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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道阻且跻-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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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钱海揣着手靠在城墙边上,眯着一双眼睛懒洋洋瞅着天空打哈欠。旁边馄饨摊的老王溜溜达达的踱到他边儿上:“哟,钱小子,还没走呢?”

钱海斜着眼睛看他:“怎么着,难道我在这儿碍着你了?”

老王啐了一口:“小子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钱海又转头看天,很桀骜:“乐意。”

老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钱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呢?我跟你说,这过日子啊,就要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才叫过日子呢!”钱海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他一颗心全扑在了修炼上。但不是这块儿料,就不是这块料,何苦在上面浪费时光呢?

钱海含糊的应了声:“再说吧。”他也知道老王是好心的,但是终归还是觉得放不下。也不愿就这样娶妻生子,一生碌碌无为。

见钱海这样,老王哪里还不明白,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好管太宽。他也背着手看了一眼天空,恰巧看到一线金光从色彩瑰丽的天际闪过,便笑道:“哟,生意来了。”

也就是这么会儿的功夫,金光已然近在眼前。只见它猛地向地上一坠,落地的瞬间迸裂成数道璀璨金芒。瞬息间,金光消散,一道颀长的清影从中显露出来。他进了城,恰巧城中悬挂的灯笼亮起。灯光落在来人身上——却是个面貌清隽的青年女冠。

女冠穿了身素白的合领大袖衫,外头罩一件青纱道袍,道髻上绾着同色逍遥巾。行走时衣袂飘飞,青纱似云若雾萦绕身周,其意态风流仿佛神仙中人。

钱海做了这么些年的咨客,别的不说,只那一双眼睛便是利得不得了。他一眼便瞧出此人绝非等闲,且不说那身衣袍价值几何,关键是那股气度到底不可能是从小门小户出来的。简单来说,俩字儿——肥羊!

这下子也顾不上与老王混聊了,钱海拍去从墙上蹭的灰,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女冠身旁,挂了一副笑,殷勤道:“这位道友可是头回来中舍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啧了声,好高的女子。修行之人虽大多高挑,但一般女冠绝大部分不会超过五尺,这个女冠得是五尺打底了,看起来也就比他矮个二三寸罢了。

那女冠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并未因他突兀搭话而显露出什么嫌恶之情,反彬彬有礼道:“这位道友可是有何指教?”话语温和平静,眉眼间暗藏英气。

钱海搓了搓手,他也是头次遇见这样温和的修士,便愈发殷切道:“不敢谈指教,在下不过小小一咨客罢了。如果道友是头次来中舍城,不如让在下带您到处走走瞧瞧?”

**

却说那日纪启顺从余元卜处回去,花了两日时光将镶了“储灵珠”的漫随天外剑运用纯熟,便告别一众师长、好友,下了山往中舍城去了。因经脉已解开大半,她对灵气的指使又格外精纯,所以只是花了一天的时光便抵达了。她见天色已晚,遂按下遁光。打算先在城中歇息一晚上,明儿再改道碧潭阁。

中舍城是中心高,外围低的地势,故而城门处自然是整个城池最矮处。她在城门处做了登记,进了城后才发现——城中每三丈便挂一顶灯笼,每百丈便悬一颗启明珠。而城中最高处的云水会之上,更是飘浮了一轮银月似得硕大启明珠,与天空中的圆月遥相呼应。

夜色渐浓,宽阔整洁的街道上却恍若白昼。她站在光线柔和明净的灯光下仰望中舍城,仰望这座仿佛浓缩了诸天星辰的繁华城池,心中不由赞叹其撼人心神的壮丽夜景。

忽闻耳边有人搭话道:“这位道友可是头回来中舍城?”

纪启顺侧过脸,见是一个穿着灰袄的高大男人,便随口道:“这位道友可是有何指教?”对方笑得殷勤,却不引人生厌,只言自己是此地咨客,愿为她引路云云。

她思考片刻便答应了,虽说她养气时便来过中舍城。但是那次她急着转道去俗世游历,并没有心情在此游玩。所以,对此地唯一的印象便是人挺多。今日一见方觉往日有眼无珠,且思及左右都要明日才要离开,便起了参观一二的心思。

灰袄的男人在前头引路,边走边道:“小人敝姓钱,钱海。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她也礼貌作答:“小姓纪。”

钱海笑道:“原是纪道友,纪道友可知道本地三最?”

纪启顺道:“还请赐教。”

“这第一桩最,便是云水会。”他抬起手点了点最高处的堡垒,又接着道,“第二最,乃是每年春秋季节的交易会。每到谷雨、霜降这两天,云水会便会组织起为时三天的交易会。这个,想必道友定然是知道的。”

纪启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钱海带了三分遗憾道三分同情道:“原本还有小一个月就到谷雨交易会了,可惜道友还未到达出窍,不然还能去见识见识呢!”

闻言纪启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因她经脉被封、威势极其内敛,是以钱海并未能够发现她实际上是出窍修士。但是她并不说破,因为没有必要。

倒是钱海注意到她的那一愣,以为是自己触动了对方的伤心事,便劝慰道:“道友不必气馁,我观道友年岁尚轻,定然会有所突破的。”

纪启顺微笑颔首:“借你吉言,也祝你早日有所突破。”

钱海苦笑摆手:“我怕是不成了,都这个岁数了。”

纪启顺少小拜入仙门,身边门人好友无一不是资质极佳之辈。十五岁前突破养气,二十岁前突破出窍乃是常事。饶是苏方,原本资质亦是上佳,且家境殷实。就算突破不成,也能食用丹药相助。

所以乍然听钱海说自己不成,不由皱眉反驳道:“道友如何能这样妄自菲薄?我观阁下年纪也并不很大,怎能这般容易就轻言放弃?”

钱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面愁苦:“我猜道友不是宗门子弟,便是家境殷实罢?你恐怕不懂我们这些人的苦楚,我虽自小生于蓬丘,但资质并不很好,乃至于通不过各大宗门的考核。因为我的坚持,父母便供我在家中修炼,但是直到父母去世,我还是这个样子,你说我还能有么指望?我甚至连一颗平云丹都买不起。”

此言听得纪启顺不由愣怔住,她们这等宗门弟子从来都是不屑于食用丹药的,然而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连最差的平云丹都买不起。这实在是有点超出她的想象,因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沉默的向前走着。

倒是钱海马上恢复了笑容,又侧过身显露出身后灯火璀璨的集市,同时伸手遥遥一指:“这第三个最,便是本地的夜市!运气好的,一毛不拔得宝物;运气差的,身家全出无所获。有人悲嚎,有人狂喜,一切全看缘法。”

不过,看来纪启顺与此处夜市,恐怕没什么缘分。她在其中转了一圈,只觉得眼花缭乱,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且她白天行路颇多,又因自身情况特殊使用灵气时耗费了颇多精力,所以此刻已经感到了些许乏意。

钱海察言观色是一绝,见纪启顺如此便提议道:“这夜市若是看不到有缘之物,逛来逛去也没甚意思,不如在下带道友去客栈休息?”

纪启顺颔首道:“也可,寻一处清净住处便可。”钱海略一思量,便带着纪启顺拐上了一条小道。

曲曲折折的走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夜市上的喧哗声响便渐渐消失了,前头渐渐现出一处檐下挂了两盏八方宫灯的门楼。走到近前才发现其上悬了一块儿乌木的横匾,匾上有走笔厚重内敛的四个大字——飞花客栈。

钱海走上前,捻住门环轻叩其门。

片刻后,漆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开阔的门庭以及一栋三层的客栈。一个披着外袍的青年男人慢慢走出来,双手抱胸倚在大堂的门框上,笑骂道:“我还在想大晚上是谁扰人清梦,原是你这杀才。”

钱海仿佛与他很熟:“姚掌柜不要拿我当傻子,这门都还没有落锁呢,难不成掌柜往时睡前都不落锁?更何况我这不是要给你介绍生意吗?恐怕你就是落了锁,也得心甘情愿的开门来呐。”

男人挑起眉,看了眼纪启顺,微笑道:“看在灵石的面上,暂且饶你这一回。”话毕兀自转身,踱回了大堂。

纪启顺看了眼钱海略一思量,手掌轻翻从乾坤袋中摸出十颗下品灵石及一支青瓷小瓶递予对方,微笑道:“余观阁下非是无心大道之人,望道友莫忘初心、善应机缘,日后或有再见之时。”说罢,轻拂其袖迈入门中。

钱海捧着灵石与瓷瓶,愣愣的看着她走动时扬起的袍角、幅巾云雾一般的从眼前飘过,直到漆门再次关上才回过神来。他抬起一只手挠了挠下巴,在心里纳闷的嘀咕一声:说的都什么意思呐?又对着手上的灵石叹了口气:“才十块下品灵石啊。”

他将灵石往腰间一塞,这才拨开青瓷小瓶的瓶塞往里头看了一眼,吓得差点将瓶子扔在了地上——内里竟是三颗回天丹!回天丹、平云丹,都是助养气修士突破出窍的丹药,平云丹是此类丹药中最差的,但再便宜也要五十颗下品灵石呢,而回天丹少说两颗中品灵石!

他心中又惊又疑,最多的却是无以名状的感激,不由肃容对门一揖到地。

**

穿过门庭,进入大堂。

纪启顺发现整个客栈都布置的十分雅致,壁上所挂画作虽非名家墨宝,但其中功力亦不可小觑。工笔花鸟的笔触细腻、精细巧密,而水墨写意则是走笔狂放不羁、用墨酣畅淋漓,从中可以窥见画者必是胸有丘壑之人。

她将视线转向底下落款——彦敏散人,这四字却十分厚重内敛,恍惚与客栈牌匾题字是同一人。不由轻叹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画作上,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共鸣。只觉得若不能与此画者相见,当真是大大的一桩憾事。

忽闻耳边有人道:“喜欢?”

纪启顺侧过脸,便见那掌柜立于身旁也看着壁上画,遂轻道:“若能得见此人,死不恨矣。”她这样说着,面上不由就露出向往之色来。

那掌柜轻笑一声:“当真?”

她看了一眼对方,也笑道:“掌柜认得此人?”

对方又道:“何止认识,简直天天见面。”

纪启顺面上笑意更浓:“不知散人今在何处?”

掌柜扬眉故作玄虚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人相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掌柜也就是彦敏散人,忽敛了笑意道:“道友怎么还不死?”

纪启顺也收住笑,严肃作答:“客气之言,岂可当真?”

掌柜大笑着转入柜台后,取出一柄钥匙扔给纪启顺,倚在柜上笑言道:“二楼到底甲字二号。”

纪启顺接住钥匙,问道:“多少灵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方忽而高唱一声,又道,“最近生意虽不好做,但也还未拮据到要打友人秋风的地步。”

原本见了对方画作中透露出的胸襟气魄,便已是生了好感,现下又见他言行豪爽、毫不做作。纪启顺心中自然生出了结交之心,是以也不再推脱,便笑道:“是我想的不周全。”话毕,便拿起钥匙向楼上行去。

进了甲字二号后,房中便启明珠自动亮起。她思考片刻,觉得可能是客栈中的阵法所致。才在榻上坐下,便听有叩门声。开门一看,却见掌柜手托漆盘,盘上是几碟小菜及一碗清粥。

他道:“店中伙计早已休息,我便取了他们留下的一点夜宵,不知可入君眼否?”

纪启顺接过漆盘放在桌上:“劳散人费心。”

对方一摆手,道:“我名姚宪之,随便称呼。”

她便也道出姓名:“纪启顺。”

姚宪之微笑颔首:“原是纪道友,今日时辰已晚,还请早些休息。宪之明日再来相扰。”话毕推出房间,轻阖房门。纪启顺转身在桌边坐下,捻起筷子搅了搅白粥,若有所思的皱起眉。

是夜,纪启顺熄了启明珠,盘坐于榻上梳理体内灵气。丑时过半终于事了,她正欲小憩片刻,忽觉客栈某处灵气一阵诡谲的波动。她欣赏姚宪之此人,所以本不想多事。旋即目光一转,又看到了桌上碗碟。

犹疑片刻终是一跃而起,心中暗自道,只是确认一下便可。于是运起藏息匿气诀,悄无声息的推开门,向着那处去了。

循着灵气的波动,一路行至后园。便见姚宪之立于一处繁复的阵图上,手上稔熟顺畅的不断向着阵中打出手印。她心中隐隐觉出不寻常来,但还是按耐住心绪,专心运转藏息匿气诀。

大约两刻钟不到,阵中地面毫无预兆的震颤了起来,虽然看着极为骇人,但却一丝声响也未曾发出。片刻后,震动慢慢平息,地面却洞开了一道可容三人并肩而过的巨大裂缝。

姚宪之谨慎环视了身周几圈,随后才悄无声息的踏入洞中。纪启顺这才发现,裂缝中竟然还有一道宽阔却陡峭到几乎直上直下的石阶。

她小心的跟在姚宪之后面,虽然对藏息匿气诀非常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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