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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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课了。
方应物停住脚步,考虑是否把情况说明一下时,却见门房里有人主动向自己招手。
方应物凝目仔细看去,此人依稀很面熟。又想了想,方应物便记起来了,这人就是充当天子工作秘书角色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覃昌。以前只见过一两次,故而印象不深。
覃昌的身份可是不简单,是天子与司礼监、内阁部院之间联系的直接执行人,重要的旨意都是由覃昌传达给相关人员的。看到覃昌等着自己,方应物送走张永之后放松下来的心情,又重新提了起来。
覃昌站了起来,对方应物道:“皇爷命我前来在此等候,并要向你问话。”
方应物闻言颇有感慨,一是感慨天子太他娘的死脑筋了,一定要从他嘴里抠出点话么?
二是感慨天子还不算彻底老糊涂,知道派覃昌来问话,而不是派梁芳这种人,由此可见天子还是有点明白事的。他知道若想听到原汁原味、不偏不倚的转述,就得派中立性强的覃昌出来,否则传到自己耳朵里的话必然都是经过扭曲加工的。
所以成化天子这性格……属于我明白该怎么做,但我就是不想那样做的执拗。
三是感慨覃昌在这个地方问话,到底是故意还是失误?没看见周围其他人脸色都产生了变化么?
确实,此刻门房里其他讲官听到覃昌的话,未免都生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天子先派方应物拜见太子,后派覃昌在这里等着问话,还能问什么?
毋庸置疑,肯定是问太子之事!在此敏感时期,被垂询国本之事,这方应物的待遇实在是令人情何以堪,至今连内阁里的宰辅也没听说过被天子垂询此事的,更别说一群只能算候补内阁的讲官。
如果诸位东宫讲官知道,迷信神佛的天子是因为方应物有点星君下凡的意思,所以才好奇地召见垂询,估计会吐几口血,然后大声疾呼“不问苍生问鬼神!”
方应物知道自己现在有点醒目,忍不住道:“小子何德何能,焉敢承蒙陛下以国事垂询?朝臣众多,还望陛下另择贤良。”
覃昌却不管方应物什么心情,直接问道:“太子如何?”
果然是这个问题……方应物公事公办地答道:“有明君之相也。”
覃昌扫了方应物一眼,又问道:“常听人说太子有明君之相,究竟何为明君之相?”
方应物继续很麻利地回答:“秉性谦和,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善于纳谏,闻过即改。”不过他还是在心里吐槽着补充了一句:其实就是耳根子软的面瓜。
覃昌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时,突然有小内监飞奔而来,跑进了房中,对着众人道:“仁寿宫有旨!召司礼监太监、内阁大学士、东宫讲官、方应物等人至文华殿!”
众讲官包括覃昌在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这道旨意面面相觑。
只有方应物心知肚明,感叹一声消息传得好快!大概周太后已经知道消息了,要正大光明地处置此事。
说起这周太后,出身京郊农户,不读书没文化,闹过不少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的事情,在朝臣眼中是个很粗俗无礼、又爱斤斤计较的老太婆。再加上周家的张扬跋扈,朝臣们心中对周太后大都不太瞧得起。
但周太后的地位始终无可动摇,从英宗朝一直持续到未来的弘治朝。全因为她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生下了成化天子,第二件就是保护了当今太子朱祐樘。
如果不是周太后真心实意地疼爱孙子朱祐樘,处处严加保护庇佑,只怕朱祐樘早被一手遮天的万贵妃暗害掉了。至今太子仍然住在周太后所居的仁寿宫,而不是正式独立居住在东宫,非不为也,实不敢也。
所以说,周太后虽然干了很多糟烂事情,甚至引发过大明朝第一次群臣集体叩阙事件,但她所做的唯二两件正确事情却都是无与伦比的大功德。
尽管这个老太婆是如此的招人厌烦,可是也风光三朝最后大富大贵的善终了,政治大抵就是这样。
第六百零二章 小插曲
听到太后的旨意,方应物长叹一口气,只得转身回文华殿去。他叹气的原因只有一个,别人都是午膳吃饱,在这下午时光到文华殿站站班无所谓,权当消食了。
可他方应物今日午时粒米未进,在文华殿折腾半天,如今饥肠辘辘还要回去耗时间,真真情何以堪。
按照设计思想,文华殿本该是天子日常办公场所,所以作为天子左右助手的所在的文渊阁与司礼监距离文华殿都不远。
司礼监位于文华殿西边,文渊阁位于文华殿南边,距离都没几步路。故而太后请司礼监众太监和内阁众阁老、东宫讲官到文华殿,众人来得都很迅速。
第一个到的是方应物,但他地位太低,不敢大剌剌地在殿上等,只得立于殿外阶下,摆出迎候的姿势。
没过多久,其他被请的人纷纷到了。有的人扫了一眼方应物,有的人看都没看,陆陆续续进了殿中。
次辅刘吉有意慢了几步落在最后,对方应物问道:“你又惹出什么事情了?与太子有关?”
方应物言简意赅地答道:“此刻一言难尽。”刘棉花略一思忖,“在殿中有阁臣有太监,你是小字辈,可不拘小节大胆表现。”
方应物想起什么,抬头看日:“老泰山你向来都是午时打道回府,今天怎的还在?也幸亏在了……”
刘棉花哼声道:“今天你入宫面圣,老夫想着总要以防万一,果然还真万一了。”
方应物若有所思,目送老泰山进殿,最后才是他进去。一眼望去,文臣站在东班,大都是熟面孔了。依次是内阁四巨头万安、刘吉、刘珝、彭华,按地位排名;
然后是今日当值的东宫侍班大臣、非常有可能的未来阁臣刘健、李东阳、吴宽、方清之,按入翰林时间排名。
而司礼监众太监则站在西班,对方应物而言都是很陌生的存在。毕竟以方应物的层次,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司礼监太监。
虽然文官时常称内阁为中枢,但实际上,今日文华殿里东西班内阁加上司礼监才能算是完整的中枢,甚至掌握批红大权的司礼监更加要害一点。
内阁与司礼监碰头,还有个专门术语叫做“对柄机要”,在大明朝非礼仪性质的场合里,最为重要,没有之一。大都是伴随着直接关系社稷安危的军国重事,而且还总是涉及到内外朝的分量和脸面问题,故而气氛往往格外严肃。
司礼监是内相,内阁是宰辅,与内相宰辅的碰撞比起来,文臣廷议都只能算虚张声势的小儿科……
却说方应物虽然不大认识一众地位堪比大学士的公公,但并不妨碍方应物知道他们的大名。
作为一名积极向上、志向远大的有为青年,小方大人怎么可能不关注中枢动态,怎么可能不记住司礼监太监们的姓名?
所以方应物抓住这次开眼界的机会,将众位大太监的名字与眼前人物摸索着对上了号。
一个一个数过去,大概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秉笔太监萧敬、陈准、黄高……再加上几个打酱油来的随堂太监,西班差不多也是十来个人,正好与东班文官对立整齐。
其实还缺了一个秉笔太监,那就是覃昌,他去向天子复奏了,没有来这里。
看到这一排司礼监的公公,方应物不知怎的想起了汪芷。她目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跻身其中……
这些太监里面,史书上名气最大、影响力最大的当然就是怀恩了,故而方应物的目光绝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怀恩身上。
眼见这位威名赫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年事已高,满头雪白,连眉毛都是雪白的,面容极其严肃而不苟言笑,腰身尤其挺直,像是一根柱子立在班位之首。
其他几位大太监或许偶有很随意地交谈,但却没人敢去打扰眼睛半阖的怀恩。方应物隔着数丈之远,仿佛也能感受到怀恩身上的压迫性气势,险些让方应物险些生出“大丈夫当如是也”之类的感慨。难怪嚣张跋扈如汪芷,也从来不敢冒犯怀恩。
此刻就连方应物本人也很诧异,这样的气势竟然从一位身体残缺的太监身上感受到。
更诧异的是,之前他从来不相信能从人身上感受到听起来很扯淡的“气势”,这又不是玄幻仙侠小说。可是看到怀恩后,确确实实有这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有。
与怀恩比起来,文官首位的万安万首辅就是个渣啊……方应物忍不住摇头。作为文官一分子,小方大人对此很羞愧。
方应物又数了一遍人头,西班八个,东班也是八个。对了,险些把他自己忘了,东班还有自己这个小尾巴,算上自己是九个。而且自己的位置,正好在父亲方清之下首,是东班的最末尾。
本来方清之方学士正在有点小自豪,不到四十岁就能站在这里,简直舍我其谁。不过瞥见旁边二十出头的自家儿子,方学士就感到深深地蛋疼了,这热闹凑的……
怀恩突然睁开了眼,殿中陡然安静下来,然后怀恩便发问道:“人都到齐了否?”
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准回道:“司礼监这边,覃昌大约在皇爷身边,其余都齐了。”与怀恩正对面的万首辅也点点头,“该来的都来了,可以开始了。”
怀恩刚要张嘴,正在此时,最末尾的年轻人却开口道:“有人未到!”
这将怀恩公公一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方才他询问到齐没到齐,本来就是个走过场的事情。无论人有没有到齐,下面都得开始,却没想到还真有小插曲出来。
方应物不顾别人的异样目光,朗声道:“左庶子谢迁今日本该侍班东宫,午时还得见,眼下却不知何往。敢问轻率无行、玩忽职守的人,何以教导太子?”
不明白内幕的,只道是方应物或者方家与谢迁不和;明白内幕的却很清楚,这是方应物不遗余力、不放过每一次机会的在替父亲清扫障碍。
无非就是提前走人而已,没人提起还好,有人特意惦记的话,谢学士这次真是无妄之灾了……虽然只是个小插曲,也够谢学士喝一壶了。
方清之心情复杂地瞪着儿子,他这脑子都怎么长的,这个机会都能想到!
第六百零三章 不是小角色
方应物从左顺门进来时还看到有谢迁,但后来却不见人了,肯定是他提前走了。至于其中有什么理由,方应物不关心。
本来他不想提这茬事,免得连累老泰山,因为他知道刘棉花也是经常午时溜号回家。如果刘棉花此时不在,而自己又要拿这个说事,难免要被人联系到刘棉花身上。
谁知道泰山大人的政治敏感性实在太强,偏偏今天没有提前溜号(不能不让人佩服),故而方应物也就没顾忌了,开场就先跑了题,理直气壮地攻击谢迁。
常言道,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谢迁今天就没长眼。若看官们遇到这种事且不要怪别人,多想想自己为什么不长眼罢。
面对父亲的瞪眼和别人异样目光,方应物无所畏惧,毫不怯场。书读多了确实有点好处,腹有诗书气自华,士不可不弘毅也,大家都是读书人,虽然地位不同,但方应物有诗才名声在外,有高位功名在身,比谁差了?
反正此刻在殿中,他方应物地位最低、年纪最小,胡言乱语几句也不丢体面,正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
别人只能感慨方应物这话说得厉害,一句“何以教导太子”堪称绵里藏针。如果放在别人家,这也就是几句念叨议论,好像是因为教书先生不负责任而产生的抱怨,但是在天家就是另一种含义了。
东宫讲官不仅仅是皇家教书先生这么简单,在政治中还是翰林词臣的必经晋身之阶。如果因为今天这事,让谢迁从此不能教导太子,那他政治生命就算结束,可以辞职回家了,以后继续做官也没什么意思。
司礼监的公公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纸糊阁老们与清流绝缘了很多年,这时候看热闹心情更多一点,毕竟这样公开的清流内讧可不多见。
在东宫讲官阵容里,李东阳和吴宽都是谢迁的前辈,但谢迁有贵人力挺所以后来居上,傲然力压李吴二人成为著名的火箭干部。
而李吴二人醉心文学,虽然对此豁达不计较,但这时候也真犯不上出面给谢迁擦屁股。谁让谢迁看方家父子风光,一时间生了小意气?委实怪不得别人。
至于方清之,更不知所措,便干脆记起“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立稳了跟脚不说话了。
所以满殿人中,有心思为谢迁开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少詹事刘健了。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辩白道:“谢余姚偶有微恙在身,先行离去了。”
方应物对刘健抱拳为礼,然后又问道:“不知谢迁可曾奏知过太子?”
天朝语言博大精深、微妙非常,常于细微处见真功夫。方应物一句反问,直接直呼谢迁本名,不用字,不用号,不用官职,不用任何代指,就是赤裸裸的点名,很是意味深长。
放在日常交际中,这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