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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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高自傲的方应物很不服气,连宰相家都对他暗示过招婿的意思,天下还有什么女人能让他一条都不符合?
袁花魁笑得眼波流转、双腮泛红,最后忍住笑意解释道:“好叫方公子得知,贱妾找夫家不求名分,甘为妾室,但也有几项准则。
一是夫家年岁要在三四十,最大不能超过四十五,最低不能低于三十五;二是夫家身份该是官员,但品级不能太低,最好四品以上;三是品性稳当醇厚的,不要太喜欢行险或者出风头的。若是能满足其中两条,另外一条则可以适当宽松。”
方应物无语,他果然一条也不符合。他终于懂了,原来这袁娘子厌倦风尘,渴望未来过一种安宁平静的生活,不想再经历什么风风雨雨,也不想再今日不知明日事。
所以她想找的是事业有成、生活优渥、性情稳定、有社会地位、能遮风挡雨的中年男人,而且这样中年男人娶了她这种年轻美貌的明星小妾,一般都是宠爱非常,不会轻易变心的。
相比之下,年轻人前途不明,事业未成,而且性情不定,动辄喜新厌旧,确实不是袁花魁心目中的理想夫家,她没这个心境去和同龄人一起折腾了。
方应物不免问道:“你要找夫家,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袁花魁想起什么,又抿嘴一笑,“杭州城里够得上条件的,只有从巡抚行辕、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各分巡分守道、杭州府这些大衙门里找了。
你是封疆大吏一省抚台的亲戚晚辈,官场中谁不卖你的面子?若有合适的,你就帮贱妾说说可好?这事不好委托别人,方公子倒是个恰当人选。”
方应物再次无语,她绕了半天圈子,敢情就是这个目的。还险些让自己自作多情一把,代入才子佳人词话的主人公。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那是因为现实中不常出现,而在现实中,最常出现的还是最现实的选择。
不过保媒拉皮条这种事,他可从来没做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深不可测
袁凤萧姑娘早晨到的方应物寓所,天近午时才走人,足足在这里逗留了一个多时辰,这时间可真不算短了。
方应物送她离开时,险些下意识地留客人吃饭,不过又想到屋中那两个,所以还是不要多事了。
就今天观感而言,方应物觉得,这位袁娘子简直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有小聪明的女人,能将自身每一点条件利用到极致的女人。看来她能坐上花魁的位置,可不仅仅是胸大无脑。
袁花魁刚走没多久,项成贤项公子就匆匆进了门,“刚才我在酒楼喝茶时,听别人说花魁娘子登门造访?”
这就是花魁的影响力,方应物感受到了。只怕她才进自己的门,后面消息就传到别人耳朵里了,特别是读书人成群、消息满天飞的青云街上。
项成贤又非常好奇地问道:“时间如此之久,你们说了些什么?”方应物答道:“没说什么,只是谈了一下诗词艺术。”
“只谈艺术?”项成贤好像很失望,眼角瞥见屋中影影绰绰的有两个女子说笑走动,顿时恍然大悟,“确实也只能谈艺术。”
方应物岔开话题道:“叫你去青云街上酒楼、茶铺听消息,结果如何?”
“还不错,如你所愿,不少人都在议论雅集和你的事情。”项成贤想了想,又道:“但是花魁娘子的消息出来后,大家就都在议论你和花魁娘子之间的事情了。”
方应物叹口气,无论什么年代,绯闻花边八卦流传度都是最高的。
最后项成贤道:“不过你还是要当心为妙,我在酒楼中听说已经有人不服气,说你名不副实,要登门向你讨教了。”
“此乃人之常情。”方应物点评道。世道人心就是如此,你出了风头,成了名,那自然就会有另外想成名的人依靠你来成名,文化圈尤甚。
项成贤有点担心,“你应付得了么?要不要我和洪兄两人一起在你这里坐镇帮忙?”
他知道,若是比较诗词,方应物当然不怕;但是辩难经义,这只怕就很难应付了。方贤弟在这方面比较正常,不如诗词水平那么出类拔萃。
其实这就是方应物热衷与官员打交道,很少与其他未入仕读书人打交道,也很少参加读书人文会的原因。
官员都是已经过了科举阶段的人物,碰了面大多谈的是风土人情、官场轶闻、国策政事之类的,自然都是方应物所擅长的,简直如鱼得水。谈得好了,别人就惊呼少年奇才。
而一般读书人还在科举道路上跋涉,见了面动辄谈经论典、文章心得。谈得多了,方大秀才就要露怯。
“暂时不必。”方应物婉拒了助拳好意。送走项成贤后,方应物进了屋,却见饭菜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八仙桌上,兰姐儿和王小娘子都立在旁边等着,很贤惠的样子。
入了席,王小娘子话里话外旁敲侧击打听情况,兰姐儿话不多,但也偶有几句帮着敲边鼓。
方应物端着饭碗,对两个女人笑道:“你们两个不要乱作怪,她又不是来勾引我的,瞧你们这小气样子。”对她们没什么可保密的,方应物便将花魁娘子所求告诉她们。
王小娘子却只对小气两个字斤斤计较,反驳道:“不是小气,若是好人家女子,奴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就是看不惯她那妖冶不要脸的样子。”
方应物对兰姐儿笑道:“你瞧瞧瑜姐儿的气性,竟然比你还大。”
王兰别有深意地笑道:“瑜妹妹又不是外人。”
随即她话头一转,又疑问道:“不过奴家倒是纳罕,袁娘子与夫君你只不过有两面之缘,就敢主动登门谈终身大事。她就不怕夫君觊觎她美色,趁机强娶了她么?在妾身看来,实在是胆大的行为。”
方应物不由得停住筷子,但王瑜却抢先道:“那又如何?即便如此,这花魁娘子也不吃亏,反正她也是要找夫家的,秋哥难道还配不上她吗!”
方应物哑然。王小娘子的说法还真有几分道理,找自己帮这个忙,对袁花魁而言确实是风险小到了极点。兼听则明,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不一样。
才用过午膳,两个许久不见的女人继续在屋中闲聊,方应物则去了院中豆棚里读书。
真是一个悠闲而清静的初夏时光,方应物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忽然有一声高叫,打破了这安宁时光。
“方朋友在此处否?在下天南生员陈太忠,特来拜访!”
方应物不满地睁眼起身,到了院首打开门,却见外面有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士子,浓眉圆眼,身材高大,端得是正气非常。
两人彼此打量过,陈太忠先拱了拱手见礼,方应物还礼后,请他进了院中说话。
“听闻阁下大才,前来讨教学问。”陈太忠开门见山道。
方应物微微错愕,午前项成贤刚提醒过可能有人要上门,结果下午就见此人跑过来搞这套,也太快了罢?本来还以为要过一两日的。
但此刻别无他法,方应物只能问道:“什么学问?”
“论语之颜渊第十二如何?”陈太忠随口点出一章。
不要说他陈某不讲究,故意拿着生僻的东西来欺负人,论语可是读书人最基本的功夫。就算方应物输掉,也绝对无话可说,找不到什么理由。当然,他陈太忠输了也没啥损失就是……
方应物愣了愣,却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啊,可是在下已经将此章忘掉了,不能与陈朋友谈论经义,这可如何是好?”
“忘了?”陈太忠一怔,来之前他有无数种预案,可谓是算无遗策,无论胜负都有后手,但绝对没有估计到这种情况。
靠!他不由得暗骂一句,连四书之首的论语都能忘掉,这还来考什么试?谁相信?八成是这姓方的不屑与自己比较罢?
眼下此刻,他应该回话说“你怕了吗?”还是“你这是看不起在下么?”
陈太忠心里不停琢磨,第一个说辞太霸道,有点不够有情商;但第二个说辞太自卑,有点像是示弱。一时间难以抉择,纠结不已。
方应物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对着屋中叫道:“兰姐儿,帮我提醒提醒!”
随后屋中响起清晰的女子声音,“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所以全其心之德也。盖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坏于人欲……非礼处便是私意,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
是个女人?陈太忠吃了一惊,指着屋子道:“此人是谁?”方应物如实答道:“一个从老家村里带来的小妾,让陈朋友见笑了。”
陈太忠虎躯巨震,脸色大变,方家连一个妾侍都如此精通经义,那么主人的功力又到了什么地步?简直是无法想象啊!
自己今天真是班门弄斧、自不量力!难怪别人都怂恿自己前来试探,只怕也不怀好意罢!
方应物淡淡地说:“以经义修身养德是自己的事情,动辄与人争辩其实落了下乘。在下从不与他人谈论这些,陈朋友请回罢。”
这一定是给他台阶下,以陈太忠的情商如何不明白?当即拜服道:“方君高义,在下心领了!哪有颜面继续逗留在此!”
目送陈太忠离开,方应物迅速回到屋中,对王小娘子道:“赶紧回家去,叫你父亲给我另买一处宅院,此地不能住人了!越快越好!”
于是杭州城青云街坊间传言,淳安方秀才连身边妾侍都精通四书五经,本人更是深不可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北方来信
可一可二,却不可再三,使诈这种事偶然为之没什么,但要次次都如此,那迟早要被戳破。所以当方应物搬出兰姐儿吓退了第一批讨教者后,便要换地方住。
说是叫王大户去买房子,其实用的还是方应物的钱。当初方应物将手头里相当于一千两盐引的票据放在王德、王魁那里当本钱,又帮他们与镇守太监李义和陕西方面牵桥搭线,成功打通了东南西北商路,赚了几倍暴利。
如今那一千引盐票早变成了三四千两银子,这对普通人家绝对是一笔巨资,别说买一处宅院,就是十处也差不多了。
只是无法在人口爆满的青云街买到宅院,所以只能去别的坊区,最后在交通方便的武林门内购置。原来的寓所仍然继续租着,到了考试时候充当落脚点,毕竟那里距离贡院比较近。
王家派了几个仆役协助,一夜之间方大秀才就挪了窝,暂时从青云街士子中消失了。知道这处新地方的还有洪松和项成贤,两人上门来恭贺“乔迁之喜”。
项成贤唉声叹气对方应物道:“你刚闯出些名头,不知多少人正仰慕你。你却就此远离人群,岂不可惜?”
洪松却不同意项成贤的看法,“此言差矣,静心读书方是本业,浮华喧嚣不过是舍本逐末之举。”
方应物对项成贤问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那你仰慕我么?”项成贤叫道:“这是什么话!我仰慕你干甚?”
“是极是极,原因就是你我太熟惯了。”方应物道:“圣人也云过:近之则逊,又常言距离产生美,就是这个道理了。所以适当远离未必不好,反而容易保持崇高形象。”
项成贤细细咂摸,“虽然是歪解,可似乎真蕴含有一些道理。为什么都用古人之风作褒扬之语,想来也是因为古人离我们远。”
方应物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何况扬名的事情,隔一阵子有一件夺人眼目的就可以了,毫无必要天天炒弄,否则要适得其反。圣人还云过,过犹不及。”
又听到圣人云,洪松忍不住皱着眉头吐槽道:“你这圣人书是怎么读的?怎么感觉读法与我们不同?”
方应物又掏出几张纸笺递给项成贤,“这是我的一些诗词,两位仁兄平时交游的时候,多多替我传扬。”
项成贤虽然接了过来,却苦着脸道:“唉,可叹我堂堂锦溪豪族男儿,不知不觉成了替你打下手的了,当初怎么也想不到的。”
方应物笑道:“小弟我运气不错,比两位兄长有际遇,就只好请两位兄长助我一臂之力了。岂不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乎?我成了名,对你们也没坏处。”
项成贤叹口气,这又成了鸡犬了,无可奈何说:“确实是这个道理。”洪松不置可否,只当是跟着胡闹。
时间如流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时间距离八月乡试更近了,于是聚集在省城的士子也更多了,青云街更加爆满。如果说一个月前,掉下一块砖头能砸到七八个读书人,那么现在掉下一块砖头,能砸到十几个。
方应物住在自家的精致宅院中,优哉游哉地读书,并没有过多参与外事。
当然也不代表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项成贤和洪松两位好友时不时地前来聚会,都能带来不少外面消息。
这日项成贤与方应物道:“你知不知道,本城富商邵家一掷千金,近期连续办了两次不同的雅集,一次还在西湖,一次在望潮门外钱塘江边。两次都是规模罕有的大盛会,均有上百人参加,唱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