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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苍之龙-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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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个青花细瓷盖碗,重重搁在几上,怒声怨道:“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要什么没什么,想吃点什么都不称心……”

跪着的那个人,前额触地说:“万岁息怒,奴才这就去瞧着,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算了、算了!”皇帝挥着手:“下去、下去!”

跪着的人又磕了个头,才自起身,倒退着身子走了。

皇帝忽地转过脸,瞧着一边默坐的叶先生道:“叶希贤,我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启禀皇爷!”叶希贤站起来拱手道:“微臣遵旨,已差人打听去了!”

“光打听有个屁用!”皇帝说:“程济呢?去了都半年了,人不回来,总该也有个讯儿吧!”

叶希贤、程济均非无名之辈,一为前朝监察御史、一为翰林院编修,听在老和尚耳里,禁不住心里又是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暗自忖道:“这两个人,竟然也还活着……”却见那位前朝御史大夫,欠身抱拳道:“皇爷岂能不知?这阵子安南乱得很,去不得……听说朱能带兵来了,就在龙州!”

“啊……”

“还听说……”叶先生上前一步,小声道:“朱能才一来就病倒了,六军无主,进退不能,很麻烦……”

他的消息很灵,有些连老和尚也是不知。

老和尚看着,听着,正自入神,猛可里,身后疾风飘飘,忽悠悠落下个人来。

星月皎洁,照见来人蓦落的身势,宛似深宵巨鸟,一发而止,落地无声。

好俊的轻功!

一袭月白色的肥大长衣,却把截过长的前襟塞回腰里,露出来的一双高筒白袜,月色里分外醒眼,个头儿既瘦又长,往那里一站,单腿微曲,卓然鹤立,真有几分白鹤的出尘潇洒。

头上戴着顶瓦楞帽子,却是自眼目之下扎着一方帕子,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双方目光交接,老和尚自觉身形败露,不由得暗吃一惊。

对方来人鼻子里轻轻一哼,二话不说,腰身轻窜,“嗖!”纵身于两丈开外,落向侧面瓦脊。

这番邂逅,却是奇怪。

一时间,倒是老和尚难以自己,放他不过了。

脚踝上着力,施展轻功中“千层浪”的绝技,老方丈身形乍起,已袭向来人身后。

对方身法饶是了得,瘦躯间弯,箭矢也似地,又自窜了出去。

老和尚自是放他不过,紧蹑着他身后,力迫不舍,星月下直似一双大鸟,一追一遁,转瞬间,已是在百丈外。

跨逾庙墙之外,眼前乱山云集。

老和尚再无所忌,嘴里喝叱一声:“你还要跑吗?”脚尖着力,呼地掠身直起。

一起即落,如风赶浪,已到了来人背后。

忖思着来人绝非易与之辈,少苍老和尚手下再不容情,身形前耸之下,用双撞掌功力,直向来人背后击去。

来人高瘦身子,“呵呵!”一笑,倏地转过身来,却把双鸟爪也似的瘦手,由两面抄起,反向对方一双手腕子上拿去。

老和尚“嘿!”了一声,撤掌旋身,“刷!”地掠身丈外,那人跨前一步拿桩站稳,便自不再移动。

“阿弥陀佛!”老和尚手打问讯:“这位施主,深夜光临敝寺山门,有什么见教?还请当面说明,要不然可就请恕老衲多有开罪了!”

“哈哈!”来人仰天一笑:“我当是什么鸡鸣狗盗,原来是方丈大师父,这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不知不罪,多多原谅!”

说时抱拳一揖,神色里极是自负。

打量着对方这番傲然神态,老和尚忽似有所悟及,“啊!”了一声,倏地愣住说:“莫非是岳天锡……岳老弟台……”

来人哈哈一笑:“老和尚眼睛不花,还真行——话声出口,伸手一扯,拉下了脸上蒙帕,现出了来人轮廓分明、轩昂气势的一张长脸,老和尚认了一认,颂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自哈哈大笑起来。

“采石一别,多年不见,岳檀越,今夜晚怎么会想到来到老和尚我这个庙里?”

老和尚脸上不失笑靥,显然是遇见了多年故旧、知己。

来人岳天锡双手抱拳,深深打了一躬:“来得鲁莽,大师海涵,老师父兴致不浅,怎么在自己庙里还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

老方丈哈哈笑了两声,不大自在地说:“此事说来话长,老弟台你初来是客,走,咱们回庙里说去?”

岳天锡哼了一声道:“正要拜访。”

老方丈说了个“好!”字,刚要转身,蓦地觉出有异,侧面前方树丛里似有人影一闪,一个人极其轻灵地拔身而起。

深夜里像是一只大鸟般的轻飘,惊鸿一现,又复隐身于沉沉黑暗之中。

老和尚“啊——”了一声,十分诧异地转向身边老友看去,便在这一霎,身侧树丛似有微风惊动,响起了轻微的一阵沙沙声。

以老和尚观察之微,自是知道有人来了。

“阿弥陀佛。”

嘴里颂着佛号,老和尚正待发言示警,身边老友岳天锡已自笑道:“是雪儿么?出来吧,人家看见你了!”

话声方顿,树丛间人影飘动,燕子也似的翩跹,面前已落下一人。

老和尚微微一惊,道了声:“阿弥陀佛!”

再看来人,竟是个长身窈窕的姑娘。

黑夜里看不清她的面貌如何,却是举动轻灵,极是利落从容,只看她来去如风,动作之敏捷,当可想知一身轻功必是不差。

乍然相见,唤了声:“爹!”便自在一边站定,只是用一双灵巧的眼睛,频频向老方丈打量不已。

“这是……”老和尚恍然记起对方似有个女儿,却是记忆模糊。

岳天锡莞尔笑道:“这是我女儿青绫,小名雪儿,和尚你大概还没有见过?”

老和尚细窥这位岳姑娘,英姿曼妙,体态婀娜,两只大眼睛,黑白分明,菁华内蕴,一望之下,即知道身负绝功,大非等闲。

“阿弥陀佛。”

老方丈单手打着问讯:“姑娘好俊的一身轻功,看来是尽得令尊传授的了!”

岳天锡嘿嘿笑道:“老和尚这一次你可看错了,我那两手如何教得了她?这丫头造化不差,自小就被南普陀的‘六如轩主’所收养,三岁离家,十六岁那年才回来,今年十八了,一身本事比起我这个老爸爸来,可强得太多了!”

老和尚一声嗟叹道:“原来是六如先生的高足,这就难怪了……阿弥陀佛——”

岳天锡这方向女儿介绍道:“这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少苍老师父,上来见过。”

岳青绫叫了声:“老师父!”深深施了一礼,便自站立一旁。

不像时下姑娘那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岳青绫却衣着素雅,长裙曳地,腰肢款款,衬着肩后的青霜长剑,饶是别有妙姿。

老和尚自觉这般衣着,大是失礼,仓猝会晤,却也无奈,总是素交称好,也就说不得了。

“岳檀越多年相知,深夜来访,必有要事,咱们就不拘俗礼,请随我来。”

话声一顿,双手作合十状,道了一声:“请!”

陡地拔身而起,月色里一如孤鹭白鹤,翻腾间已抄身丛岭。

岳氏父女却也不含糊,随着对方的前导,各自展现轻功,亦步亦趋,紧蹑着老和尚身影跟了下去。

眼前来到了方丈待客禅房。

为免惊俗,老方丈独自个先进去,换了袈裟,这才开门纳客。

岳氏父女坐定之后,老和尚才自唤了小沙弥倒茶。多点了一盏灯。彼此才得看了个清楚。

却见这个岳天锡,貌相清奇,论年岁当应是五十开外,却是发如黑染,一根白的都没有,眉眼间显示着一种孤高,很有些卓然不群气势。

岳青绫洁白素净,惟眉眼间秀中藏锋,颇有几分乃父的威仪,女孩儿家终是脸皮儿薄,老和尚多看了她两眼,便自脸上讪讪,随即把水汪汪的一双眼睛飘向窗外。

“阿弥陀佛!”老和尚脸现笑容道:“老朋友深夜来庙,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现在总可以明说了吧!”

“嘿嘿!”

岳天锡低笑了两声,目光炯炯看向对方道:“老和尚不要见怪,你道这庙里,我父女是第一次来么?”

老方丈愕了一愕。

岳天锡看了女儿一眼,继而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这半个月来,我父女来了总也有七八回了,只是今夜遇着了你,才自现身罢了!”

“噢……”老方丈微似惊愕:“这又为了什么?”

“和尚你先不要问我,倒是你今夜鬼鬼祟祟,放着经不念,到人家住处偷看个什么?”

“阿弥陀佛一一”

老方丈银眉频眨,双手合十道:“这么说,你我倒像是为着同一件事了?!”

“看来是差不多!”

岳天锡喝了口茶,一面向老和尚打量着,脸上神态,含蓄着几分神秘。

“都说你这庙里风水不差,如今来了条龙,太苍得龙,地灵人杰,以后香火活该大盛特盛了!”

老方丈“啊!”了一声,轻轻颂着:“阿弥陀佛!”随即点头道:“这么说,老衲没有猜错,那位朱先生果然是落在我这庙里的了……”

岳天锡一笑道:“如今你的责任重大,老和尚你打算怎么样?”

“阿弥陀佛!”老和尚呐呐说道:“任他真龙天子,又干我庙里和尚什么事,老和尚只作不知,平日所为,吃斋念佛而已,南无阿弥陀佛——”

岳天锡会意地点头而笑。

“这就对了!”他说:“其他的事交给我们父女来做吧!”

“什么其他的事……莫非……”

“这些日子风声很紧,老和尚难道你没有听说?”

“没……有……”老和尚摇摇头,慨然道:“出家人也只是吃斋念佛而已!”

岳天锡冷冷说道:“征夷将军来了,有人说他此行奉有密旨,便是要搜查藏在你庙里的这条龙!”

老和尚微微一愣:“阿——弥——陀——佛!”

岳天锡道:“而且,我有确实的证据,京师大内也来了人,一个姓方,一个姓井,乃是当今逆皇跟前的两个败类,手底下很不含糊……”

老和尚“噢!”了一声,讶道:“你说的是方蛟、井铁昆这两个武林败类?……”

岳天锡点点头道:“原来老和尚你也认识?”

“认识倒不认识!”老和尚说:“不过他二人早年在江湖的所作所为,武林中很有传言,后来听说投归燕王发了迹,以后倒是不曾再听说了,怎么他们也来了龙州?”

岳天锡眸子里精光四射,冷冷一笑:“他们要是不来,我也就不来了!”

老和尚不由轻轻颂了一声“阿弥陀佛”,察言观色,不言可喻,岳天锡与上谓的方,井二人,设非结有深仇大怨,亦必有瓜葛,心里明白,却不曾说破。

岳天锡凌声道:“这两个败类,如今在逆帝朱棣手下当差,据说投效了锦衣卫,如今都有了功名,他们的来意,不问可知……老和尚,你却要十分仔细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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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潜太苍 (4)

老和尚来回地在禅房踱着方步……。

少苍老方丈站立窗前,喟然长叹了一声,缓缓回过身来,看向故人父女。

今夜他们的来,无疑于平静的太苍古刹,投落下了一颗石子,激发而起的层层涟漪,足使得一心向佛、心无杂念的老和尚为之意乱心惊。

一个不祥的意念,忽然感染着他,似乎让他觉得这所古寺自此而后,将不再安静了,而致使此一突起事端的那个“不祥人物”——建文皇帝,正是下榻在自己庙里。以往不知,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这个隐秘,反而无能推卸……关键在于老和尚本性亦属侠义中人,却与他跳出红尘的佛家身份,大相径庭,再者庙里五百僧众所倚所恃,亦不容许他稍有差池,这就让他感到十分为难,举棋不定了。

岳天锡十分明白他的处境,见状微微一笑:“你不要想得太多,只要守口如瓶,一切都将无损!”

老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呐呐道:“你放心吧,这件事不会由我嘴里传出去半个字!”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老和尚用着十分恳切的眼光,看向岳天锡道:“至于其他一切,只有交给老朋友你了!”

岳天锡哼了一声:“错不了!”便自站起告辞。

夜色深沉。

四下里虫声卿卿。整个庙宇笼罩在一片漆黑里,也只有低悬于禅房外的那一盏棉纸灯笼,散发着微弱的淡黄光色。

便在这个光度里,岳氏父女举手告别,燕子也似的,双双拔身而起,落上了琉璃殿瓦,有似一片轻烟般,消逝无踪。

打量着他父女那般去势,杰出轻功,老方丈亦不禁为之深深动容,双手合十,再一次颂出了佛号——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整整的一天,建文帝——朱允炆都显得十分气躁。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个劲儿地在佛堂来回行走,不只一次踱向窗前,向外面打量着,这样的不宁,使得陪侍在身边的叶先生、李侍卫也为之心情忐忑,暗里担心。

“先生稍安……”叶先生说:“秦小乙人很机警,不会误事,大概也就要回来了!”

秦小乙是侍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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