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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雅骚-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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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不识字——”

杜松的信有火漆封口,张原一边拆信,一边安慰道:“真真莫急,杜将军在信里定会提及你爹爹的——”

一抽出信,内有两方折得周周正正的信笺,展开一看,张原喜道:“真真,这是穆叔的信。”将其中一方信笺递给穆真真。

穆真真大喜,见信纸写满了指顶大小的楷字,不假思索道:“我爹爹会写字了——”见张原“嘿”的一笑,这才醒悟,郝然道:“定是爹爹叫人代写的。”便喜孜孜看信。

书房里有些昏暗,张原走到门边看信,杜松信里对张原去年在贞丰里指点迷津表示感激,说他去年底率一百家丁击败了入寇的三百河套鞑子,斩首数十,年初得朝廷重新叙用,起为延绥参将,虽与他原职辽东总兵来说是降了级,但总有为国效力的机会了——张原心下颇慰,杜松重为边将,那他以后可以对杜松施加一定的影响,这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真真,穆叔和你说了些什么?”张原收起杜松的信,心情甚好。

穆真真却蹙起眉头道:“文邹邹的都是套话,根本不象是我爹爹说话的语气——少爷,小旗是什么?”

张原双眉一扬:“怎么,穆叔升任小旗了吗?”

穆真真点头。

张原喜道:“好极,穆叔果然勇武,短短数月就升任小旗了。”向穆真真解释道:“一百二十人为一百户所,有总旗二,小旗十,一个小旗领十二名军士,算是最低级的军官,穆叔定是在击败套寇时立了功,这才得以升任小旗。”

听张原这么说,穆真真心下欢喜,看信末尾爹爹的署名,这三个字应是爹爹学着写的,字大,有点倾斜,好似柴棍搭的一般,生硬、有力——武陵一直在天井边等着,这时过来问:“少爷,还去不去砎园?”

张若曦听说弟弟张原要去砎园,就叫了一个婢女跟着,乘小轿跟去,说她也有好几日没看到王微了,要去看看王微的龙门账学得怎么样了?

路上,张若曦对跟在轿边的张原道:“小原,母亲已经知道王微的事了——”

张原吃了一惊,他原是打算带王微去拜见了商澹然之后,再向父母禀知王微之事,王微是三月初二到的山阴,至今已有半个月了——张若曦笑眯眯道:“是我告诉母亲的,起先母亲皱着眉头,说你还年幼,又是娶妻又是纳妾,怕会伤了身体,我对母亲说那王微尚未梳拢,年才十七,你与她也依然清白——真的清白吗?”

张原尴尬——坐在小轿里的张若曦见弟弟这样子,“嗤”的一笑,又道:“我又说王微品貌好,聪明好学,以后可帮我管理盛美商号,母亲这才高兴起来,要我现在就去带王微来让她看看,怎么样,姐姐功劳大吧?”

张原笑道:“多谢姐姐。”

说话间到了砎园门前,日色已暮,谢园丁开了园门,见是张原姐弟,叉手唱诺道:“介子少爷要春夜游园呀,梅花禅里还有王公子的信——”

张原没听明白,漫应一声,与姐姐张若曦往长廊行去,谢园丁有些纳闷,跟在后面,果然见张原姐弟径至梅花禅门前,武陵叩门,谢园丁这才吃惊道:“介子少爷不知那位王公子已经离开了吗?”谢园丁已知道那位王公子其实是女子,西张大老爷也同意她住在园子里——张原大吃一惊,急问:“何时走的,去了哪里?”

谢园丁道:“昨日一早离开的,说介子少爷邀她去松江,还有书信诸物留在禅房内,小人说要将信送去东张交给介子少爷,那王公子却又说不必——这禅房小人还没进去过,单等介子少爷来呢。”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一十二章 欲寄彩笺兼尺素

门只是虚掩着,稍微用力一推,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两扇木门霍然洞开,谢园丁挑灯笼一照,却原来门后有一根细树枝顶着,这样可免门被风吹开,现在,那根树枝断为两截——灯笼光照出去,梅花禅门庭依旧,地上干干净净,不见任何弃物,走到王微主仆四人借住的那两间耳房,门也是关着的,轻轻一推右边那扇门,门开了,房内一片幽暗,显然没有人——张若曦立在廊墀下不说话,王微的突然离开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通过近来的相处,她对王微颇为喜爱,王微不都已准备好了要做张家人了吗,还照她说的学龙门账,以后要帮她管理盛美商号,而她都已经说服母亲接纳王微了,商小姐那边也没什么阻碍呀,王微为什么不辞而别?似乎小原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原清隽双眉微蹙,从谢园丁手里接过灯笼,走进王微住过的这间耳房,但见莞席、小案、短榻宛然,这些都是梅花禅耳房原有之物,若不是窗明几净和一尘不染的莞席,简直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在此住过——窗下乌木小案上有一叠纸和几卷书,张原走近一看,书纸上有三封信,第一封就是给他的,写着“王微百拜奉书介子相公足下”,第二封是给他姐姐张若曦的,最后一封却是给商澹然的,奇怪,王微写信给澹然做什么?

张原没唤姐姐进来看信,他将灯笼插在窗格上,抽出王微给他的信,有两页纸,是卫夫人簪花体小楷,字迹清丽脱俗,写道:

“临书尺素,泪下沾襟,非为离别,念君深情。微竹野之性,长同鸿雁,之来山阴也,初未存侍奉巾帻之想,只是思君念君,情不能已,遂而命舟,千里来访,褰涉忘劳。何期雨夜昏蒙,两情相悦,蒙君不弃,允归张门,乃知天地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非虚语也。午夜梦回,清辉透隙,花影姗姗,念昔‘悬崖孤兰’,一朝有托,岂不欣喜?然前日君言商小姐见招,不免中心忐忑,俗云近乡情怯,或可拟心情之万一。转念此来,莫非冒昧?君成婚在即,又逢秋风桂子之年,微何敢乱君之心耶。与其太急,莫若缓之,微今去也,非为决绝,乃为他日更好相见。请君记取梅花禅夜语,汉乐府有‘山无陵天地合’句,妾之心,亦如是。今往依松江眉公,与陆夫人家亦近,《龙门账》自会勤学不敢荒废,若有疑难,当寄书相询,君当有教我。徐文长集子已抄毕,手稿俱在,君且收拾,其画作二幅,高迈不羁,微甚爱之,暂携去,他日归还。商小姐处,微亦婉转解释。不尽——”

……“这女郎真是蕙质兰心啊,这样也很好,不然的话又娶妻又纳妾的确有些急——”

张若曦的声音在张原脑后响起,她站在张原身后把王微的信都看了,这时取过王微写给她的信,轻哼一声道:“称呼我陆夫人,倒是客气得很,不知道应该叫姐姐或者姑奶奶吗——”

张若曦说话轻快,先前不悦之意早已烟消云散,看了信,说道:“王微说待我回青浦她就过来帮我理账,这好极了,我正愁没有贴心人帮衬,要知道,那盛美商号你可是占了一半股份的,你倒好,就给银子别的什么也不管,全要我来操持,甩手掌柜啊——”

张原没注意姐姐说些什么,他盯着信上“请君记取梅花禅夜语”这一行字,那女郎殷殷细语犹在耳畔:

“所以说不用着急,反正,反正我是等着你的——”

“要入张家门,要做张家人,不学何以立足?”

“……”

张原深悔自己没有多陪一下王微,这几日送往迎来固然是忙,但也不至于就抽不出一点时间来看一下王微,这在他也是有点顾忌,王微聪明,察觉出他的顾忌,所以干脆离开,免得张原背负娶妻之前就纳妾的好色名声,而且王微对这时候与商澹然见面也很有顾忌,思来想去还是等商澹然进了张家门后、等张原参加了乡试后再说,这女郎可谓是情真意切、用心良苦,而且行事也果断,马湘兰的养女果然是有一股侠气的——张原收好信,对武陵道:“小武,你赶紧回去叫来福、石双几个到运河码头打听,看王微四人是乘哪条船去的杭州,查明白了立即来回话。”

武陵答应一声,跑着去了。

张若曦问道:“小原,你要追王微回来?”

张原道:“不是,我要送些盘缠给她,不能总让她搭别人的船。”

张若曦点头道:“说得是,她现在已算得是我张家的人,自当爱护,王微现在想必也拮据了。”

张原捧了徐渭的手稿和王微的手抄稿,和姐姐张若曦回到东张宅第,张若曦代他去向母亲吕氏解释王微为何离开山阴,张原在书房里给王微写信,写好后又给商澹然写了一封信,准备明日一早让人送到会稽去——穆真真也在书房里给她爹爹穆敬岩写信,听说王微突然走了,很是惊讶——兔亭悄无声息地在门边探出头:“少爷,太太叫你上楼说话。”

张原上到南楼,见二老双亲并排坐在那里,父母双全,多么好啊,张若曦坐在母亲吕氏腿边的绣墩上,笑眯眯看着他——清瘦健朗的张瑞阳坐在那腰杆挺直,板着脸道:“张原,你在南京国子监读得好书!”

张母吕氏忙道:“不要吓他,多好的孩子,吓他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张瑞阳也知道儿子大了,连名满天下的邹元标、高攀龙都对儿子赞赏有加,这些日子在街上遇到本地乡绅,都尊称他为“玉泉先生”,极是敬重,他当然明白自己是父因子荣,所以这时板着脸训斥了儿子一句就无以为继了,正好老妻解围,便道:“好了,我不说,你来说,张原一向都是你教的。”

张母吕氏便笑道:“难道我教得不好吗?”

“好,好。”张瑞阳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到隔壁去看陆韬教履纯、履洁两兄弟念书——张母吕氏招呼儿子坐下,问了好些王微的事,说道:“这女子不错,识进退、知礼法,原儿你是要派人送盘缠给她吗,娘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拿去。”

伊亭便捧出四小锭银子来——张若曦笑道:“小原有钱,娘不要再给他银子。”

张原却已把银子抓在手里了,说道:“母亲赏赐的,儿子等下在信里添一句,王微定然欢喜感激。”

听到武陵在天井边叫“少爷,少爷”,张原便道:“母亲,儿子先下去了,小武他们应该有王微的消息了。”

张原下了楼,武陵迎上来道:“少爷,查到了,王微姑四人是昨日午前乘夜航船去的萧山,船主叫施老七,那夜航船是三十人座的,从山阴至萧山,三天三夜往返。”

张原心道:“修微真是雇不起单独的航船啊,这到了萧山还要转乘去杭州的船,到了杭州还要转,这一路实在太辛苦了。”便让穆真真取了五十五两银出来,走到前院,叫过来福,把七十五两银子交给来福,让来福莫辞辛苦,连夜乘船赶去杭州,到西湖北路岳王坟后找一个名叫徐安生的女子家,王微应该会在徐安生处歇脚,——徐安生是苏州名士徐季恒之女,能诗善画,嫁给杭州邵氏,因失行被逐出邵家,就居住在岳王坟后,王微去年游西湖时与徐安生结识,订为姐妹,张原曾听王微说起过这事,张原让来福找到王微就把书信和七十银子呈交,又特意叮嘱说其中二十两银子是他母亲吕氏给的——来福的优点就是肯吃苦,当即连夜动身去了。

次日一早,张原亲自去会稽,把他和王微写给澹然的信一起交给商周德送进去,也顺便向内兄商周德解释了一下,商周德道:“这样也好,这事就以后再说吧。”

五天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三,来福风尘仆仆回来了,一见张原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说道:“少爷,来福找到王微姑了,若不是赶得急,王微姑就要离开徐家了,那可就不好找了。”

张原甚喜,夸奖了来福几句,展信来看,字里行间,王微显然极快活,这不是七十两银子的事,而是张原牵挂着她。

……转眼就进入了四月,初五这日,黄尊素从余姚来到山阴,有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黄尊素是赶来为宗翼善贺喜的,黄尊素虽与宗翼善结识不久,但对宗翼善的才学极是欣赏,对张原帮助才高命蹇的宗翼善深表敬佩,黄尊素对宗翼善、张原二人道:“我把犬子也带来了,做喜童如何?”

绍兴婚俗,婚礼庆典要身体健康、眉清目秀的八岁以下男童,人数越多越好,图的是多子多福的吉利喜庆——这男童狭长脸,尖下巴,目光清亮,眼神有着寻常儿童所没有的沉静,与其父黄尊素一样似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张原忙问:“令郎何名?”

黄尊素侧头看着儿子,很欣慰的样子,说道:“名宗羲,小名麟儿,今年六岁——宗羲,向两位世叔见礼。”

黄宗羲,这便是思想深邃、学际天人的黄宗羲,嗯,这时才六岁。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一十三章 墙头马上

还记得三年前那次《金瓶梅》赌局张萼输给张原的那个美婢秋菱吗,当时西张门客范珍向张原恳求把秋菱讨去做妾,范珍妻子已亡故,秋菱在为范珍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成了范珍的继室,小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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