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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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én外那黑压压民众一看,这哪是董祖常,都闹腾起来,黄国鼎大声道:“董祖常是有生员功名的,在报请提学道革除其功名前,如何好问罪,况且事因不明,只有先将这董氏家奴拿问。”又对张原等人道:“汝等诸生都是读书明理的人,莫要再煽动民众闹事,范生之死,本府会还他一个公道,其余不相干民众,速速退去,各安本业,否则触及刑律,定重责不饶。”
张萼怒道:“府尊大人对凶犯董氏客气得很,对我等苦主友人和看客却是凶神恶煞,这是何道理!”
张岱道:“传闻董祖常的生员功名是请人代考的,这种败类厕身诸生间,直是我辈的耻辱。”
黄国鼎疾言厉sè道:“本府办案,由得你们指手划脚吗!”
张原拉过张萼,示意不要与黄国鼎闹翻,对黄国鼎道:“黄府尊主持公道,是松江百姓之幸,今日范氏家眷在此,就请府尊大人当众审理此案。”
黄国鼎道:“就在这里审吗,这成何体统,朝廷和官府的威严何在。”
张原道:“朝廷官府的威严在于宽猛相济、惩恶扬善,府尊大人在此为民伸冤,正是宣扬朝廷律法威严并教化百姓之时,若是回府衙审案,这么多人都拥去听审,只恐更是嘈杂húnluàn。”
张萼叫道:“大伙都去府衙旁听审案去,看黄府尊如何秉公断案。”
黑压压的人群发出“秉公断案,秉公断案”的叫喊,声làngbī人。
黄国鼎一看,今日不审案不易脱身了,让这些人拥到府衙去更不妙,只好道:“既如此,本官就当场审理此案。”让衙役找了一张官帽椅坐在树荫下,汪大锤跪下回话——
张原听得围观百姓有人喊:“这是打行的汪大锤,这不是董府家人。”
黄国鼎拍案喝道:“本府审案,不得喧哗。”
张原与翁元升密语几句,翁元升连连点头,带着来福和另外两个仆人挤出人群去了,张原继续在这里旁听审案,听这汪大锤招供道:“小人昨日在乡贤祠遇到范秀,范秀听小人说蒲柳街新来了几个临清姐,便让小人带他去看,路上炎热,还没走到蒲柳街范秀突然一跤栽倒在地,小人甚是害怕,想丢下范秀不管又过意不去,便雇了一辆马车载了范秀回乡贤祠,因为害怕受牵连,没敢把范秀送回府,就在乡贤祠前就丢下了,范秀之死实与小人无关,请府尊还有诸位大人明鉴。”
范母冯氏怒骂道:“我儿为人端谨,从不会宿娼,如今我儿已死,你竟还要诬他,老fù打死你这个说谎的贼。”举着拐杖就打。
那汪大锤双手抱着脑袋,任凭范母打,范母哪里打得痛他。
黄国鼎知道汪大锤很耐打,有心让百姓看他是不循sī情的,说道:“范老夫人莫要动气,让本府审他。”喝道:“汪大锤,本府听你言语不尽不实,方仵作给范生验了身,范生眼鼻有伤,岂不是你殴打的?”
汪大锤道:“那是范秀跌倒时自己摔伤的,不干小人的事。”
黄国鼎道:“那不是跌伤,而是殴伤,你这光棍,不动刑你是不肯招的,来人,杖四十。”
汪大锤心里大骂:“你这狗官好狠,老耐打也不能这么打啊,一来就杖四十,老屁股要开huā。”
两个衙役过来按倒汪大锤,执水火棍重击汪大锤后tún,棍ròu相击,声音响亮,打到二十下,裈kù破裂,túnròu见血,四十杖打完,血ròu模糊。
黄国鼎喝道:“汪大锤,从实招来,你是受谁唆使,欺骗范秀去了哪里,以致范秀受伤中暑?”
汪大锤稍稍扭动了一下屁股,心知衙役手下留情,这四十杖看似响亮,其实只是表皮受伤,当即咬定道:“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府尊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是这么几句话。”
黄国鼎冷笑道:“你当本府不敢杖毙你吗,你再不招,立毙杖下。”
汪大锤叫道:“小人冤枉,小人没有半句虚言,小人冤枉啊。”
黄国鼎喝道:“还敢叫屈,再杖二十。”
水火棍此起彼落,又“啪啪”地打起来,夹杂着汪大锤的叫痛声,很有点严刑bī供的气氛。
张岱低声道:“介,董氏安排了这么个顶缸不怕死的,这就难办了。”
张原冷笑一声,说道:“这杖责很有讲究,照这样打,三百杖都杖毙不了他,而要实实在在打,六十杖可以打死人。”
张萼也听说过衙mén差役打人收了钱财就轻打之事,怒道:“这行刑的差人得了董氏的银钱啊!”就待发作,张原止住道:“三兄莫急,再等一会。”
二十杖打完,汪大锤好似奄奄一息,但就是死咬住范秀是与他去蒲柳街的路上中暑的,与董氏毫无干系——
黄国鼎显得很无奈的样,对范母冯氏道:“范老夫人,这光棍死不开口,再打下去就真打死了,不如先押回府衙,再细细审问,老夫人以为如何?”
范母冯氏毕竟是fù道人家,当此情境也不知该如何坚持了,转头寻看张原,想让张原帮她拿主意——
张原上前叉手道:“启禀府尊,有人证将到,请府尊稍待。”
黄国鼎眉头微皱,不知这张原有何人证,张原很难对付啊。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有人叫道:“来了,来了,让一让,让一让。”黑压压的人群分开一条道,两个健仆用竹chuáng抬着一个老fù人来了,这老fù左眼长着萝卜huā,只右眼能视物,拍着竹chuáng叫道:“大锤,大锤,你作了什么孽,你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害死了范相公,这是死罪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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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sāo224;雅sāo正文第二百二十四章顶缸更新完毕!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弃子
趴在地上受杖的汪大锤大叫:“娘——娘——”挣扎着要-来,四个差役用水火棍分别戳住他双肩和腰眼,汪大锤空有一身蛮力却动弹不得,只扭着脖颈斜着眼睛使劲向后寻看——
这汪大锤幼年丧父,少年时就和一些市井光棍厮混,打架斗殴、诈人钱物、为非作歹,是华亭县城三生桥一带的祸害,不过汪大锤有个好处,就是比较孝顺,在外面凶神恶煞,在家里还肯听老娘的话,老娘卧病他端屎端尿也会shì候,但也仅限于此,比如老娘叫他学一份正当手艺谋生那他是不会听的,他厮混惯了,循规蹈矩就本分人做不来——
那瞎了一只眼的老fù见儿子趴在那里屁股皮开肉绽,哭叫道:“大锤,你这个傻子,董家人是要你抵命啊,害死了人家范相公,你以为挨几下打就没事了,相公们都和我说了,你要么是绞死,要么是充军,你要是没了,老娘我眼睛半瞎的可怎么办?你给董家人顶罪是得了人家钱物是吧,你这傻子,你也不想想,你人要是没了,老娘有银子也保不住啊,还不被那些泼皮抢去——”
这下子汪大锤急了,叫道:“谁敢,谁敢抢我汪大锤老娘的银子,我活劈了他。”
张萼看到翁元升正低声教汪大锤的老娘说话,笑道:“汪大锤,你自己死狗一般还恐吓得了谁,你老娘来这里时,华亭百姓听说这是打行汪大锤的老娘,都唾骂她,若不是我们拦住,你老娘都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了,以后你关在牢里,别人欺负你老娘,你能奈何?”
汪大锤怒吼一声,着地一滚·爬起身来,两个差役双棍一叉,要拦住他,汪大锤疯虎一般·猛冲过去,将两个差役推倒在地,一路挤搡开人群,跑到竹chuáng边,单膝跪下抱着他老娘的tuǐ叫了声:“娘”,脑袋转来转去,怒视众人·恶声恶气道:“谁敢欺负我汪大锤老娘,我杀他全家!”
“啪”的一声,汪大锤脸上挨了一巴掌,他老娘骂他道:“你这个孽障,还敢这么凶霸霸,你要杀头充军的知不知道啊你这个傻子,你娘左边眼睛瞎了,右眼也雾méngméng的·早晚也得瞎,我一个瞎婆子还依靠谁,还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里。”说着用头使劲撞竹chuáng边沿的粗竹筒——
汪大锤慌忙将老娘抱住·叫道:“娘,儿不敢了,儿不敢了。”
一边的翁元升道:“汪大娘,汪大锤一时糊涂,替人顶罪,只要他向府尊认错,说出实情,就会从轻发落,决不至于杀头充军。”
汪大锤道:“董二公子也担保我不会重判的,也就挨些棍子。”
这汪大锤脑子不大好使·自己说话就lù馅了,几个差役上前要来捉汪大锤回去,却被张萼等人拦住,张萼道:“你们几个差人,也得了董祖常不少银子吧,诸位看看·这挨了六十杖的人还能活蹦乱跳,你们这棍子是用来赶苍蝇蚊虫的吧。
周围民众讥笑、谩骂声一片。
张原走了过来,穆真真如影随形,张原道:“汪大锤,你看看董氏大宅,大门紧闭,这么多愤怒的民众围堵,董氏父子吓得不敢出来,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你以为挨这不轻不重的几十杖就没事了,范氏家眷和这么多民众饶得过你?”
张萼大声道:“汪大锤,象棋知道吗,丢卒保车,在围棋就是弃子,你被董祖常弃了,懂吗?”
汪大锤的老母亲皱巴巴的老脸又是汗又是泪,哀求道:“几位相公,我儿虽是顽劣,但绝不会害人xìng命的,他是受了董家人的骗——
张原道:“百善孝为先,汪大锤,看在你孝顺老娘的份上,我要帮你一把,至少不会让你老母亲受到伤害,但你要去把实情向府尊和通判大人一一说明。”
张原绝不是恐吓汪大锤,董氏大宅外民怨沸腾,众目睽睽,汪大锤想这么挨几杖就méng混过去是绝无可能的,愤怒的民众一旦感到官府不能秉公办案,在这种群情汹汹的氛围下就会替天行道,到时混乱将无法控制,汪大锤自然是首当其冲,当场打死都有可能,其母必受连累——
汪大锤老母使劲推她儿子:“大锤,快去呀,快去把事情向官老爷说清楚。”
汪大锤道:“娘,董二公子许了儿子一百两银子——”
张萼哈哈大笑,对数丈外的黄国鼎高声道:“府尊大人听到没有,董祖常给了汪大锤一百两银子,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怒骂声,纷纷叫着:“揪出董祖常,董祖常偿命!”
黄国鼎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的黄汗,甚是气恼,既恼董祖常安排了这么个蠢人顶缸,又恼张原坏事,这让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张原、蒋士翘几位诸生和汪大锤一起过来了,汪大锤直tǐngtǐng一跪,大声道:“府尊大人,小人愿说出实情—”
黄国鼎冷笑道:“你这光棍,满嘴谎言,谁知道你前后说的那次是实情!”
张原道:“府尊大人是不是认为对董氏有利的才是实情?”
黄国鼎怒道:“张原,不要以为你有一顶头巾,本府就不敢惩治你,你这是咆哮公堂、诬蔑官长!”
这个黄国鼎是摆明了要包庇董氏,张原也就不那么温文尔雅了,大声道:“黄知府,这是大明朝的天下,大明律在上,一切有律法约束,你是一府长官,却也不能一手遮天,你如此明目张胆包庇董氏,就不怕御史、言官弹劾吗,松江府若不能为范生伸冤,我等诸生就去南直隶刑部、按察司联名告状。”
蒋士翘、张岱、张萼等人,还有其他一些聚集而来的华亭诸生都jī愤地叫喊着,黄国鼎心下一凛,这些诸生若真跑去南京告状,那他的仕途前程算是完了,朝中派系斗争jī烈,都互相盯着,他这里出现诸生群集鸣冤,浙党一派的御史、言官必猛烈弹劾他·而且——
满头大汗的黄国鼎猛然记起一事: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商周祚是张原的内兄,都察院御史纠劾百司,权力极大,商周祚更以清廉刚正闻名·去年升任左佥都御史以来,纠劾官吏数十人,威权端肃,颇遭人忌恨—
黄国鼎心道“难怪这个张原这般有胆气敢与董老师作对,看来不但是有的张汝霖幕后主谋,更有在朝的商周祚支持,董老师是东宫一系与东林诸人关系密切,浙党这次对董老师发难,莫不是又将起国本之争?”
万历皇帝宠幸郑贵妃,有意立郑贵妃所生的福王朱常洵为太子,但朝臣坚决拥护皇长子朱常洛,为此万历帝与朝臣进行了长达二十年的所谓国本之争,期间贬黜、问罪、廷杖的大臣不知凡几,而围绕这国本之争朝臣也从此分裂出几大派系,东林党、浙党、齐党、楚党皆由此而生——
黄国鼎熟知朝事,很能联想把事情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心惊,很怕牵连其中,就算不考虑那些,眼前这越聚越多的百姓,民愤正在聚积,不处理好就极易引发大sāo乱——
黄国鼎站起身示意众人安静,说道:“本府为官一方,自当为民作主,你们不要喧哗听本府审案——”
张原等人都安抚围观百姓静下来听黄知府审案,只听那黄国鼎问道:“汪大锤,你先前所言都是谎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