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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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我特意打听过,那方应物在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没听说他有什么动静。”李忠如是道。
听到方应物没有异动,梁芳微微放了心,继续向昭德宫而去。由于昨天已经遣人约好了时间,故而梁太监到时,万贵妃没叫他久候,在正殿接见了。
梁芳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兴许是汪太监近来略有懈怠,故而招致陛下不满,当奴婢的面,说要奴婢与汪太监换一换。这圣命难违,奴婢只能尽力而为,万望娘娘周知。”
万贵妃闭目片刻,仿佛小憩似的,不过脑中没闲着。在她看来,如果养女汪芷肯顺从自己心思,旗帜鲜明地支持邵宸妃皇子,那自然是两全其美。
怎奈汪芷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始终躲着避着,就是不肯在这件事情上出力气,难怪天子不满了。
梁芳也算是自己亲信,平素里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不敢稍有怠慢。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总不能无条件地去庇护汪芷,而让别人都寒心罢?
再说让梁芳去东厂,也不算太差的选择,肉烂在锅里还是自己的,总归还是自己人。比起时不时闹别扭的汪芷,乖顺的梁芳反而说不定更好用一些。
拿定主意后,万贵妃睁眼叹道:“汪直年轻不懂事,做事总有不周到的地方,连本宫也不知她胡思乱想什么。既然陛下有意点了你的差,你尽心办差就是,万万不可辜负圣心。”
梁芳心中大定,宫里头万贵妃的影响力极大,陛下之所以有了意向后,一直没有明旨下发,多半也是等自己求得万贵妃准话。毕竟汪直是万贵妃从小抚养宠爱的,涉及汪直的事情必须要万贵妃点头。
这下得到万贵妃明确表态谅解,那自己从汪直手里抢来东厂提督的事情便可以算是有九分成功了。
只要掌控了厂卫,就真正握有了最强力的武器,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完全不在话下!
方应物之流即便貌似很不好动,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上心盯住,还怕找不到扳倒的机会?
又陪着万贵妃说过话,梁芳便从昭德宫退出来,然后去朝见天子。
此时成化天子正在对着花鸟作画,抬头见梁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研墨,便笑骂道:“你这奴婢,两日不见人影,今天怎么得了闲?”
梁芳笑着答道:“奴婢前两日身子不适,不敢让皇爷心烦,直至今天才大好了。何况眼下本来就闲置在宫里,不来侍候皇爷,又能作甚?”
闲置?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成化天子微微一笑,“那来得也很迟,你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梁芳如实道:“方才去向万娘娘请安了,万娘娘勉励奴婢不可因为一时得失而疏忽了侍候皇爷。”
成化天子手里提着笔,闻言顺手扯过白纸,亲自写起诏书来。梁芳双拳紧握,两眼放光,激动得不停颤抖。
第六百三十一章 伏阙(上)
成化天子书法绘画造诣都很高,当下兴之所至笔走龙蛇,刷刷几笔亲自写下了诏书,调用梁芳提督东厂,原东厂提督汪直去御马监。
放在往常梁芳必然要不顾一切地先吹捧几句天子的艺术水准,但此时梁太监心急,也顾不得拍马了,连忙道:“奴婢辛苦一趟,将诏书送到司礼监去。”
成化天子哑然失笑:“你这狗才,今日倒是勤快,随意派个人送即可,何须你去?”
梁芳赔笑道:“奴婢闲着也是闲着,跑腿效劳正当其用。”随后梁太监告了罪,拿起手诏便急匆匆地向外面走。
按规矩,天子这种口谕或者手诏都是要先传到司礼监去,然后由司礼监太监办理。
涉及到外朝的,便再由司礼监传旨到内阁,由内阁具体执行或者正式草诏;而不涉及外朝的,司礼监便要直接执行。
东厂和御马监人事变动这样的事情,自然与外朝无关,司礼监按照天子意思执行就是。
梁太监穿过左顺门,路过文华殿,来到了位于东华门里的司礼监衙门。本来门房里有当值的文书房太监负责收发,见到赫赫有名的梁芳亲自过来传诏,略感诧异之余还是公事公办的要收下手诏。
但梁芳坚决不肯将天子手诏交给文书房太监,一定要见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虽然这有点逾规,但梁芳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在宫里也是有势力的巨头太监。故而文书房当值太监拗不过,只得领着梁芳进了司礼监,禀报过后便把梁芳引到了怀恩公公面前。
怀恩太监捧着手诏看了几遍,点点头道:“知道了。”梁芳心急地追问道:“在下何时可以上任?”
怀恩眼皮也不抬地答道:“这不止是你自家的事情,诏书里头还有汪直,怎么也得先向汪直传诏,然后才可论其他。”
梁芳又催促道:“事关重大,不可拖延,那便速速请人向汪直传旨。”
怀恩抬起了眼皮,盯着梁芳缓缓地说:“司礼监做事自有章法,不需要你梁太监来教导。”
怀恩作为太监中第一人积威已久,平时也立身刚正,梁芳没胆量与怀恩当面争吵,只负气道:“陛下圣旨在此,在下已经传到,下面你看着办罢,想来总不会抗旨不遵!”
随后拂袖而去,等着结果了。怀恩目送梁芳离开,忍不住叹口气,沉思片刻后将天子手诏收在案上匣子里,暂拖延几天,然后吩咐文书房小太监去东厂向汪直传信。
汪直得到消息后,唯一的主意就是派人去告知方应物,就像玉皇大帝去请西天佛祖一样。方应物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结果两天内整个朝廷都知道了。
但除此之外方应物便没有任何回应,汪直忍不住乔装打扮约了方应物见面。询问道:“我们就这样按兵不动?我对于去御马监可是无所谓,你能接受得了梁芳去东厂就没问题。”
方应物答道:“我们不用动,也不能动,让别人去动就行了。”
其后方应物前往刘府拜见刘棉花,“老泰山你抛头露面的机会到了,小婿我已经帮你造好了情势!”
刘棉花摆出不满的脸色:“什么叫抛头露面?老夫是让你帮着露脸……”
方应物没有咬文嚼字,“如今内廷有消息传出,天子要任用梁芳主掌东厂,老泰山何不登高一呼挺身而出?”
刘棉花疑惑地问道:“老夫挺身而出作甚?这能换回多大名声?”
方应物回道:“这要看老泰山准备使多大力气了,若老泰山能率领百官到左顺门或者奉天门伏阙叩请,那么老泰山作为领袖声望自然水涨船高!”
刘棉花吃了一惊,思索片刻后犹疑道:“为此伏阙是否太小题大做?”然后又补充道:“如果老夫招呼过后,除了亲友外却没几个人去,那反而丢人现眼了。”
方应物笑道:“老泰山一世精明,为何在此犯了迷糊?是不是小题,还不是看一张嘴怎么说,如果能说出道理,再小的题目也可往大里作!只要有需要,哪有小题?”
方应物又反问道:“梁芳此人近来名声如何?现在朝臣人人都以为他暗中使人绑架了小婿,这样的人是不是朝臣公敌?是不是人人自危?
如今他要当东厂提督,朝臣谁又能对此放心?谁不想阻止此事?老泰山可以顺应人心,自然就领袖群伦了。”
刘棉花摇头道:“你说的都是小节,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实在不够大气,焉可拿出去作为冠冕堂皇的明言?更不足以挑起人心,以至于要伏阙哭廷。”
方应物总算听明白了,刘棉花是嫌弃理由不充分,不足以达到理想效果。如果不能煽动起朝臣的情绪和正义感,那么只能显得自己像个小丑。
于是方应物便暗示道:“难道老泰山就没想到过,天子在这种时候任用梁芳作为东厂首领的含义么?纵览本朝便可以得知一个规律,天子在有大动作之前,经常要先调整厂卫。”
刘棉花闻言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个规律。前几朝不提,只说本朝,上次天子对朝堂的大动作还是成化十三年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标志性事件仿佛就是先成立了西厂,并突然任用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汪直为西厂提督。
再深思其中道理,大概因为厂卫乃是天子控制朝堂最有力的工具,直接反应天子的意志。故而天子要动朝堂,往往先动厂卫,如此才能确保成功。
方应物继续说:“天子对厂卫的调整就是朝堂政治的风向标,那么这个风向标最近还能指向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东宫之争!
太子没有失德,公认具有明君之相,又是长子!难道朝臣要眼睁睁看着陛下一步一步废除太子,却不敢维护纲常正统?”
“不能!”刘棉花拍着扶手道。
方应物叹道:“或许很多朝臣目光短浅尚未明白其中道理,老泰山大可向别人教导这番道理,如此还能顺便自抬身位。此后老泰山可登高一呼,带领百官伏阙叩请除掉梁芳!”
第六百三十二章 伏阙(下)
正说着,方应物突然后退两步,深深弯腰对着刘棉花作揖道:“眼看又要奸邪当道、危及社稷,内阁虽为群臣之首,但其余阁臣皆不可指望,故而老泰山不出,更待何时?”
刘棉花这样人老成精的人,听了方应物这几句话也不由得感到心驰神往心潮澎湃,想象起自己率领百官,为了正义伏阙高呼的浩大场面。
一个正气浩然、风骨凛凛的谨身殿大学士刘吉出现在舞台上,为了社稷国本而抗争,又将是什么效果?
刘棉花终于被方应物说得动心了,不再反驳什么,低头沉吟不语,认真盘算着利害得失。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婿确实制造出了一个刷名声的机会。
这么些年来,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犯天子,这才让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平平稳稳地从词臣一直做到了次辅。
但今次如果有所反应,那很有可能会让天子不快。天子不快的后果,就意味着自己的地位不稳了。
但刘棉花又一想,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进入了末期,大概也到了盖棺论定的时刻。作为纵横十年的成化朝大学士,自己肯定要青史留名。可是自己难道真要带着“纸糊阁老”和“棉花”的评价记载入史书?
站在这个关口上,自己所能失去的,最严重情况就是政治生命止步次辅,自己就此丢官回乡养老。其实人生到顶当过次辅还有什么可遗憾的,不能再有寸进也正常。
至于天子本人,只怕没几年寿命了。即便自己触怒了天子,最多也就是潜伏几年而已,运气好自己能熬过去,运气不好也就是自己先死。
更何况与方家结了亲,方清之正当盛年,方应物前途无量,可以说刘家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都有了保障,大大减少了自己对子孙的后顾之忧。
综合看起来,自己可能失去的实在有限。但相比之下,自己有可能得到的却远不止于此,甚至是改写史书形象的机会。换句话说,自己完全承担得起风险,也值得去冒一次险。
反复权衡过利弊,多疑的刘棉花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你们方家有足够的号召力,为何不自行其是?”
方应物苦笑道:“老泰山多虑了,我父子难道不该避嫌么?”刘棉花闻言愣了愣,亦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想得太多了。
先前梁芳涉嫌绑架方应物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方家跳出来煽动群臣集体弹劾梁芳,那无论多么冠冕堂皇也有点公报私仇的味道,这当然是爱惜羽毛的方家所竭力避免的。
若非如此,方应物又怎么肯将这个机会让出来?刘棉花很有自知之明地想道。最后,刘棉花狠狠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干这一票。
方应物见状,连忙道:“老泰山但请放心,人数必然不是问题,不会出现无人响应的情况。那梁芳作为本就满朝侧目,人心如此大有可为,只要酝酿两日来造势,足以形成大势。”
刘棉花抬了抬手,“空泛的虚言虚语就不必说了,老夫不是三岁小儿,不会瞻前顾后出尔反尔,也用不着你来安抚人心。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实在的话要说?”
方应物详细地说:“事先小婿会说动父亲以及老师李茶陵等人,宣扬梁芳为恶之处以及将来前景。特别要说明,此事与东宫之争有关,朝臣必然要对此上心。
然后老泰山可以选一早朝时候,当众慷慨发声,引领群情愤激,然后借机伏阙死谏,如此老泰山则不愧为百官领袖。
那首辅万安和刘珝哪敢与天子和万娘娘唱反调?肯定不会与老泰山同流,除了这两个,还有谁能抢走老泰山的领袖风头?”
刘棉花拍案道:“善!”他不会去问到底有没有把握将梁芳弹倒,因为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以及在过程中的表现。
却说天子的手诏被梁芳送到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这里后,一连三日都没有动静。梁芳每日要往司礼监跑三五次,就是为了催促怀恩办理。
拖了三日后,怀恩太监实在拖延不下去了,若再继续拖延就真成抗旨不遵了。
本来怀恩还指望天子回心转意,但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