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下凡-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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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祭永远优雅沉稳。
送行队伍中,老摩诺法蒂单独战争中港口最前端,沉默而深邃。作为梵特兰蒂冈最年长的红衣大主教,老人与那名青年有一层隐秘的关联,大司祭的老师,牧首选举时开启青铜门的教士拉比,跟他一样是关系不俗的同学,当年三个朋友中摩诺法蒂选择了最正统的经院哲学,一步步攀升,最终坐上了红衣大主教的位置,而圣哲罗姆则走上了术士之路,获得近乎至高无上的荣誉,至于拉比,就公众名声而言,则完全无法与两个同学相比,只是数十年如一日坚持站在教廷和宫廷的最深处,成为现任皇帝陛下的私人神父,掌握了两任牧首的银行账户,可以说,正是他的几句建议,才让以娘娘腔海伦为首的新兴商业贵族得以崛起,不用丝毫怀疑,这个名声不显的老教士掌握着无数能够让一般贵族死上几百次的秘密。
老教士就只培养出一名学生,那就是勤奋上进并且学识渊博的拿破仑,此刻站在旗舰号上挥手的年轻男人。
船队由旗舰女王号和两艘武装舰以及六艘轻快帆船组成,最瞩目的无疑是旗舰女王号,重210吨,长达50米,备有巨大角帆,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海上女王,这一次出海要远比处女航海隆重和盛大,上一次不被任何人看好以至于沦落到需要教务院首席国务卿亲自去各个大家族赊账的出海,连基本数量的海员都凑不齐,只好掺杂了四十多名从帝国监狱里捞出来的囚犯,不乏无业游民、小偷和渎神者,以航行作为特赦条件,但中途还是有很多人选择逃亡。一般而言,最初的航海热潮缘于一位探险家的游记,在游记中,次大陆被描绘成遍地流油黄金如山的乐土,但受限于航海条件,出海仍然是一件投入极大回报很小的冒险,极少有贵族有兴趣参与。这一次却不一样了,不仅有具备专业地理素养的圣灵庭“开荒者”——白袍牧师,还有海伦家族的专业探险家,仅是制图学家就有两名,这个奇妙群体既是参与者,还是投资者,除此之外,两艘武装舰上装载了将近80人的魔法师和圣殿骑士团骑士。
远离港口,拿破仑行走在旗舰每个角落,与每一位船员打招呼,他能够清楚无误地喊出所有新船员名字,更别提一些曾随他一起满载荣誉而回的老船员,与寻常航海家不同,年轻大司祭不会按照常理居住在最宽敞的单人房间,而是将这份待遇转交给了他认为功劳最大的制图家,这个让人不得不感恩的开头,一下子就拉近了船长与精明海伦家族的关系。
拿破仑出海前,朱庇特大帝特意召见了这个有趣的矮子,当时书桌上就有一本销量惊人的航海日记《一根思想的芦苇》,那是被眼光挑剔的宫廷诗人都称赞为“优美的抒情,坚强的旅行”,皇帝陛下在谈话结尾很耐心地询问了一句:“拿破仑,你可以提一个额外的要求,我可以以一个小时候便梦想去航海的男人,这个私人身份答应并最大程度满足你。”
拿破仑仔细回答道:“船舱低矮,厨房设施简陋,半生不熟的食物,过于狭小的淡水木桶,和储备不足的新鲜蔬菜,都会导致坏血病,这比海洋上的风暴和未知的远古生物都更危险,上一次的航行死亡率达到80%,这实在不是一个帝国可以承受的数字,但更无法接受的是这个比例中有一半是因为糟糕的卫生条件。再者,长达半年甚至更久的航行,如果没有一些‘有意思’的书籍,船员的情绪会很难掌控,脾气再好的人,都会被漫长的无聊时光耗尽好脾气。但这些事情,我只敢对皇帝陛下您一人述说,请您原谅拿破仑的贪婪。”
朱庇特大帝微笑道:“这样的贪婪,我宁可更多一些。”
然后,一切都得到了改善,再没有人敢对那些禁书以及船队的“大肆挥霍就像燃烧一摞摞凯撒券”持有任何异议。并且在计划外增添了两艘载重百吨的双桅帆船补给舰。
顺风时,船队一昼夜可以航行180海里,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这个意义非凡的数字,意味着神圣帝国的航海事业走在了史诗大陆的最前端,拿破仑与第一次出行不同,准备了三本航海日志,一本秘密日记,只与和牧师和制图家分享,记录真实的航海距离,第二本向所有海员公开,记载的航程刻意比第一本日志要小上一些,这是有丰富经验的航海家才知道的诀窍,而且拿破仑在这本公开日志中会夹杂一些感性文字,每天会有专门的海员大声朗诵,这对于那帮大多数只能躺在甲板上休憩的汉子来说,就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分了,要知道他们的年轻船长,可是帝国当红畅销书《思想的芦苇》的作者!而他们将是《芦苇》续集的第一批读者,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啦。
最后一本日记,矮子大司祭不对任何人公开。
半年后,船队绕过福音岛链,继续南下。
黄昏中,与一场滔天骇浪斗争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地躺在甲板上,厚重乌云散去,灿烂余晖以一道道光柱的形态洒落下来,暴怒的海洋趋于平静,很难想象前一刻她还是一头疯狂的野兽,此时,却温柔如一位羞涩的淑女。拿破仑手上第一时间拿到了被浪头冲走的船员名单,与牧师一起做完肃穆祷告,神情哀伤的矮子按照惯例去安慰所有人,微笑着打招呼,他走到一根船桅下,一名仍然还是个少年的骑士侍童在注视着一盏大沙漏,船队需要凭借沙漏来确定准确时间,拿破仑轻声道:“保罗,你去休息吧,我来帮你盯着沙漏。”
来自海伦家族的骑士侍童坚强地摇头,在前不久的海难中,原本应该在返程后赐予自己骑士头衔的彼特鲁大叔就被一个铺天盖地的浪头冲走了,葬身在无法被后人记住的深海。
但哀伤不是偷懒的理由,何况眼前的大司祭是如此勤恳,面对任何灾难,都要比任何人更勇敢无畏。拿破仑笑了笑,似乎记起什么,回到船上图书馆拿来一本被梵特兰蒂冈教廷定义为【伪典】的《天上位阶》,这本典籍与拜占奥教廷的叙利亚修道神学者亚森著作《乐园》一同奠定了天使学的基本框架,都是注定不会出现在两大教廷经典群中的禁书,它的出现,归功于拿破仑的那个小贪婪。大司祭将这本书交给骑士侍童保罗,轻笑道:“回到帝国,可别说你看过这本书。”
侍童使劲点头。
于是大司祭和骑士侍童一同背靠着粗大船桅,前者在写最私密的日记,后者在阅读《天上位阶》。
不光是没有根基的侍童保罗,大司祭与任何船员都是如此融洽的关系。
航行在一次次灾难中继续,直到帝国神圣历835年7月21日,所有人目睹了一颗巨大的彗星划破星空。
这对航海来说,比出现任何海洋怪物都更加恐怖可怕,因为占星家早早断言,彗星是主对灾厄的善意提醒,而且单薄的航海史上两次出现彗星,两支船队便无一例外遭受灭顶之灾。
除了执着的大司祭,所有人都认为返航才是最大的明智。
曾在帝都以经院派雄辩第一著称的拿破仑首次公开演讲,不高大的他发表了只有十分钟的言语,却是无与伦比的慷慨激昂,最怯弱的海员都义无反顾决定跟随大司祭,继续前行。
这场没有手稿的演讲被一个文学修养不深的制图家无意间记录下来,不完整,字迹潦草,一时兴起,制图家让所有船员都在草稿上签了名。
半年后,跟随彗星滑过的痕迹,饱受创伤的船队在神圣历836年1月末,在雷鸣般的欢呼中找到了继福音岛链之后的又一块新大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陌生土地上的巨大岩石。
它被暂时命名为远望角。
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矮子拿破仑第一个下船登陆,在岩石上刻下神圣帝国旗帜,朱庇特大帝的名字,梵特兰蒂冈教廷标志,以及日期,以此来纪念这个注定被所有人铭记的日子。
拿破仑站起后,转身朝所有泪流满面的帝国英雄们画了一个三角手势。
幸存者们一致行海员礼。
然后冲上去将大司祭一次次抛向天空。
在空中的拿破仑望着天空的太阳,轻声呢喃道:“歌谢尔,你才是我心中的太阳。不是帝国,不是宗教,是你,支撑我走到这里。”
※※※
曾经并肩金雀花的白蔷薇皇朝,衰落到白蔷薇联邦,再堕落到白蔷薇公国,只是短短一代人的时光,这个领土被不断分割分食的国度在《西默农公约》后被四大国家监管,尤其是被魔法师如蚂蚁的神圣帝国和骑士如蜂巢的战争之子扼住脖颈,被这两大吸血虫在各个领域侵略,更是彻底丧失了恢复元气的机会,现在观察家们已经对这个孱弱的病人兴致缺缺,转而将视线投向老牌帝国金雀花,等着看第二个笑话,在苛刻的史学家模糊视野中,神圣帝国才是有望成为超一流国家的幸运儿,成为下一个真正的大王朝。
白蔷薇公国的皇帝和臣僚,到教士和平民,已经引不起半点波澜,直到多明戈火种也被神圣帝国的女国务卿亲率小皇后枢机骑士团熄灭,便只剩下一样东西,可以激起别国的兴趣,准确来说是性趣,那就是白蔷薇的女人。神圣帝国塔梅廊的妓女之所以在帝国内能卖出高价,就是因为她们有几分神似白蔷薇的女性,命运赐予神圣帝国魔法师,给予战争之子骑士,同样让白蔷薇盛产尤物,只是这些尤物,如今都成为这个公国最大的贸易输出,若不是她们,被国王艾略特8世亏欠一空的国库就更空荡了。
一支队伍正在穿过一座公国中型城镇,在破败教堂门口停留片刻,一位身穿梵特兰蒂冈教廷教袍的年轻修士望着几近废墟的颓败建筑,微微叹息,教堂本来属于多明戈隐修会,这个输送过许多优秀经院派神学家的隐修会因为质疑教皇永无谬论和教宗无误权柄,被两位精神父亲打压,直到无声无息,不幸断掉全部传承。年轻修士蹲下去,捡起一枚不知是哪位多明戈修士遗失的破损十字架,眼神悲悯。
修士身后站着两名随他一起离开故土的孤儿,男孩小基思和女孩海蒂。
还有一位笼罩于黑袍的女子,那袭素洁黑袍没有任何魔法师或者奥术师标志,只是绘有一个恐怕连玛雅神庙都不曾理解的唯美图案,复杂而晦暗。
在神圣帝国和白蔷薇边境,教士英诺森与她相遇,并且第一时间信任了她,因为她只是说了一句话:“我是奥古斯丁的老师。”
途中,数只盗贼团伙被这个神秘女人瞬间送进地狱。
她言语不多,休息的时候也只是阅读一叠并不厚重的羊皮卷手札,但夜晚,只要海蒂询问,她就会平静述说璀璨星空中的奥秘。
离开城镇,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平淡道:“我会将你送到金雀花的韦尔夫家族,那里迫切需要一个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砸下金币的教士。”
英诺森对此并不恼火,只是问道:“夫人,这是我教父的安排吗?”
她难得露出微笑,道:“不是,但他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一个没有背景的梵特兰蒂冈教士,想在金雀花传教,活下去并不容易。”
英诺森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一个迂腐的教士。
她犹豫了一下,眼神如星空,道:“英诺森,你相信自己能够成为教皇吗?”
英诺森憨憨道:“这可没想过。”
她笑了,轻轻道:“那成为首位合并拜占奥和梵特兰蒂冈两大教廷的教皇,一生中让四位帝国皇帝跪在脚下忏悔,就更没想过了。”
英诺森挠挠头,道:“夫人,您是占星家吗?”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是,但属于很蹩脚冒失的那种小偷。”
英诺森坦然道:“我相信您,但不管如何,我都接受主的安排。”
如果是常人,听到这种异端谬论,不是欣喜若狂就是嗤之以鼻,可英诺森却很淡然。虽说拜占奥教廷漫长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写色情文学出身的教皇,也产生过一辈子都在为金币服务的教皇,但教皇终究是教皇,是史诗大陆上不变的白皇帝人头牌。
女人柔声道:“但你要走到那个位置,是在四十五年以后了,而且,你这辈子将无法与你的教父相见,更不幸的是,到时候他将是你的敌人。”
英诺森摇头道:“那我宁肯只做一个普通修士。”
女人说道:“命运的轨迹走向,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英诺森陷入深思。
一个月后,他们来到传说中黑龙丹东陨落的地点。
英诺森尽量用丰富的词汇去向两个孩子传达这篇史诗,把所有版本的说法都讲了一遍,但充满求知欲的孩子们仍然觉得不过瘾,非要追问最大的谜团,到底是何种原因让一直遵循摩西戒律的巨龙丹东离开龙巢,英诺森当然无法给出真相,面对小基思的白眼,难免有些尴尬,是那位夫人替英诺森解了围,平静道:“大概是那条象征暴怒的君王不愿意拿出一小截龙骸,给某个人类做一副眼镜。”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