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春-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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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次机会,自己肯定不会再上当。
“题目已经在侍郎大人手上了。”
周世石下意一看,正是刚刚在阴沟里翻了脸的那二十一个字。以为刘远暗讽自己“老马失蹄”一事,不由勃然大怒:“你以为我老得记不住不是,刚才你不是说了吗,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老夫虽然发须俱白,还不至于这般没记性。”
“侍郎大人,你又错了。”刘远大声地否认道。
“什么?错了?”
刘过很认真地说:“应是: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
“你……”周世石气得差点晕倒了,刚才自己说的就是这个,刘远说不是,现在自己按刘远的说话,他竟然又说错了,不由气羞成怒,指着刘远骂道:“翌子尔敢调戏老夫,可怒也,可怒也。”
刘远一本正经地说:“我华夏地大物博,学问精深,经常出现一词多义或一文多解的现象,最后形成分歧,刚才侍郎大人也见识到了,同样的字,却能断成两种不同的意思,孰对孰错,对错难定,也有很多豪绅利用百姓不识咬文嚼字,断章取义,玩文字游戏,从而欺压百姓,如果,我们有一套工具,把每句话都分开,把字里行间的意思清晰地表达出来,那么世上就会少了很多冤案了。”
看到周世石又想说话,刘远补充道:“当然,也有士人喜欢识文断句,慢慢摸索字里行间的真义,那就也是好的,那也可是买旧版,我也出资,按同样的质量印刷旧版,每本仅售六十文钱,所以说,两者皆不误。”
什么?六十文一本?
刘远的话音一落,朝上众人都大吃了一惊,以那么好的质量,一本只卖一百文,已经市面的便宜一半以上,而还有古版式,售价仅仅六十文,连市面动辄二百文以上的书相比,三分之一的价钱还没到。
这才是大义,这才是造福天下士子啊。
“说得富丽堂皇,实则狼子野心,任你舌吐莲花,正统就是正统,圣人就是圣人,那些包藏野心之人,自有大唐律法管束,论不到你操心,老夫坚持认为,圣人之言不能改,祖宗之法不能忘,识文断句也是读书人一个基本要诀,这样可以锻其心性,磨其锐气,无规矩,不成方圆,千百年来是如此,现在还应如此,这些邪门歪道,老夫绝不接受,礼部也不会推广。”
周世石就像一个卫道士,一个最忠心的卫道士,虽说刚才刘远说的话,他听到也觉得好像很有道量,自己的信念也有所动摇,不过很快就坚定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
好像要为了他心中的真理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顽固不化,顽固不化,刘远都想爆粗了,怎么这世上,还有那么一根筋的人。
刘远咬了咬嘴唇,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快要发飚的情绪先冷静起来,看着周世石,很认真地问道:“侍郎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官阶是从三品,可对?”
“正是”周世石很傲然地答应。
“不知待遇如何?”
“皇恩浩荡。皇上体恤老臣,虽说是从三品官员,却按正三品领取俸禄,日子还算过得去。”
“哦,不知大人平时出行。是坐马车还是乘轿子呢?”
“看需要。有时乘车,有时坐轿。”
刘远继续问道:“侍郎大人身居高位,深得皇上的信任,不知有几房妻妾。府中又有多少下人呢?”
“这……”
“哈哈,刚才待郎大人不是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吗?怎么,还怕说出来啊。”刘远嘲讽道。
周世石一下子怒了,大声地应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有一房正室。四房小妾,家中有庖丁二人,杂役十二名,丫环婢女八人,不算多,也就马马虎虎的水平。”
问问题的时候,刘远还是笑眯眯的,一问完问题,刘远的面色突然变了。
“无耻、自私。”刘远骂了二句。
“你。你说什么?”周世石气得蹦了起来,指着刘远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最当面侮蔑朝廷命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个刘远,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的权威,这让周世石极为不爽,他知道,要不把刘远折服。自己这张老脸一出去,肯定被人笑得直不起腰呢。不行,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刘远信心满满地订了他一眼,然后深呼吸了一句,突然就开始发飚了:“你是三品大员,身居高位,俸禄优厚,出入有官轿,锦衣玉食,有美妾相伴,有婢女杂役侍候,你心中可想着天下的士子?士农工商,士虽排在首位,但是士子不事农业,不擅经商,没有收入来源,多接家人供养或亲朋接济,所以绝大部分的士子生活过得很清贫、拮据,用寒士就可以他的困难了。”
说着说着,刘远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坐着官桥出入之时,可知很多士子在烈日寒风中靠着双腿行走?”
“你享受锦衣玉食之时,可知很多士子正为生计犯愁,或是在街头独坐,靠为人读书写信、卖字卖画为生,即使刮风下雨也不敢松懈,因为他们是一日不劳,一日不食。”
“你拥着娇妾进入温柔乡时,又知不知道,多少寒士因为囊中羞涩,交不起高额的束条,又因租不起马车,拜访了文友而暗自神伤。”
“同样的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明明一个标点符号就可以把文意分清,何必故设障碍呢,同样一件事,当然越快做完就越好,这样可以节约时间做更多的事,同一章节,要是分对了,那多费点时日也没关系,如果是一个交不起束条,拜不起师的寒士呢,断错了文,领悟错了意思,直到科举之时才发现是错的,那浪费了多少的光阴?”
“人的一生,又有几个青春年少?而这些,就是为了你一个所谓的规矩,一个所谓的兴趣。”
“你用官轿马车代步,为的可以节约时间,而用了标点符号,则是让士子读书时更容易理解,不用每一篇、每一句都要识文断字,还得担心识错了文,断错了句,而用了标点符号,文更清,句更顺,学起来,节约一半的时间都不止,而这节约下来的时间,可以学更多的知识,或可以更多时间去谋生,改善生活,减轻家人负担,或为大唐的发展添砖加瓦,有何不好呢?”
“你红袖添香享受识文断句之乐时,又知不知大多数寒士是扎紧裤带,饿着肚子去识文断字的?对你来说是乐趣,对别人来说,那是折磨,你饱读圣贤之书,不思进取,不作变通,明明可以把学问变得简单易懂,偏偏以一己私心,妨碍天下士子进步,实则包藏祸心。”
“说一套,做一套,心口不一,如果你真的那么有规矩,那就像圣人所说的,清心寡欲,把俸禄捐出去,把娇妾送走,把婢女解散,和普通士子一样粗茶淡饭,这才是名士,这才是名节,你做得到吗?”
“看,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我说话就是这么直,你读圣贤之书,行苟且之事,自私自利,我看你这么多年,都活到狗上面去了,要是我,早就没脸见人了,不过你没关系,脸皮比城墙还厚,砍二刀都不见出血呢。”
“还有……”
“啊……”
“啪!”
刘远还没说完,只见周世石的脸越来越红,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啊”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啪”的一声,硬生生被气晕在地。
“啊,不好,周老侍郎晕倒了。”
“御医,快,叫传御医……”
第210章 书房觐见
一场闹剧,最后以周老侍郎吐血晕倒告终。
凶残啊,满朝的文武大臣,包括李二都一脸惊奇地看着刘远:这个有几分风度,面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子,怎么这般厉害,一番唇枪舌剑,竟然把朝堂上最能说会道,喋喋不休的“臭石头”气得吐血晕倒,这番功力,厉害。
人才啊,第一次面圣,虽说还有一点紧张,不过还应对有度,没有失礼,相对那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或说话结巴,身体僵硬的人相比,这已经表现得很好,很大方得体了,没想到他竟然把堂堂礼部侍郎说昏过去,简直就是让人眼珠都要掉下来。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话一句接着一句,中间没有停顿,信手捻来一般,骂人起来滔滔不绝,那周世石还真够倒霉的,他猜中刘远就是口绽莲花也不能说服他,但是他怎么也没猜到,刘远口吐“枪剑”把自己气得吐血倒地。
“请皇上恕罪,草民不小心,把侍郎大人气着了。”等金执吾还有御医把昏倒周世石抬出去后,刘远连忙请罪。
还可不是街头骂战,自己一介白身,竟然堂堂一个侍郎气晕了,这事可大可小,刘远只是收到崔尚一个眼色后,马上请罪了。
“皇上,刘远只是一介白身,并不知朝堂上的规矩,再说只是朝堂上争辩,并未动手,只是周侍郎着相了,还请皇上恕罪。”刘远刚说完,崔尚马上挺身而出,出言维护。
真不愧是自己人。
有罪?心中暗爽不已的李二差点都想赏他了,这刘远可是替自己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不过他现在不再是年轻时的愣头青了,在位近八年,像这些帝王之术玩得炉火纯青,面上并没有露出自己的感情,闻到刘远和崔尚的话,他没有立即批示。反而扭头问道:“魏爱卿,依你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理?”
那“臭石头”只是在礼法上纠缠李二,可是魏征可是有名的“麻烦”,专挑李二的错处。这个不应。那个不好,没少把李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干脆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看他怎么处理。
魏征那张老黑脸波澜不惊。好像早就猜到李二把这棘手问题抛给自己,闻言很快就出列,大声回道:“皇上,扬州刘远为一介白身,虽说与周侍郎只是口舌之争。但是他在朝堂之上,对三品侍郎出言不逊,己有犯上之嫌,但是”魏黑子话音一转,面不改色地说:“微臣以为,标点符号一事,利国利民,特别是重大事件上,利大于弊。而扬州刘远亦心思天下士子,不计成本,把书籍的价格大幅降低,又请名师文匠作注解的创举,乃天下寒士之福音。利国利民,有功亦有过,功过相抵。”
得,魏黑子又和稀泥。
刘远以为,这个死后被李二誉为“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的魏征、魏黑子有多么耿直。眼里多揉不下沙子,没想到,他也会和稀泥,两不相帮也两不得罪,各打一大板。
不过想想也对,以李二那果伐的性格,魏征不知顶撞了他多少次,最后还能得个善终的下场,看来也是一个智商很高的人物,无论他怎么谏,一直没有超越李二的底线,再想深一刻,刘远感到,眼前的魏征,绝对是一个非常聪明、敢于博弈的老滑头,李二慧眼认人,手下人才济济,文有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禹等能臣,将领方面有秦叔宝、程咬金、李靖、侯君集等名将,他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前朝官员,估计也只有直谏一途,可以入了李二的法眼,取得李二的信任。
厉害啊,估计能站在这里的,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就在刘远思索间,李二已经开口,为此事作总结了:“此言大善,就依魏爱卿所言,刘远功过相抵,不赏也不罚,现在时辰也不早,今天就这样,退朝吧。”
“退朝”在那个三品吕太监大叫声中,李二在众宫女侍卫的簇拥下摆驾回宫。
当然,回的是后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刘远学着崔尚的样子,向李二跪了安,等李二走了以后,这才站了起来。
崔尚就站在刘远的身边,起身后叮嘱他道:“你的事,三弟己飞鸽传书通报,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京城不比长安,皇亲国戚,大臣将相多的是,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切勿好勇斗狠,撩事斗非。”
“是,小人谨听待郎大人教诲。”刘远知道,这也是一片好意,连忙谢过。
这里可是京城,大臣多如狗,皇亲满地走,不像扬州,就是崔刺史,在运气不是很差的情况下,都可以横冲直撞,不像这里,就是在路边撞到一个人,也有可能是哪位贵人七弯八拐的亲戚呢。
“你在长安没有住处,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就搬到我府上住吧,正好让老夫督促你好好练一下字,你那字一看就是野路子出来的,架构没文法,下笔没走势,字是文人的脸,让别人看到了,那得贻笑大方的。”崔尚苦口婆心地劝道。
家族之中,自己和三弟脾气最合,关系最好,二人又同朝为官,相互守望,崔梦瑶又天真烂漫,讨人喜欢,是崔家的“小公主”,很多时候,崔尚侍崔梦瑶比对自家亲生的女儿还要好,虽说他心里很不满意三弟给梦瑶找了一个一介白身的夫君,在他心里,自家侄女要嫁的人,不是王候也得是将相,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挑了刘远那样的人。
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就是还没洞房,不过换了庚帖,叫自己声伯父以示亲近,也不为过,崔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