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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如果这是宋史-第4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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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爹赵构。

国家财政如此紧张,赵构带头捣乱。某天赵昚正查账本,发现有人私自造酒。酒,是国家重要的收入来源,属特供特销物资,别说是私造,就连私卖都是犯罪。可是赵构偏就在他的德寿宫内开了酒作坊,每天公然抬进搬出,把大批量的酒输入市场。

御史台专门就此事上报,赵昚觉得头疼,要处理吗?不处理吗?真不处理吗?正在纠结,他爹先爆炸了。赵构大怒,派人来质问儿子:“这事是真的,你想怎么样?”

赵昚孝顺神经发作,酒的事忽略,御史台有关人员开除。他觉得这样才能彰显他无可挑剔的孝道,要知道这万里江山都是爹赐给他的,一点点的酒税又算得了什么?

忘恩负义白眼狼,永远别想和他贴边。

可是下边的人不干,宰相带头反对,撤职诏书被扣发,不予执行。赵昚急火攻心,这不是陷他于不孝吗?他找来宰相严词责问。宰相说:“德寿宫里的办事人都是些阉人,懂得什么国事大体?为了他们就撤言官,以后谁还会为国操心?”

说得好,正中赵昚要害。皇帝陛下立即心情大好,收回成命,御史不必下岗了。私酒的事也不了了之,他决心再不追究。

他想不了了之,赵构还不干呢。几天之后,德寿宫召见,请儿子喝酒。酒上来后,赵昚发现瓶子上有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德寿宫造。

请皇帝喝私酒,百官、皇子都跟着,看你喝不喝。

赵昚一生喝下过无数杯勉为其难的苦酒,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杯而已。有什么为难的,仰头咽下就是。

他爹的酒好喝,臣下的怒难抑。说到财政,这是南北两宋最重要的国脉支柱,比外敌入侵更加要紧,赵昚无论如何都得治理下去。

简言之,南宋此时的财政混乱到了极致。先是机构重叠,各不统筹。例如,中央一级的财政管理机构是户部左藏库,这是国家明文规定的只此一家的负责部门。可是还有左库南库、左藏封桩库、内藏库、三省枢密院激赏库、合同凭由司、修内司、国用司等部门,一旦国家赋税收上来,全都伸手要钱,哪一个都绝对独立,不听约束。

比如左藏南库,它是秦桧当政时私下创置的,他以各种理由从户部划一大部分赋税收进库里,供其个人消费。秦桧死后,赵构把这个库连同望仙桥秦宅一起归为己有,成了太上皇小金库,试问有人敢拦它的道、敢撤它的编吗?

现实种种,逼着赵昚想各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任命宰相、参知政事等组成一个专门的理财部门,统一管理各级税务收入。

这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宰相、副宰相是国家级别最高的官员,由他们联袂出手,足以打压管理各种库藏,整理国家财务。

可是,第一,宰相也没法搞定所有人,里面不仅有赵构,赵昚本人也是阻力之一。左藏封桩库、内藏库就是他设立的,也是从税收里随手支钱的主儿。第二,宰相们太忙了,本身国家事务就多,再压上来无数本账簿,这任务太繁重了,多少年积压下来,谁来也没辙。最要命的是第三,这个部门本身就与户部左藏库这个国家唯一理财部门相对立,还是宰相、副宰相任职,老实说,它搅乱国家金融秩序的力度是空前巨大的。

困难很多,赵昚绝不气馁,他想起了他的七世祖,也就是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曾经做过的事。赵匡胤曾努力存钱,说以二十匹绢买一名契丹战士的人头,彼精兵不过十万,两百万匹绢就可使大事告成。

时隔世异,价钱肯定是涨了,可赵昚决心向太祖看齐,尽量多攒钱,完成灭金复国的大事。在这个大愿望的推动下,赵昚在糜烂腥臭的吏治环境里,在千疮百孔处处伸手要钱的财政泥潭里努力挣扎,让钱一点点地多了起来。这实在是不容易,不断出现的中小级麻烦就不用说了,动不动还会有天灾降临。

他爹赵构会不定时地伸手,把他辛苦攒下来的钱掏走。

至于理由,则很光明:儿子,最近我零花钱不够;儿子,你瞧我快过生日了;儿子,你妈最近也要过生日了;儿子,你二姨娘也要过……

每一笔都是巨额数字,稍微提一下,让大家开开眼。每个月必须的花费是向德寿宫进钱十万贯,每年四十八万贯另算,是赵构的零花钱,再有宫内各色人等的开支也都由官方负责。除了上面提过的各种生日、节日的进献外,有时赵昚也嘴贱,喝多了会向他爹许诺,“过两天给您二十万贯钱,聊表孝心”。

酒醒后赵昚一身冷汗,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他决定装傻,酒话嘛,过两天大家就忘了,难道爹还会认真不成?

他太低估赵构的脸皮厚度了。赵构会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不兑现?赵昚哑口无言,以皇帝之尊,以孝宗之孝,难道会赖账吗?

可真是没钱啊,好不容易攒点,交出去真是肉疼。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吴氏出面圆了场,代替他交出二十万贯了事。

德寿宫是赵昚的梦魇之地,他不想去、不敢去,却不能不去。那里边装修得像人间仙境一样,比如宫内开掘大池,注入西湖之水,号大龙池。岸边叠石为山,名为万岁山。

听着像不像艮岳?

实际上,德寿宫就是赵构根据记忆,按照繁华壮丽的北宋皇宫园林造出来的微缩版。宫内亭台楼阁无数,夏天时“堂前假山、修竹、古松,不见日色,并无暑气”。

宫内池塘假山旁的亭、桥是由吴璘所进的四川石料砌成的,“莹彻如玉,以金钉铰”“四畔雕镂阑槛”“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罗木盖造,极为雅洁”。

桥下是千叶白莲,御榻、御几、瓶、炉、酒器等,都是用水晶雕琢而成的。此外,德寿宫里还“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

如此美妙,可在赵昚的眼里,就像是吞钱的魔窟,搅碎了他的梦想,搞砸了他的事业,没给过他半点帮助!

很多年后他才会清醒地意识到,他爹这么厚着脸皮只知道要钱,并不是无耻症发作,而是在帮他。赵构认为,只有搞得这小子手里缺钱,才能保证江南的平安。

千难万难,好在勤劳的汉人无论在怎样艰苦的环境里都能从事生产,于是托百姓的福,赵昚的钱包还是一点点地鼓了起来,允许他去做一些有关尊严的事。

隆兴和议,最让他觉得屈辱的并不是汤思退等人的卖国行为,也不是李显忠、邵宏渊的符离之败,而是两件看似与国家实利无关的“小事”。

第一,河南始终没能收回。

这不只是收复故都开封,打回到黄河边的激昂口号,而是因为赵宋的皇陵在那儿。除徽、钦二帝之外,北宋所有皇帝都埋在那儿。从常理上来说,每年都不能去给先人扫墓,是汉民族所没法忍受的可耻之事。从实际来说,赵宋不仅失败,还把祖宗给连累了,并且时刻处在被挖坟掘墓的威胁下。

这事赵构无动于衷,赵昚却寝食难安。他决定和金国讲讲道理,别的地盘先不说,河南必须交还给南宋。

第二,受书礼。

这是个政治仪式,是绍兴议和时定下来的。规定每年每次金国使者到江南宋廷说事时,宋帝必须离榻降阶走到御座下面,亲手接过金国国书,以示君臣关系。

这种礼节赵构、秦桧做得非常到位、非常开心,满朝文武拦都拦不住,谁拦谁死,绝不留情。很大程度上,韩、岳的悲剧就在于此。

极品奴才。

赵昚继承了江山,也得继承习惯。好在他上岗时正赶上完颜亮南侵,君臣打架大失体统,几年之间断绝邦交,谁都没提这个事。

可隆兴和议达成了,这些就躲不过去了。每年金使到来,他得降阶恭迎,并以侄儿的身份问叔叔平安。对一个立志复仇,并且曾经复仇却失败了的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难堪的吗?

赵昚羞愤欲死,从第一次起就以种种理由拒绝,软的有生病了、不爽了等,不跟金使见面;硬的很干脆,直接说“不喜欢,老子不干”!

可是,爹还会瞬间出现。赵构的耳目遍布朝廷,发生了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会勒令儿子按规矩办事,不然他亲自去金殿行礼迎接。

孝——无违曰孝。

孝,就是得听话,不能跟长辈顶着干。赵昚难道能让爹出来受辱吗?其实这娃也是个憨货,他就始终不懂,他那变态老爹是多么喜欢这种场合啊!

长话短说,到宋乾道六年(公元1170年),他再也忍不住了。正好国家税收走上正轨,手里也攒了些钱,他决定立即就做。

这时虞允文独相,抗金英雄终于走上了前台,他推荐了两个人选出使金国,希望先礼后兵,让金国自动答应归还河南并取消受书礼。

这两人一个是秘书少监兼起居舍人李焘,一个是起居郎范成大。李焘是所有研究宋史的学者的老师,真正的宋史达人。他一生著述颇丰,有《巽岩文集》《四朝通史》《春秋学》等五十多本书,大多散佚了。

今存的有《续资治通鉴长编》五百二十卷、《六朝制敌得失通鉴博议》十卷、《说文解字五音韵谱》十卷。这些都收进了《四库全书》里。

一点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李焘的书,那么人们将无法研究宋史,他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历史大家,至少在记录这一块,是中华民族名副其实的一件瑰宝。

可在本职工作上,他就和另一位宋代历史大家司马光一样,非常好玩。

平日里他义正词严,好为天下先,这让虞允文对他赞赏有加,觉得这是位精读历史、胸有热血的好男儿。于是在出使金国、为国为君争利的大关头,虞允文第一个推荐了他。本以为李焘必将慷慨成性,舍家为国。却不料李焘把这事儿想了想,说了一番非常具有逻辑的话。

“丞相啊,你派我去改约,金人一定不肯;金人不肯,焘必将与之以死抗争,那样——焘就死了。丞相此举实乃杀焘。必死之局,为什么一定要让焘去?”

虞允文觉得脸红。自己是一国之长,百官之首,居然没看清楚这人竟有这样的一面。失职啊,不应该啊!“李焘,滚到外地写你的历史书去吧!”

范成大则有另一番逻辑。

范成大,字致能,生于1126年,时年近五十岁。官职方面只是个小小的起居郎,如果说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话,那就是他的诗文。他与杨万里、陆游、尤袤合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

范成大一口答应出使,并且非常镇定。他说:“这次出使并不是为了开战,所以没有生命危险。但所提的内容有挑衅性,估计长期扣留是很有可能的,那就相当于长期出差在外,京城里的家小有陛下照料,我还担心些什么呢?”

同一件事,不同的看法,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从普遍意义上讲,大家认为读史可以明志,可以提高灵魂质量,有利于成长为正面人物。却不料在这件事上,浪漫的诗人和严谨的历史学者对调了。所以,从古至今,激情永远都是人生第一要素。

按规定,范成大被提升至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醴泉观察使兼侍读、丹阳郡开国公的位置,出使金国。按规定,他必须先向金廷通报出使的理由,到金国后,由金方陪同官员查阅有关国书,之后才正式举行进呈国书的仪式。

可未按规定的是,走上金国皇廷时,他的衣袖里藏着另一份国书,那才是他此次出使的真正目的所在。

这也是不得已。前面那些法定程序环环相扣,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早就在最初阶段规定好了,别想钻空子。

如果他在第一时间报告说,有这样一份关于受书礼、河南地的国书,金国直接就会拒绝,根本提不到日程表上来。

当天,金国皇廷接待宋使的程序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完颜雍平静地坐在皇座上,似听非听,神游物外。这不奇怪,作为上位国的君主,他可以一言不发,可以大发雷霆,想怎样都随便,不必像南宋那边小心翼翼,时刻等着接招。

可是这一天注定了是他的郁闷日。本来觉得该收工了,突然间宋朝那个使者重新施礼,从袖子里拿出另一份国书,不等呈递,立即高声宣读国书内容。

范成大声音洪亮,申述南宋要求归还河南祖陵墓园地的理由,并质问两国已经不是君臣关系,而是叔侄关系,那么仍然像从前一样行受书礼,这合适吗?

金廷一片寂静,紧跟着就爆炸了。别人不说,完颜雍腾的一下从皇座上站了起来。据史料记载,这是绝无仅有的,这个完颜和从前那些不一样,从来都雍容淡定、从容不迫。只是这时他真的气急了,这是对他、对大金国的极大侮辱!

女真人建国以来,都只是欺负别人,从没受过任何外来的蔑视。尤其是懦弱胆怯的宋朝人,今天居然敢自作主张,到他的皇廷来定规章制度。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完颜雍怒吼:“这朝堂上难道是你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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