜,张凌沧京中本有至戚,行李一到先自辞别。筠清知是元荪好友,便请同赴撷英之约。凌沧先听元荪说起,本就羡慕,再见人又这等大方,也不客套,答应到时准到,请不要候,匆匆先走。元荪见到时候,一行同去撷英吃完西餐,又同回店。凌沧少坐别去,筠清姊妹与周母、元荪一直谈到十一点,才殷殷订了明午泰丰楼之约,辞别回去。

周母想起,昔年在苏州两家曾有婚姻之议,此时绿华尚幼,一半为了女家父母嫌男家光复以后家道中落,一半也由于周氏家规,儿女婚姻必须男长于女,以免男的正在盛年,女的已成老媪,遂致夫妻不能和美,引起纳妾纳婢之弊,尤其是儿子娶媳必在二十五六岁学成明理以后。大侄少章因嫂氏钟爱,亟于抱孙,十六便娶,以致书未读好,弊害无穷。筠清年纪比元荪大了四岁,家况又有贫富之分,凭着情面和托人劝说勉强的婚姻恐成怨偶,当时拒绝梅老师的好意,两家也因此逐渐疏远,断了往来。不料绿华也如此好法。可惜爱子此时职小薪微,依人作嫁,只管气象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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