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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大明官-第3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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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方应物冷不丁地问道:“施大人,梁芳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阴谋构陷本官?”

这个梁芳就是赫赫有名的御马监太监梁芳,天子身边最宠信的佞幸之一,以挖空心思取悦天子著称,与怀恩、汪直、覃昌等人并列为当朝最有影响力的大太监。

梁芳的同党也有无数,如内监韦眷、方士李孜省邓常恩等人,江南采办太监王敬也是梁芳这一系的人物。

听到梁芳两个字,施春双目圆睁,猛然看向成千户。刚才只有成千户与方应物说话,莫不是成千户多嘴多舌泄露了这层底细?

成千户吓得退了两步,口中连连辩解道:“与在下无关,在下并未说起。”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事有反常……

方应物哈哈一笑,对指挥同知施春道:“不要追问是谁泄露了!本官只是猜测而已,毕竟你敢与吴千户对敌,想必背后有不次于东厂汪直的靠山。

数来数去就那几个人,梁芳看起来是最有可能的。我随便诈了你一下,你就漏了底。”

施春按下气恼,嘴硬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敢进宫去找梁公公的不是么?”

方应物问道:“很奇怪,本官与梁芳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指使你偷偷追查本官作甚?”

施春冷笑几声,反驳道:“你们读书人一张嘴真是厉害!看你所作所为,怎么就敢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要说远的,当年尚铭是你斗倒的,让汪直回来坐大,梁公公在厂卫势力大减,这能叫往日无怨?要说近的,王敬是死在你手里,这能叫近日无仇?”

方应物又道:“坊间传言,梁公公一心一意为陛下办差,并不热衷于宫外的权势,也会斤斤计较这些么?”

施春不屑道:“这样的传言,方大人你也相信?”

说到这里,施春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他来得太匆忙没有时间仔细想,同时进了屋后,因为屡屡被动便被夺了气势,然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他身为锦衣卫掌事指挥同知,在座锦衣卫官吏中没有比他身份更高的。如今指挥使陈玺不在衙,他这个掌事指挥同知就是目前锦衣卫镇抚司里的主官。

所以他根本不必与方应物在这里绕嘴皮子,可以直接下令将方应物当作闲杂人员驱赶出去!一个主官当然做得了这个主,就是依仗汪直的吴绶吴千户在这里,也没理由在明面上反对。

只要把方应物这个捣乱的赶出去,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

想及此处,施春变了脸色,喝道:“方大人!此处乃镇抚司重地,外人若无要事,不便久留。再说方大人乃朝廷重臣,须得避嫌,更不便留在镇抚司。故而请方大人出去罢!”

方应物起身道:“本官确实该回避。”又转头问娄天化:“你是为了你朋友而来,眼下有何计较?”

当然是与东主一起走,娄天化心里如此想,但在方应物眼神威逼之下,只得违心道:“在下本为好友张贵而来,张贵不出狱,在下也不出去了,只求与张贵同甘共苦,哪怕下狱也在所不惜。”

方应物叹口气,对施春说:“娄先生乃是本官的亲信幕席,他认了这死理,在下也莫可奈何,施大人你看如何是好?”

施春冷哼一声,“张贵已经被吴千户提走,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娄先生无缘无故留在镇抚司作甚?难道还想干涉镇抚司执法么?”

又回头招呼廊下官军道:“来人!娄先生如果不肯走,那就架起来送出去!”

张贵这种人说抓就抓了,即便抓错也不会有什么后患。但娄天化他不能同样对待,大臣幕僚这个身份也很敏感,抓了引起的麻烦太多。

娄天化以目示意方应物,表明他已经尽力了!方应物无奈,又抓起案几上的茶盏,“说了许多话,本官略感口渴,待本官喝了茶再走。难道你们锦衣卫连一盏茶也管不起了么?”

施春满腹狐疑,再蠢的人也看出来了,这方应物眼下故意东拉西扯,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说,从刚才一开始,方应物啰啰嗦嗦地耍嘴皮子,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但这方应物到底意欲何为?指挥同知大人想不明白。按说方应物今日进了锦衣卫,确定张贵被捉拿背后的真相,应该已经达到了目的才对,为什么还踟蹰不去?

看着方应物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想起方应物的过往旧事和传说,施春突然感到头皮发麻,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前段受了梁芳的指示后,施春还仔细研究过方应物这个人。他在方应物身上总结出一条规律,那就是“事有反常即为妖”。

方应物越是显得反常的时候,越是有不可测度的阴谋诡计,这条规律已经屡屡有所验证了。

不行,肯定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方应物越磨蹭,越要尽快赶走他!哪怕动粗,惹得事后被弹劾也在所不惜!

施春再次回头对廊下当值军士喝道:“尔等全部上来!将方大人和娄先生请出去,胆敢抗令军法从事!”

正在这时,有杂役跑进堂中,远远地对着施春叫道:“施大人,吴千户那里有消息要禀报过来!”

“有什么消息?还不速速报来!”说这话的不是施春,而是方应物,看起来方应物比施春还要着急。

那杂役瞧了瞧施春,禀报道:“吴千户要告知施大人,那张贵已经招了!”

施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又下意识问道:“招了?怎么招了?”

报信杂役继续禀报道:“张贵说前番被施大人提审时,早有招供的想法,但一直在心里酝酿,没有想好。

正好这番又被吴大人提审,便想明白了,借机全都招出来。如今供状已经全部写好,施大人你的提审记录也都在内,而张贵本人也画押了。”

情形相当有点不对……施春犹疑地问道:“招供的都是什么?”

报信杂役答道:“张贵招出了前宛平县知县方大人的几大罪状!其一,贪污公帑十万两!”

噗!已经缩在墙角低调很久的成千户终于忍不住了,一口茶水全都喷洒出来。

开什么玩笑!宛平县的银子是纸糊的吗?区区一个县衙常年存银才有多少?一个当知县的从哪去贪污十万两?

方应物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静静地听着,仿佛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与他全不相干似的。

报信杂役又列出第二条:“张贵招供的罪名其二,方应物强占民女十余人!”

靠!大堂上下齐齐的发出奇怪的声音,这个罪名太扯淡了!简直荒谬绝伦,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首先凭借方应物的人气相貌,需要强占民女么?其次,如果他这样猖狂,那怎么得到方青天的称号?第三,就凭宛平县内衙的规模,哪有地方安置十几个女人!

报信杂役还在罗列方应物的罪名:“其三……”

此刻指挥同知施春突然狂性大发,冲上前一脚踢飞了报信杂役,厉声吼道:“其三你娘个头!”

第五百七十九章 闹笑话的后果

施春虽然被方应物搞了个措手不及,表现得有点迟钝,但并不是真蠢,只是时机不济而已,听到这种“招供”哪还不明白其中的问题?

应该说,此刻大堂里的人听到了这些所谓的“罪状”,基本上都觉察到了不妥当地方。不客气地说,这里面的问题大了!

那些盖在方应物头上的罪名一听就是胡编乱造,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没有人相信方应物会贪污十万两公帑,更不会有人相信方应物真的抢了十几个民女囤起来,就是方应物的仇家也不会相信。

这样的所谓招供,和指控一个太监强暴妇女有什么区别?太监有那能力么?

却说指挥同知施春大人脚力不凡,那前来禀报的杂役被他一脚踢到了堂外,打了几个滚又从台阶滚到了下面去,头皮都蹭破了两处,看起来狼狈不堪很是可怜。

方应物礼贤下士,亲自出去将这杂役扶了起来,拍了拍土后,温言抚慰道:“不想为本官之事连累到你了,不知下面的几条都是什么?”

这杂役感动的想哭,然后欲言又止。他觉得方大人是这么好的人,当众宣读方大人罪名有点说不出口,而且刚被上司迁怒过,再宣布下去没准又要被打。

方应物又劝道:“是那吴千户叫你来禀报的,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

那杂役便颤颤悠悠地重新开口:“其三,酷烈虐民,包庇亲信,恶行枉法,县内怨气沸腾……”

堂上堂下听众纷纷吐槽,这真是没有最扯淡只有更扯淡的!方青天的名号京师里谁人不知,要多厚的脸皮才能招出“县内怨气沸腾”?

那杂役还在说,仿佛这是很大的负担,早点说完早点解脱:“其四,交通内宦,勾结东西厂,阿附皇亲,逢迎慈仁寺……”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兴趣听,但到此真没什么值得听的了,除了扯淡还是扯淡!方应物这样的清流新秀,注定前途无量,未来道路都是十分明确的了,至于去巴结太监皇亲之流吗?

在施春眼里,方应物在阶下让那杂役继续说话,就像是逗小猫小狗一样,但无异于是对自己示威和挑衅,而且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施大人此刻也顾不得和方应物较劲了,也懒得再去拿杂役撒气。站在堂前月台上面皱眉苦思,脑子迅速盘算起来,想着自己该如何办。

凡是稍有判断力的,都知道后果不堪设想。那张贵口口声声是被他施春审问后才想要招供,所以供状标明了施春的提审记录。

如果这份供状一旦公布出去,他施春只怕要被集体隔离了,谁愿意靠近一个脑子缺水的蠢货?谁愿意有这样一个猪队友?

其实栽赃陷害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就算是栽赃陷害,也要讲究一点技术含量。半真半假才是王道,物极必反是绝对不可取的。

弄出这么一份根本站不住脚的供状是什么道理?这样的供状,除了被当笑话看,能有什么用处?

一份谁都不信的供词,除非实力对比到了压倒性的失衡地步,才能做出指鹿为马的事,不然与废纸没两样。而施大人面对方应物,显然不具备压倒性的实力对比。

出这种事,既是态度问题,也是智商问题,没人喜欢既没有态度也没有智商的人。

而且施大人很明白,被嘲笑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果,无非就是充当了笑话的主角。但一个人人都知的笑话,如果能一本正经地进入流程特别是公务程序,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别的衙门或许很难越级上报,自己作为有靠山的堂官副职,使点手段便能将这种供状压下去。

但在锦衣卫这个特殊衙门里,情况又不一样。锦衣卫体制特殊,坐堂指挥使固然是统管卫内一切事情的堂官,但南北镇抚司却又具备一定独立性。

在规矩上,南北镇抚司都具备不经指挥使而独立上奏的权利。吴绶这种镇抚司里的掌刑千户,又是东厂权阉汪直的亲信,如果想与他施春过不去的话,完全可以把这个笑话一样的供状具本上奏,而且指挥使也拦不住。

施大人可以想象得出,这样蠢到家的供状在朝廷流转时候,自己必然也要遭到猛烈地抨击,毕竟这个行为蠢归蠢,但实在太恶劣,而自己能不能顶得住很难说。

就是想暗中给方应物使绊子的梁芳梁公公看到这个东西,也不会有半分的高兴,只会感到自己实在愚蠢无能,智商大有欠缺。

最后,如果这封怪异奏折引起了天子的特别注意,又会引发什么不测后果?

只能肯定一点,反正不是方应物倒霉,闹出笑话的人倒霉的可能性最大。如果被公开定性为诬陷和诽谤大臣,指挥同知也就做到了头。

闲话不提,要问吴绶吴千户有没有这么做的动机?施春不假思索便得出一个答案——有,而且非常有。谁叫自己平素里与吴绶不对付?

想到这里,施大人忍不住暗骂道,吴绶这个人果然心思阴险!此人竟然抓住这么一个机会,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把柄!

可叹施大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只能说方应物和吴绶之间演戏演得太好。

方应物仿佛是被自己幕僚拖着下水不得不来似的,最后误打误撞捅破了张贵的事情;吴绶仿佛动机就是为了找施春的麻烦,和方应物完全无关似的,最后间接性的因为整治施春而让方应物受益了。

然后目睹这一幕的人们,没有人想到方应物和吴绶两个看起来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暗中勾结了——其实这就是方应物所想达到的效果。

台阶下的杂役已经禀报完毕,方应物也回到台阶上,站在施春旁边,叹口气道:“想不到,锦衣卫审出来的本官居然如此罪孽深重,不知下面还有什么阵仗等着自己,如今或许只能束手就缚了。”

这怎么可能?施春心里吐槽道。

捉拿大臣是需要从宫中签发驾贴,他施春纵然是气焰嚣张的实权锦衣卫指挥同知,但哪有本事不经宫中驾贴,便直接抓一个宰辅女婿、清流名臣?

不过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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