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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雅骚-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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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要装纨绔,不然那自卑惯了的堕民少女是不敢向良民动手的,以贱殴良,罪加一等,堕民少女显然是怕这个。

就听那堕民少女略显稚嫩的声音问道:“当真?”

张原应道:“当真,尽管放开手脚打——”

那堕民少女道:“那算你打的,不怪我。”

张原道:“对,就是我打的,见官也这么说。”

“你说什么!”

那二虎凶神恶煞向张原逼过来。

张原已经听到山下寺院的和尚们有动静了,被骂秃驴,是可忍孰不可忍,佛祖也不是一味慈悲,也会金刚怒目,和尚们很快就会赶来察看——

见二虎气势汹汹逼过来,张原稳稳站着不动,说道:“你动我一下试试,我敢保证你在山阴无立身之地。”

二虎还真不敢动,只是色厉内荏道:“关你屁事,这堕民贱人以次充好讹我银钱,难道不该惩罚。”转头不理张原,冲树木里骂道:“两个废物,半天揪不出那小贱人——”

话没说完,就听得“噼啪”几声,然后就是二虎、四虎两喇唬的倒地呼痛声,树枝“沙沙”响,那堕民少女出来了。

二虎吓了一跳,退步几步,吃惊地看着这堕民少女,一边问:“老四、老六,你们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呻吟叫痛声。

张原大喜,没想到这堕民女孩子真有这么强的身手,咦,这女孩子模样怎么有点怪?

那堕民少女发髻乱了,长发披散下来,映着正午的阳光,丝丝缕缕泛着黄金般的色泽,肤色白得异样,不象一般女子那样的白,脸上有一道被树枝刮破的血痕,一双眸子看向张原,那眸子幽黑中隐显宝蓝,好似永昌府出产的黑棋子,身高和张原差不多,但容颜明显稚嫩,年龄应该比张原还小——

这堕民少女一出树丛,先是反手扶了扶背后的竹篓,那些橘子对她来说显然很重要,另一手抓着方才掉下来的裹头蓝帕,问张原道:“这位少爷,这个人要不要打倒?”指了指二虎。

张原喜道:“打倒,揍他,算我的。”

“好。”这堕民少女见有人撑腰,那就毫不含糊,身子一矮,动如脱兔,眨眼就到了二虎面前,二虎怒吼着单拳朝堕民少女脸部猛击,堕民少女身子微侧,就已闪过,一脚踩在二虎脚背上,同时挥拳击中二虎心窝,二虎叫痛弯腰,堕民少女飞脚横踹,二虎倒地。

张原瞧得眼花缭乱,赞道:“打得好!”

“谁在本寺后山叫骂打人!”

“是哪里来的行脚僧吗?”

“阿弥陀佛,施主造下深重的口业——”

张原回头一看,大善寺的僧人们上来了,一大伙,有的还抡着棍棒。

这堕民少女一见来了这么多人,又惊慌起来,说一声:“多谢少爷。”就向山岗上跑,一边跑还一边用蓝帕裹头,纵跃之际,有橘子从她背后竹篓抖了出来,这堕民少女立即察觉,回头见那只橘子一路向张原滚下去,便没去拣,回身奔上山岗,从山那边下去了。

那只红红的橘子一路滚到张才脚边,张原俯身拾起,见表皮都摔破了,露出多汁的橘瓤,剥去橘皮,掰一瓣橘瓤送到嘴里,又甜又水,这橘子不比杭州的塘栖蜜橘差啊。

“阿弥陀佛,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中年僧人为首,十几个大善寺和尚拥上来了,见一个青衫少年悠闲在站在山道上剥橘子吃,边上一个汉子捂着胸口在叫痛,左边树丛中又歪歪倒倒走出来两个汉子,一个捂着嘴,一个捂着眼,骂着贱人。

张原道:“大师父,方才有个和尚打倒了这三个喇唬,扬长走了。”

中年僧人瞅了瞅那三个汉子,果然是喇唬,常在寺前骚扰香客、恣横勒索,冷哼一声:“你三人再敢在本寺周边为非作歹,本寺将报官严惩。”好言问张原:“小施主可知打人的是哪里的和尚?”

张原道:“不知。”

中年僧人又问:“似乎听得有什么师太,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原心道:“这和尚好耳力,我在山上就喊了那么一句师太,他就听到了,嗯,和尚禅坐,也能心静生智。”说道:“只有和尚,没有师太。”

那二虎揉着心窝坐起身,喘着气骂道:“狗屁,和尚也没有,只有一个贱人,那贱人——”

张原道:“大师父,这喇唬骂你们狗屁、贱人。”

寺僧对这些喇唬本就嫌恶,被张原这么一说,火上浇油,嗔心大起,几个执棍棒的寺僧冲过来朝三喇唬就打,还是为首那中年僧人持重,说道:“不要打,绑起来送到县衙刑科房去。”

张原在和尚们绑人之时下了山,一径出了大善寺,已经过了正午时,得赶紧回家,母亲要担心的。

那个橘子已经吃完,张原奋力一掷,将橘皮丢进府河,橘皮随水漂浮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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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三十三章 七擒七纵

远远的就望见自家的竹篱门边跳出两个小厮,一个是武陵、一个是大石头,后面还跟出一个,是小石头,武陵既欢喜又抱怨,说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太太都问好几遍了,社学里没人,隔院的定一少爷都回来了,说少爷和社学蒙师吵架,把蒙师都气走了——少爷你去哪里了?”

张原笑骂道:“张定一那猴子胡说八道,我要揍他。”进门洗了把脸就去见母亲,说了早间在社学的事,去大善寺只说寻师不遇,没说碰到喇唬欺负堕民少女,免得母亲担心。

张母吕氏先前听张定一颠三倒四胡说,虽不大相信,但没见到儿子,难免担忧,现在方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侯县令还免了儿子三年赋徭,当然高兴,只是社学蒙师如此不堪,大善寺的启东先生门槛又高,便道:“我儿不用心急,你眼睛初愈,也不宜多用目力,还是让西张的清客先生们读书给你听,待明年再进学吧。”

张原道:“儿子今日去大善寺没遇到启东先生,明日让西张的三兄陪我去,这制艺时文一定得学了,明年二月的县试和四月的府试儿子一定要参加。”

儿子肯用功,做母亲的还有什么话说,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这么说你姐夫明年三月初七的寿宴你去不成了。”

张原道:“当然是学业为重,到时再看吧,若孩儿这段时间制艺学得不错,那还是可以去的,县试是二月中旬,府试是四月下旬,松江府青浦县往返约千里,有二十天时间也够了。”

张母吕氏欢喜道:“好,我儿有计较就好,先去用饭吧。”

午后,张原独自在安静的书房里临摹的颜真卿的《麻姑山仙坛记》,此碑是颜真卿晚年所书,字体庄严雄秀,结构遒峻紧结,张原练此碑很有感觉,所以进步也很快,心里想着再练两个月大字后便要开始练小楷了,科考只有小楷用得上,练大字是为了练间架和笔力——

想到笔力,张原就想起上午在大善寺后山遇到的那个会武艺的堕民少女,那少女雪白的皮肤和微黄的头发,还有略带幽蓝的眸子,表明这少女带有色目人的遗传基因,先辈想必是元朝时从西域来到中原的色目人,色目人人种很复杂,黄种人、白种人、黄白混血都有,这少女的先辈应该是葛逻禄、回回这样的白种色目人,到少女这一辈也不知经历过多少代混血了,大明朝立国都有两百四十多年了——

小丫头兔亭窥见少爷执着笔发呆,料想少爷要结束今日的练字了,便捧了青瓷笔洗进来,笔洗里盛着清水。

张原将毛笔伸在笔洗清水中一下一下搅动,看着清水变得黑浊,心想:“那堕民少女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容貌似乎很美,现在年龄还小,可在堕民街那样的环境难免要堕落的吧,娼妓、乐户、打渔、乞丐、殓尸、担粪、剃发、绞面,这是堕民们的职业——”

又想:“那三个喇唬光棍已被押送见官,暂时是不会去找那个堕民少女的麻烦了,那少女能打,也不怕他们,嗯,等过些天我去三埭街看看,若能给她一些帮助就帮助一下,她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身手实在让人奇怪,她从哪里学来的功夫?”

……

张岱、倪元璐、姚简叔等赴杭州乡试的生员七月二十三日午后从南堰门码头乘船,先经由西兴运河到萧山,在萧山歇一晚再赴杭州,杭州乡试之期是八月初九。

张岱见张原也来送行,便笑问:“介子,那社学蒙师周兆夏教得可好,受益不浅吧?”

张原苦笑道:“大兄可恶,早知道那周兆夏是那等人,也不与我说知,害我与他大吵了一架。”

张岱哈哈大笑,说道:“当他面怎么与你说,总要让你亲自领教一下方好。”

一边的张萼忙问:“怎么,介子你和谁吵架?”

张原便将昨日上午在社学的经历说了,众人都是大笑,张萼笑道:“介子我真是服了你了,只听说老师把学生赶走的,我就是,却没听说学生赶跑老师的,这也算得一桩奇闻了。”

说笑一会,张岱等人乘船启程了,个个意气风发,认定此次乡试自己必中了。

张原看着大乌篷船远去,心里想着一个月后宗子大兄失望而归的样子,感着科举之路的艰难,不禁微微摇头。

一边的张萼道:“介子你摇头晃脑做什么,你既不去社学,那与我下大棋去。”

张原道:“下棋可以,但三兄你明日得带我去大善寺,指点一下刘启东先生在哪里设馆,我昨日去没找到。”

张萼道:“你想到刘古板那里求学,只怕他不肯收你,你若有本事就和他辩论,赶他走最好。”

张原道:“莫要小瞧了世间学问,我也只能和周兆夏那样的庸人辩一辩,启东先生是知名大儒,我和他辩,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张萼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和他下盲棋,他铁定赢不了你。”

张原道:“少扯了,要下棋我就与你下一局,你输了明日一早陪我去大善寺。”

“好。”张萼答应了,却又忽然醒悟道:“咦,你还没说你输了怎么办?”

张原笑道:“我不会输的,输了就不去大善寺嘛。”

张萼也笑,连说张原奸诈,两个人来到西张府内,到张萼的书房下棋,张萼的书房是游乐场,正经的书没看到几本,双陆、弹棋、投壶、围棋这些占据了宽大的书房。

下的是围棋,张原依旧要背坐着下盲棋,张萼让他依旧蒙起眼睛,说这样可以面对面下,否则对着张原的背影他感到憋屈,似乎张原在藐视他。

张原笑着依张萼所言,他的眼罩现在还是随身带的,这夹带有清火明目药物的眼罩戴着很舒服,张原感到眼睛疲乏了就会取出来戴一会,闭目养神——

对局结果毫无悬念,张萼执白大败,张萼现在对败给张原并不怎么气恼了,宗子大兄都不是张原的对手,那他下不过张原也正常,可既然棋力相差悬殊,为什么如此热衷找虐?

张原正待解下眼罩,却听张萼道:“介子稍等,我新得一物,甚是新奇有趣,你若只凭摸索就知道是何物,那我就服了你。”

张原心道:“你还没服我吗,要我七擒七纵?”说道:“行,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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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三十四章 双镜记

张萼的书房里有一种古怪的香气,也辨不出来是什么香,混杂的香,张萼喜新厌旧,房间的薰香也常常换,昨日鸡舌、今日佳楠、明日又可能换上香檀,张萼虽然豪奢,却远不如张岱有品味,他只知求新求奇求昂贵——

张原鼻翼抽动,扶了扶眼罩,问:“三兄有什么新奇之物让我看,不,让我摸?”

听得箱柜挪移开启的声音,张萼得意道:“新得了两件宝物,你若都知道是何物那我就服你。”取出一物,走过来放在张原面前的榧木棋盘上:“你摸摸看,猜得出这是做什么用的我就把它送给你。”

张原伸手过去,轻轻按住那物,略一摸索,忽然失笑,他摸到的这东西冰冰凉,薄薄圆圆,分为两片,中有绫绢相连——

“你笑什么。”张萼道:“你别小看这东西,极是神奇,坊间可没有得卖。”

张原轻轻抚摸着那薄薄圆圆之物,说道:“我知道此物做什么用,就是不清楚它在这里叫什么名。”

张萼道:“这玩艺名字不少,有这样称呼那样称呼的,反正是新奇之物,以前没有过,谁都可以给它取名,只要你说出它做什么用我就服你,此物就送给你,要知道我是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告诉你,绍兴府可没得买。”

张原笑道:“三兄雪中送炭,此物正是我想要的,多谢多谢。”

“你说你说,说出来是做什么用的就送给你。”张萼大声道,不信张原还能见过此物,连他都是前日才见识到的。

张原将那物的绫带绕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说道:“我管这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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