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张狂-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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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视吾为神仙。吾自然知道,自家并非神仙。”
“当吾年轻之时,本是一介士子,游学雒阳,希望得到伯乐的举荐,出仕汉室,为百姓造福。虽然吾才疏学浅,却幸而得到前太傅陈讳仲举【陈蕃】的看重,随侍在旁,多有教诲。”
“只是可惜,汉室昏庸无道,权柄竟然落入阉竖奸佞之手。这些幸进小人,一旦掌握了权柄,便得意忘形,肆意妄为,残害天下百姓以自肥。”
“陈太傅见阉竖奸佞在朝堂上倒行逆施,残害天下,遂联络前大将军窦武,意图清君侧,除去这些为祸天下的阉竖奸佞。”
“不料曹节、王甫这些阉竖奸佞,在阴谋上颇有造诣。窦大将军和陈太傅一时不察,竟然落入阉竖奸佞的罗网之中,先后牺牲。”
“吾当时因为受到陈太傅的差遣,前往外郡联络同志【志同道合者】,无意间避过此难。然而,阉竖奸佞之流早已经将吾等清正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绝不肯轻易放过。”
“天下名士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人,皆被下狱处死。在各地陆续被逮捕、杀死、流徙、囚禁的士人,达到六、七百名。当时的有名望士人,几乎被一扫而光!”
“吾当时籍籍无名,却也未能幸免于此难。虽然未被下狱,但出仕之事,全然无望。遭到这次打击,吾才转而研读‘老黄’之书,以抚平心中之气。”
“后来,书略有所得,于是开坛讲学,广招门生,收八大弟子,立下‘太平’一道。本来,吾自思既然不能立于朝堂之上,为万民造福,亦可以藏身村野之外,教化百姓,心存善念。”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突然有一年,被阉竖奸佞捕购多时的党人名士张元节【张俭】,从塞外潜入,拜访吾家。”
“张元节虽然年老,依然壮心不已。他劝说于吾,既然当年陈太傅和窦大将军,谋诛阉竖奸佞于朝廷之法不行,不如反其道而用之。以村野之名,汇集百万义士,在天下九州同时发动,以外势相逼,必可诛除阉竖奸佞,还天下以太平!”
“吾然其言,遂分头派遣八大弟子,奔赴各州,传播教义。其间,诸多残留党人也多方协作,才让吾太平道于区区十多年间,遍布天下九州,信众百万。”
“到得去年,张元节亲来见吾,提及时机已到,约定甲子年全国一齐举兵,威逼汉室,以诛除阉竖奸佞,还政于天下正人。”
“然而,终不料人心难测。”
“吾黄巾义军刚一兴起,汉室便废除党锢。党锢一除,原本与吾太平道为友的无数党人,纷纷忘却前情,趁机出仕汉室,与吾黄巾义士为敌。局势发展到如今,却变成了吾太平道,与天下名门豪强的生死之战!”
ps:1原文为“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出自汉武帝刘彻时的名臣主父偃。
又ps:本节有一个背景知识,便是“党锢之祸”。“党锢之祸”与“黄巾起义”之间,没有相关的直接记载。本书此处介绍的时代背景,多有笔者的个人臆断,并无史实根据。然而,只要相关逻辑上可以说得通,则小说家之言,也可以言之凿凿。
第46节 何得识天机【六】
张角一番话,虽然并非慷慨激昂,却比别人慷慨激昂的演讲更有说服力。若非张狂两世为人,对张角虽然有敬意,却介于后世历史记载,无法像当世其他人那样崇拜他,又曾经经历过由生到死再复生的巨大思想冲击,只怕就把张角的话全盘接受了。
——这些信息,大半都应该是真的。只是,说到太平道的活动之时,所说的那些话语,怕是有些不尽不实?
静静的听完“大贤良师”张角的这番介绍,张狂的心中亦喜亦悲。虽然他原来就曾经根据某些蛛丝马迹,猜测过“太平道”与“党人”之间的一些关联。可是当真相大白之后,张狂的唯一感慨,却是:
——政治,真的是只讲利益!
见张狂低头不语,显然是在思索某些问题,张角停下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吾黄巾义士虽多,却也不能与整个天下对抗。如今,兖、豫、司、徐各州同志相继牺牲,吾冀州虽然暂时胜利,却也孤木难支。无忌,你既然被老仙指点,当有思路,应对未来的战局?”
张狂开口想说话,可是嗓子却格外的干涩,只得轻轻的咳了一声,清理一下喉咙。在祛除了不少紧张情绪以后,张狂一字一顿的说道:
“嗯,南华老仙身为道家先贤,自然不愿看到我道门遭遇灭顶之灾。南华老仙说过,汉室虽然衰落,可是二十余帝,四百余年的遗泽,不是片刻便会消亡的。”
“我太平道的起义,固然斩断了汉室的气运,让汉室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凭我太平道一家之力,绝无可能就此掀翻汉室。”
“相反,俗语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我太平道在天下将乱未乱之时,率先挑起反乱大旗,必将面对汉室帝国全部力量的强力反扑!”
“虽然现在朝廷里阉党当政,鱼肉天下,可是朝野间有见识的人才,却不会少了。以汉室四百年积累的威望和余烈,一旦我太平道在战场上不能迅速获胜成功,必将面临来自朝廷和观望的豪强们最为惨烈的镇压!”
“我听过南华老仙说道,若要汉室彻底灭绝,必须先离间其君臣,分裂其土地,折损其民心,砍伐其权威。这一切,都需要徐徐而为,不能够一蹴而就。”
“只有当汉室的威信,被地方诸侯所蔑视;汉室的权柄,被州郡大吏所分割;汉室的土地,被地方诸侯所瓜分之时,才是汉室最终消亡的时机!”
听完张狂的话语,张角略一停顿,缓缓的问道:
“那,依此推导,如今我黄巾百万之众,终究又有何等结果?”
虽然这样的谈话,带着几分血淋淋,张狂还是克制住心中的不忍,坚定的说出历史所记载的可怕结局:
“覆灭……”
此时的张狂,深感自己的力量太小,无法改变当前的战局。从这一点推导,张狂可以认定,黄巾军未来的遭遇,不会与历史上有多少不同。但若是能够给张狂一个发展的机会,他深信,自己在几年以后,必然能够拥有足以改变天下势态的力量!
这一切,张角当然无法探知。他在听到那个心中始终不愿意承认的结果时,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随后,张角按捺住心中的凄凉和悲哀,又开口问道:
“可有遗类【残存者】?”
“有!”
张角眼睛一亮,问道:
“遗类有何结果?”
“数年之后,又当大兴!”
听着张狂言之凿凿的预测,张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仙人之言,不可不听,却也不可全信。无忌你只以为,吾太平道是孤军奋战,却不知道,吾道从来不孤矣!”
听到这话,张狂心中一动,暗自思量:
——莫非,《三国演义》的记载,遗漏了什么?
张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
“无忌,你毕竟年轻,太平道里的机密,你所知不多。要知道,汉室固然为了度过当前的危局,主动放弃党锢之策,大力招揽当年的党人。可是,这十多年里,对汉室失望的党人,岂会只有吾一人?”
“不少党人,经过这番磨难,已经看穿汉室腐朽的本质,明白如今的汉室,业已病入膏肓。不将帝室身边的奸佞小人洗荡一空,党人们即使全都入朝为官,也难以革除大汉的积弊。”
“所以,诸多有识之士,早就达成协议,不能扫荡朝堂,革新天下,则汉室之难,终不能止!”
“无忌,你可认识这些名士?”
说话间,张角拿出一叠竹简,递到张狂面前,让他辨识。
在狐疑之间,一个个人名,蹦入张狂眼中。有的听说过,有的很陌生,有的却是大名鼎鼎!
张举、张纯、阎忠、边章、韩遂、1张衡……
在后世的《三国演义》中,张角所列举的这些人里,以韩遂的名气最大,为西凉乱军首领,割据凉州数十年。至于阎忠、张举、张纯三人,张狂也隐约在哪部三国类穿越小说中看到过。只恨他当时在网上读书纯属消遣,不曾仔细研究。要不然,若是能够对三国历史知道得详细些,对张狂以后的发展,自是大有好处。
至于张衡嘛,张狂印象里,有个著名的汉代科学家,就是这个名字。莫非这位著名科学家改行了,不研究科学,研究政治去了?
还有边章,对一个穿越者来说,有谁认识他吗?
“张举、张纯二人,为幽州名士,负责联络乌桓、鲜卑等东胡部落,相机起事。”
“阎忠享誉凉州,联络凉州羌胡,相机起事。边章韩遂二人,奔走于西凉和雒阳之间,联络有志之士,共谋大计。”
“张衡为蜀中‘五斗米道’道主2,已经与吾约定,不日亦将起事……”
“只要吾黄巾军大军坚持奋战,吸引汉室目光,这些士人同志3,必将抓住机会,纷纷起义。北有乌桓、鲜卑,西有凉州羌胡,西南有汉中米道,而吾之师兄于吉,在南方也多有徒众,若是汉室颓废,自当乘势而起。届时,汉室面临四面楚歌之势,还能存在于世间否?”
这一番话下来,说得张狂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他的思路,自然不能与土生土长的的一代智者相比。
张狂能够根据后世的各种书籍、游戏和论坛,知道未来局势发展的大势,却不可能深入了解到,整个煌煌大汉,内部到底有多少心怀不满的士人和党人。
——没想到,堂堂大汉,居然有如此多的士人,在心中暗藏不满?
但是,马上的,张狂又反应过来一件事。
——刚才提到的那些家伙,现在不是还没有造反吗?
也就是说,来自汉室的压力,目前依然只会被施加到黄巾军的身上啊!
“大伯父,这些士人固然对汉室极为不满,可是现如今,他们对我太平道当前的局势,可有何具体的裨益?”
张角心中暗赞一声,不由得坚定了原本已经做出的某个决定。他继续对张狂解释道:
“既然有如此多的同志,当然会对汉室,形成更大威胁。只要吾等将战事坚持下去,等到诸君分头起事,必然可决定天下大事!”
ps:1边章、韩遂,此时本名边允、韩约。后来因为造反,被汉室通缉,所以改名。文中略过此节,书友勿怪。
2在汉朝,有两位出名的张衡。
其中一位,是声名响亮的科学家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今河南南阳市石桥镇】人,造过地动仪和浑天仪,写过《二京赋》、《思玄赋》和《归田赋》,人称“科圣”。
另一位,则是东汉末年道教派系·天师道【俗称五斗米道】第二代天师【称嗣师】。字灵真,沛国丰县【今江苏省丰县】人,张良之后,“天师”张道陵长子,张鲁、张卫、张愧之父。
3“同志”一词,出自左丘明《国语·晋语四》:“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在我国古代,指志同道合的人。同志与先生、长者、君等词的涵义一样,都是朋友之间的称呼。诸位不可想歪。
第47节 自当顺人意【一】
张角对张狂解释道:
“既然有如此多的同志,当然会对汉室,形成更大威胁。只要将战事坚持下去,等到诸君分头起事,必然可决定大事!”
“但是,这必须要一个前提!”
张角的声音,暗中藏有玄机。不知不觉之中,张狂的胆子再一次壮了起来。他大声的反驳道:
“前提是,伯父您的身体,不出问题!”
这话一出口,张狂的心中又是一个激灵:
——该死的!我怎么又提到了这件事!?
不过,张狂既然在话语中忍不住提到了,他想要对此装聋作哑,已经不是个好主意。
反正,上一次的经验告诉张狂,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大贤良师”张角其实不会太计较。所以,在思索了一下之后,张狂还是咬着牙,继续这个犯忌讳的话题。
究根到底,张狂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太平道信众。对于张角这个当世顶尖人物,由于他在后世演义、小说中所接受到的种种成见,从心底就不太当做一回事。
若是换做面对曹矮子或者刘大耳之流,恐怕张狂倒是会表现得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了。
“有伯父的黄巾军,与没有伯父领袖的黄巾军,战斗力可还是一样么?”
这句极为忌讳的话一出口,张狂的话语中就没有了忌惮。
“按理来说,我太平道的‘太平真气’,在休养身体,延年益寿的方面,本来就效果不凡。以伯父的修为,再逍遥数十年并非难