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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如果这是宋史-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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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确根本无动于衷,你是谁啊?摁死一只小蚂蚁需要负责任吗?需要吗?你就是我生命里偶然出现可有可无的一粒尘埃,全部使命只是为了我的大厦堆积出哪怕一微米的厚度。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还敢作对的话,不坚决摁死,怎能震慑其他尘埃,免得它们见样学坏?

蔡确心安理得地生活着,半点都没理会吴处厚的怨念,直到小半年之后,帝国换了主人,神宗死了,哲宗即位;权力机关跟着重组,王珪死了,首相换成了蔡确。

蔡确的记忆力非常好,在百忙中回忆起了生命里的每一件事。他真正做到了对敌人“一个都不原谅,一个都不放过”,连吴处厚这样的小人物都积极打击。吴大院长被下放了,到汉阳去当知州。截止到这里,蔡确已经凶残地终结了一个官员的政治生涯。虽然官员的职位是不确定的,还有再升的可能,但是作为没有背景、死了靠山的吴处厚来说,已经可以判定终身了。

所以蔡确没有任何担心,那就是一粒尘埃、一只蚂蚁而已。可是一年半之后,他自己也被贬出京城,到安州当知州。

汉阳,今湖北武汉市西南;安州,今湖北安陆。人生机遇,殊为难料,从前两人一个在天下,一个在地下,谁能料到居然有一天会变成平级的邻居。

可就算这样,蔡确仍然把吴处厚看成是空气,平级只是表面现象,下放的中央领导和地方上的中层干部有本质上的区别,资历决定一切!老实说,这次蔡确是正确的,不管别的时代,至少在宋朝有宰执经历的官员,哪怕到了地方上也有超然的身份。比如说富弼、韩琦、范仲淹、王安石,这些人都从宰相位置上掉下去过,但到哪里都是爷。

于是蔡确继续了对吴处厚的鄙视加折磨,哪怕是公务,都敢拒不执行。某次他境内的静江厢军要移防到汉阳去,他像忘了一样就是不下命令。

吴处厚怒了,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蔡确,当年在开封城里我惹不起你,现在大家是平级了还混成了邻居,你真以为还像从前吗?你给我件红外套,我就得宣布自己是地瓜?

鉴于蔡确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光是折磨吴处厚还远远达不到让他消愁解闷、抵消贬职痛苦的程度,苦闷中他决定出去转转。当地没什么名山大川,只有一座小山还有些特色。它叫车盖亭山。

车盖亭,这三个字从蔡确登山走了一回之后,在中国的历史里变得非常有名。多有名呢,决定北宋的命运。

话说北宋四蔡无一凡庸,诗词歌赋样样全能。当蔡确带着满腔的负面情绪爬了一天的山回到家后,他作了10首诗。因为他的地位,这些诗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当地迅速流传了开来。

吴处厚第一时间看到了,他捧着这10首诗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提笔给中央写了一封信。信里附带了他对这10首诗的注解。

由于篇幅的原因,原诗不引用了。吴处厚像前些年的李定一样,别有用心地曲解了,至少是夸张了蔡确诗里的含义,说他讽刺朝廷,尤其是把高滔滔比成了武则天。

这封承载着吴处厚个人卑劣欲望的检举信送进了开封城,引起了一连串的剧烈反应。先是高滔滔,这位老年妇女自从当上太皇太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每天与新党斗、与言官斗、与斗,让她不停地在垂帘后面怒吼。这封信的出现让她加倍地紧张,因为她最怕的是和旧账本斗。

她的权力来得不正,时刻都警觉着各方面的质疑。蔡确作为前宰相、新党政敌的身份写诗揭露她,很容易会掀起宋朝全国性的八卦浪潮,到时全民大讨论,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蔡确曾经亲身参与了皇位的更替,有太多的猛料加隐私可以提供,想到这些她没法不发抖。

从重、从严、从快地办了蔡确!

高滔滔以火线速度下达了处理蔡确的决定,可是却被一帮人给阻止了。朔党同仁们现身,机会来了,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则惊天动地,看似一点点的理由,足够让他们操作到打倒全部敌人,让新党万难翻身的程度。

之前隐藏在王岩叟背后的人走上了前台,朔党领袖刘挚,三巨头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他们是北方政客的代表。在洛、蜀两党两败俱伤之后,他们牢牢地把持着宋朝的言官职位,在他们身后,是庞大精密的人脉网络,覆盖着宋朝军、政、财各个角落。

吴处厚的信落在他们手里,就绝不仅仅是蔡确一个人的事了。他们指出,蔡确作为王安石的重要党羽、前首相,周围聚集着一大批死党,都是危害国家败坏社会的奸邪小人,蔡确诗里的含义是这个集团的共识思想,蔡确有罪,这些人个个都有罪。

朔党由梁寿出面,把这些人的名单列了出来。蔡确、吕惠卿、章惇、曾布……新党集团里大小干部都有份。由于这些人是王安石在熙宁、元丰年间提拔使用的,这份名单又叫做“元丰榜”。

要记住元丰榜,要记住它产生的过程和时间,这是一切争斗的源头。世事复杂,很多貌似很成熟的人总是说,争斗都是相互的,是没有对错的。不,物种起源都可以逆流追溯到几百年前,发生过的具体事件怎么会没有对错、没有责任源呢?

元丰榜,是一切的源头。

这份名单报上去,高滔滔顿时神清气爽、老怀大畅。众位北方爱卿,真乃国家的传统栋梁,一切照办。当然,为了突出重点,蔡确仍然要从重处理……嗯,算了,还是由哀家亲自来办。

高滔滔找来了首席元老文彦博,问怎么处理蔡确。文彦博,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他就是例子。当年平定内敌支援西北的鹰派人物不见了,他对外非常的软,第一个赞同司马光割让西北四城给西夏;对内异常的凶残,他建议把蔡确贬过岭南,到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去当官。

宋朝时的岭南地区是荒蛮之地,把半老的蔡确贬到那里去,和当年贬寇准到海南一样,是明摆着的政治迫害,要置蔡确于死地。

这个决定别说是新党,在旧党内部都通不过去。范纯仁找到了逐渐升到权力核心的吕大防说,岭南荆棘之地至今有七八十年没有政治犯下放了,现在贬蔡确过去容易,我担心不久之后斗争升级,我们一旦失手,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吕大防心惊肉跳,从熙宁到元祐,政坛风水已经换了三次,有没有第四次谁说得准。想来想去,他带人去见高滔滔,贬蔡确可以,换个人道点的地方成吗?

不行!

高滔滔厉声在垂帘后喝道:“山可移,此州不可移!”

领袖发狠到这地步,谁还能说什么,蔡确就这样被贬到了南海之滨。随后是元丰榜上的人,各位新法名人们注意了,从这时起他们身边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有天才的吴处厚为榜样,鬼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罪名掉下来,把谁砸成蔡确第二。

最小心的人是吕惠卿。他的处境是最尴尬的,旧党视他为死仇,新党看他是叛徒,里外不是人,天下虽大,他却没一个朋友,还要提防每一个人。

怎么办,还要生存下去,百般无奈,只好严格要求自己。在9年之间,他小心到连一口凉水都没喝过。他生怕自己稍一不留神得了感冒,都有人告发他在旧党领导下的光明世界里活得不快乐。生病绝不单单是身体的问题,心灵的阴暗才是主要原因!

其余的人也比他强不到哪儿去,在不断地折磨下,有些人消沉了,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有些人却在沉默中积聚着怒火,这是不公平的。当年新党上台,大批的旧党官员出京外职,可王安石从来没有迫害过他们,甚至给的职位都是肥缺,才造成了后来他们阳奉阴违扰乱新法。

对旧党的上层人物更是礼敬有加,司马光、文彦博他们在洛阳过着王侯般的生活,从始至终既尊且富。可是旧党上台,居然对新党大打出手,不仅后果残酷,用的手段更是前所未见的卑劣。

新党成员李定加害苏轼的乌台诗案被大肆宣扬,用大文豪、万人迷的凄惨遭遇反衬新党都是小人;车盖亭诗案就被刻意地淡化了下去。两相比较,同样是文字狱,李定只打击了苏轼一个人,朔党放了新党全体所有人。谁是小人,什么是恶毒,显而易见了吧。

这样的理念在新党人心里生成,随着被压抑的时间增加,怨恨、报复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尤其是本来性格就强硬刚烈的那几个人。这时施压的人或许想不到,他们压抑的是火山,压力越大反弹就越大,等岩浆喷发出来时,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宋朝的政治风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狭隘凶险,这时唯一的人性光辉闪耀在首相吕公著的身上。他在一片肆虐报复的疯狂中向高滔滔提醒——“录人之过,不宜太深。文景之治,网漏吞舟,且人才实难,宜使自新,岂宜使自弃耶。”

高滔滔难得地冷静了一下,表示不再搞政治运动了。可是没几天,吕公著居然病死了……

第十六章 高滔滔摆乌龙

元祐四年,随着吕公著的去世,朔党把持了政治大权。宰相变成了吕大防,严格地说他还是比较公正的,是个做事派,对政治群殴没多大的兴趣。可是资历、能力都决定了他最多只是个正常运转的办公室,让宋朝的官方机构能每天开工而已。

天下是朔党大佬们的,他们每天意气扬扬指点江山追忆往事,寻找下一个可以撒气的倒霉蛋。可是新党都被打倒了,旧党里剩下的都是徒子徒孙加粉丝,从概率上讲,日子要变得乏味寂寞了耶。

别忙,三巨头之一刘安世在关键时刻有了新发现,给党内无处发泄斗争欲望的同志们找到了突破口,只是目标貌似太艰巨了些,居然是……皇上。不过朔党是什么,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开封城管级帮派,没有任何标的能让他们放弃。

事情是这样的,话说元祐四年年底十二月的某天,刘安世在自己的大宅里对一个老妇人大发脾气,说她根本不配号称是开封城里的妇幼协会民间主席,只是找一个奶娘嘛,整整一个多月了居然一个都找不到,他哥哥的孩子等着吃奶,快饿死了!

老妇人的表情很遗憾,她已经很尽力了,但就是找不到啊。为了证明她的能力仍然坚挺,接下来她透露了一个业内秘密——据可靠消息,皇宫正在搜集奶娘,一天就拉进宫十个以上,以此类推,开封城里的优质奶娘就此断销了。

刘安世大惊!这还了得,他是20多年的老资格京官了,皇城内外各路消息他都门儿清,尤其是皇室成员的资料,这是一个成功的京官必备的本领,让他随时决断出各种或凶或吉的事件真假。比如这时的奶娘事件,有奶娘必有婴儿,有婴儿必有孕妇,有孕妇必有男人!

那么谁是那个男人?皇宫搜集奶娘,只有代表了皇室的男性才有这待遇,有这待遇的男人只有皇帝,神宗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

哲宗。

可哲宗只是个小男孩儿啊,他搞出了什么……

哲宗这一年是13周岁,放在21世纪是初中学生,严禁发展校园爱情;穿越到两晋五胡时期,以他的超阶贵族身份,已经可以为了某些利益结婚。

具体到宋朝,这个年龄一般来说不会当爹,可是接触到女性是很平常的事。既然平常,那么讲还是不讲呢?刘安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讲。

但是得有策略,刘安世凭着自己多年从政做人的经验,把这事做得非常有技巧。他写了份奏章,直接询问皇宫选奶娘做什么,之后没等有官方答复,立即把帽子扣到了小皇帝的身上。警告他做皇帝的不能好色,更不能这么早就好色。

朔党同僚们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般暗地里纷纷向刘安世竖起了大拇指,一边精选人才,推出了第二道攻击波。《资治通鉴》创作组的重要成员范祖禹入选,由这位仅次于司马光的历史大家执笔,写了两份奏章。一份是给哲宗的,里面博古通今历数前代,把君王好色的问题推到了国家兴亡的高度,简直是篇家国一体天人感应学说的范文。

另一份是给高滔滔的,内容就很不客气了,点出皇宫里全是女人,对男性的诱惑力太大了,非常不利于青少年成长。高滔滔本人更是有责任,她应该像章献明肃太后刘娥对待仁宗那样,既要爱,更要严,杜绝一切不良习气。

之后朔党同仁静等皇宫的反应。

看上面的举动,大家以为怎样?抛开刘安世、范祖禹是不是小题大做、没事闲的之外,对这两人做事的手法有何评价,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我个人认为,真是高明。

所谓避实击虚,直指要害。刘、范两人绕过了最大的暗礁,不仅表现得忠君爱国,还把真正的意思清晰地传达了进去。

奶娘事件有难言之隐。宫廷是什么,用不世奇人韦小宝的话来说,那是与妓院等量齐观的世间两大最虚伪、最污秽的地方。

只有外界想不到的,没有内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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