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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雅骚-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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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曦道:“陈明叛逃之事是很辣手,人逃了倒也罢了,还带走了三千两银子和两百亩桑田的田契那两百亩桑田就在青浦县南的余山下,陆家在那里有六百亩桑田这两百亩就在其中,如今田契到了松江董氏手中,若董氏蛮横的话,还要来占这两百亩桑田,那就又是一场大纠纷。”张原道:“松江董氏不蛮横那谁蛮横,有田契在手自然要来夺这田产,肯定有大麻烦,所以我要把姐姐接回去住一段时间避避风bō一姐姐或许会认为我这次得理不饶人、定要把陆养芳关到县牢去是年少鲁莽不知轻重,不顾姐姐、姐夫为难,其实我是考虑过这些的,姐夫在陆家说不上话,而陆养芳嚣张轻率,现在又与董氏为敌,陆家处境其实很不妙,陆家家财万贯,却无得力的靠山,举人功名对付一般小百姓可以,面对松江董翰林、太子的老师,那是完全不对等的,陆老先生又傲气,不肯服软,矛盾必将jī化,娄借此事惩治一下陆养芳未始对陆家没有好处,姐夹可以主管家事,姐夫为人稳重柔和,就算吃子也不会吃大亏,而且那时我也可助姐夫一把力,若是陆养芳这种人当家,我如何助他”说到这里,张原不禁想起明人笔记里关于“民抄董宦”的华亭民变,公安三袁的袁小修也记载过此事,愤怒的民众把董其昌的府第都给烧了,心道:“却原来民抄董宦的事最终还要落到我头上,这也算是天降小任,嗯,不急,慢慢来,待我戴上方巾有了生员功名才好行事。”张若曦看着弟弟张原,鼻粱tǐng直,不说话时抿着嘴,chún角有淡淡的琵须,虽然还是有些青涩,但举止神态却有了成年男子的气度,尤其是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再看那眼神,简直老谋深算似的一张若曦感到很安慰,弟弟的确长大了,而且睿智,考虑的事情比她和陆郎还周到长远,张若曦的离愁和担忧减轻了许多,轻声笑道:“陆老太太说以后不许你上门呢。”张原道:“日久见人心,陆老先生和陆老太太以后都会知道我的好处,姐姐看着好了。”张若曦很喜欢弟弟这个样子,笃定从容、聪慧自信,笑道:“进舱去,姐姐要审问你”回头朝东边望,那青浦县城的樵楼望不见了。

进到前舱坐定,张若曦摆出以前做闺女时教训小弟的姿态,道:“说,银子哪里来的?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张原看着姐姐那样子就想笑,张若曦板着脸道:“不许笑,回答我的话,不然有竹笋炒肉吃一”说到这里,张若曦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竹笋炒肉就是用竹尺打手心,这道菜小时候的张原最怕吃。

张原摇手道:“求饶,求饶,我说就是了,这一千两银子是杭州织造太监送的”当即将在杭州遇秦良玉的事细细说了。

张若曦恍然道:“怪道说石柱土司也给陆郎祝寿呢,原来是小原卖了人家这么个大恩情。”说着,又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弟弟,说道:“姐姐真是看不透你了,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这可不是书本里学得到的!”

张母吕氏还有伊亭、武陵这些人是与张原朝夕相处的,也看到了张原每日勤学苦读,潜移默化不觉得张原变化大,而张若曦则感受强烈,她对以前的弟弟很了解,而仅仅一年不见,弟弟张原就变得让她完全看不透了,虽然这都是让她惊喜乐见的变化,可变化实在太大了,xìng情是完全两样张原只好向姐姐解释,就象他那次对族叔祖张汝霜解释得一样,说是眼疾最严重的时候,整日郁闷昏沉,梦到一山,山间有瀑布如雪,松石奇古,山岩壁隙间却有几个书架,藏书数千卷,他看了那些书后,记xìng就变好了,也懂得了很多一这一招很管用,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绝大多数还是相信这些神奇之事,张若曦极是高兴,说道:“昨日真真说你眼睛不好时学会了听书,过耳不忘,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姐姐要考考你。”找出一本书来,说道:“姐姐读一段文字,等下你背诵,先读一段短的一这是东林三君之一赵梦白的笔记一则,极好笑”朗读道:“二瞽者同行,曰“世上惟瞽者最好,有眼人终日奔忙,农家更甚,怎得如我们清闲一世”适众农夫窃听之,乃假作县官,河斥瞽者失于回避,以锄把各打一顿呵斥之去,随后复窃听之,一瞽者曰“毕竟是瞽者好,若是有眼人,打了还要问罪,一”张原笑得不行了,张若曦忍笑道:“还有,还有”继续念道:“赞曰:北方瞽者叫做先生,自有好处,世上欺天害理,俱是有眼人,无一瞽者,只看这些农夫,扮作假官,擅自打人,如此事瞽者却做不出来,此便胜似有眼人也…好了,背诵给姐姐听。”

张原笑道:“先让我笑够了再背诵,没想到东林三君子的赵南星老先生也这么善谅。”笑了一阵,便将这一则笑话一字不漏地背诵了出来。

张若曦又取出张原尚未读过的《xìng理全书》第五十五卷来,读了四页约一千五百余个晦涩艰深的文字,张原竟真是过耳成诵,张若曦这才叹服。!。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打行青手

黄昏时分,船到薛淀湖,江、浙大船可从薛演湖下大黄浦直至东海,乃是水路交通繁忙之处,湖景亦是极美,夕阳斜照,湖水跃金,浅滩的芦苇丛有风吹来就“沙沙”作雨声,元末书画大师杨铁崖有诗道:“半宴楼阁淀山寺,三面篷樯湖口船。芦叶响时风似雨,浪huā平处水如天。沽来村酒浑无味,买得*鱼不论钱。明日垂虹桥下过,与君停棹吊三贤。”真可谓是诗中有画。

薛淀湖东岸的朱家角镇商旅云集、街市繁华,张原一行当晚就在朱家角镇泊船歇息,船舱宽敝,也不必去住客栈,只去街市上买些精洁食物上船,张原由穆敬岩陪着持小勘合牌去镇上驿馆向驿丞要了两辆马车,明日一早启程去嘉兴。

夜sè如墨,船上灯明,十几个人在一条船上倒是很热闹,张若曦本想为弟弟读几页书,但履纯、履洁缠着要母亲或者舅舅讲故事,皮影玩了一天玩厌了,张若曦和张原就各讲了一个故事给小兄弟二人听,周妈和两个婢女便抱他二人去睡觉,只有等两个小孩儿睡下后,这船上才有得清静。

张若曦为弟弟张原将《xìng理全书》第五十五卷最后十几页念完,又看着张原在半个时辰内作好一篇四字的四书题八股,张若曦没学过八股文,但古文是读了很多的,张原的制艺很有古文的底蕴,冷眼颖心,风流蕴藉是文学化的八股文张若曦偶于灯下回头,见穆真真扶膝跪坐在一角静静地听,便笑问:“真真识字吗?”

穆真真想点头又难为情,有些尴尬地望着少爷。

张原笑道:“真真很聪明,无师自通就能认得很多字,这次随我来青浦,一路上我教她背诵了四篇古文~

前后出师表和前后赤壁赋,她都记住了,然后让她自己对照着四篇文认字,可能都会认了这几天我也没问她,姐姐你考考她。”

张若曦见弟弟还有心思教穆真真识字,果然是对这个堕民少女很上心了,笑了笑,说道:“真真识得字,那更了不得了,文武双全。”“大小姐”穆真真涨红了脸。

张若曦道:“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是觉得你厉害,你的小盘龙棍呢,让我看看?”穆真真扭扭捏捏从舱门后取出一长一短两截棍子来双棍以铁链相连,张若曦好奇地握着短棍,轻轻摇晃另一截长棍,张原赶忙歪着身子躲开一些,说道:“姐姐你可别乱舞,会打到自己的。”张若曦白了弟弟一眼:“你把我当小孩子啊。”将小盘龙棍还给穆真真道:“哪天真真舞给我看看,这个也要经常练的对?”

张原道:“很少看到她练。”看着穆真真道:“武艺你得练,别认为舞枪弄棒是下贱的事,我却是佩服有武艺的人,你想你要是不会武艺你现在会在哪里?”

穆真真听张原这么一说,也是背脊生寒,她若不会武艺,那现在只怕已经死了,就听少爷又说了一句:“当然,你若不会武艺我也不会带你出来抛头lù面。”

张若曦叹了口气道:“陆养芳是太过分了,他前几日曾向陆郎提起过想把真真买过去陆郎骂了他一顿,没想到他不死心竟敢强夺,这下子自讨苦吃了。

说了一会话,夜已深,张若曦回后舱歇息陆家的这种船不象一般船那样狭长,相对来说比较宽胖,有两个大舱室,两两相对,中间隔着三尺过道,船头、船尾还有小篷舱三个船工就住在前面小篷舱内,后面的那个小篷舱是厨房和两个船娘住的,张若曦与两个孩子、两个婢女,还有周妈在后舱张原和穆真真、武陵、穆敬岩在前舱一张原躺下后,穆真真把张原的衣裳折好放在一边然后去吹熄了灯在旁边chuáng铺解衣躺下,轻手轻脚,一点声音都没有。

夜已深,不远处的朱家角镇犹有市声隐隐,和月光一样无孔不入,张原在脑海里思辨了一会“慎独”和“良知”正要睡去,穆敬岩的jiān声响起,张原刚笼罩下来的睡意一下子被掀掉了,辗转反侧睡不着,忽听隔榻的穆真真轻声道:“少爷”张原侧过身去面对着她,月sè微茫中见穆真真双眸璨璨,长散在枕上,只听她轻声道:“少爷,我爹爹吵到你了是吗?”

张鼻道:“嗯,有点。”穆真真道:“那婢子叫爹爹把被褥搬到小篷舱去睡。”就要起身一张原道:“算了,别吵醒你爹爹,我méng着头,过一会也就睡着了。”穆真真“嘻”的一笑,说道:“谢谢少爷。”过了一会,张原听到穆真真也出轻微的鼾声,谁让他耳朵特别灵呢,直到把《xìng理今书》第五十五卷默诵了一遍才昏昏睡去,次曰一早醒来时,都已大亮,朱家角镇驿馆的三辆马车已经等岸上了。

穆敬岩又雇了四个挑夫,将船上一应器物搬下做了五大担,他也挑了一担跟着马车赶路,三月十二日傍晚赶到了嘉兴运河码头,会稽商氏的那艘三明瓦白篷船正在等着呢,船工夫fù见张原这么快就回来了,很是高兴,无所事事等在这里的日子很难熬。

三日后的黄昏,白篷船泊在了杭州城外运河埠口,看看埠口大大小

小的船只,没看到秦良玉的红头樟船,想必是回川东石柱去了,那秦民屏不知住在哪里,说不定住到涌金门外织造局里了,秦民屏不是要给钟太监建生祠吗?

张原站在船头看运河落日,忽见一个大个子石柱土兵跑了过来,在岸上向张原磕头道:“张公子回来了,小人自昨日起就在这里等着。”张原认得这个石柱土兵,名叫马阔齐,就是上次去邱太监的老爹家演苦肉计的,高大魁梧,善能吃苦,一问才知道是秦民屏派他在这里候着,料想这几日张原也该返程了。

张原问秦民屏住在哪里,却是在涌金门外的一家客栈,秦民屏和二十个土兵把那家客栈包下了。

马阔齐道:“张公子现在就去与我家秦大人相见。”

张原道:“明早再去,家姐在这里,我要照顾一下。”

马阔齐想起一事,说道:“张公子,小人有一事禀报,解日小人在这河埠等张公子的船时,见有人在打听张公子的事情,问张公子是何日离开的?”

张原问:“是什么样的人?”

马阔齐道:“有两个人,都是穿着青衣短褂,模样不似善类。”张原问:“那两个人向谁打听了我?”马阔齐道:“就是向埠口的挑夫、脚夫打听的。

张原道:“请你去帮我问问那些挑夫,知不知道那两个青衣人是干什么行当的?”

马阔齐便去问了,向那些三、五成群的挑夫、脚夫询问,好一会跑过来向张原回话道:“张公子,有个脚夫说是打行的人。”“打行?”张原不大明白。

马阔齐也不知道的打行是什么,便去把那个脚夫叫来,让张原问话,那脚夫向张原说打行就是专门替人报sī仇、以殴打人为职业的,最早是在苏州、松江出现这样的行当,都是无家无世的恶少年和东奔古趁的不良之徒,结党成群,凌弱欺寡,打行里打手又叫青手,有勇力的赤手空拳,有的揣着秤锤、攮子和短棍,在雇主指定报复的某人经常路过的地方故意寻衅,然后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打成重伤,一般不敢伤人命一张原一听,立即想起当年姚复曾因为学馆的纠纷雇山yīn喇唬打断了生员柳英才的tuǐ,山yīn喇唬人数不多,尚未结成帮派,而在这杭州大都市,既然敢称打行,那肯定是有一大伙人了,打行的青手在这运河码头打听他的事,定然是受人委托要打他张原,指使的人也知悉他的行踪,这会是谁?是姚复的家人还是董祖常?

张原赏了那脚夫几十文钱,脚夫道谢去后,张原正对马阔齐说让他去报知秦民屏,派十个土兵来候命,却见那脚夫又跑回来了,神sè紧张道:“这位公子,那两个人又来了,正是打行的青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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